第一章久違的「那隻兔子」

 

 

 

這裡是南方大陸魔武學園。

 

雖然很不這麼說,但我是梅悠。

 

「梅悠?這名字好耳熟啊,不就是那個……」

 

對,就是那個從異界來的黑桃學院新生。沒常識又少根筋,從開學以來就一路受傷,最近還把自己搞到重傷住院。差點連命都丟了的「那個梅悠」。

 

謝謝、謝謝,大家關愛的目光我都收到了。

 

聽說我的傷勢不只驚動了我的直屬學長(學園裡防禦最強的「神盾」)、我直屬學長的搭檔(攻擊力無人能敵的「王牌」)、我的資助人(不知道遠在哪個大陸經商的柯爾),還有我親愛的書魔(之所以要加親愛的,是因為我感覺他已經快被我氣瘋了),甚至驚動了學生會長白巡,連帶整個祭司團外加學生會也一起動了一動……這樣算起來,幾乎整間學園的高層都被我驚動過一輪了。

 

但事情不只如此,因為和我一起受傷的是本國堂堂三王子殿下,於是這件小事王室也知道了。既然王室知道了,王城日報也一起知道了,然後王城日報一知道,那就全國都知道了……

 

雖然聽起來很誇張,實際上也很誇張,但其實受傷後大半時間我都在睡覺,少數醒來的時間都待在病房裡和祭司學長姊玩,或者去隔壁房找王子玩,偶爾被來拜訪我的同學玩,所以一直到我痊癒出院後,才發現我變成全校性甚至全國性的名人。

 

「……………………」

 

請容許我用以上一排點點點表達我對這整件事的想法。

 

其實,我真的只是去打了一場十八魔,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完全始料未及。

 

但人生好像就是這樣,比方說我當初跑來這裡念書是始料未及的,成為護法也是始料未及的,和王子變成朋友更是始料未及的,所以左右衡量了一下,覺得和這些相比丟臉丟到全國去也沒什麼大不了……於是我就看開了。

 

人一但看開之後就會變得很豁達,心態上接近天下無敵,於是此時我坐在交誼廳的沙發上,覺得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我都能挺住了。

 

和一片寧靜祥和的我相比,坐在我身邊的洛方和菲碧就顯得尤其慘烈。

 

「真羨慕妳不用考期中考!」菲碧用欲哭無淚的表情說:「這些東西怎麼可能唸得完!天啊,明天就是期中考了啊!」

 

我只好摸摸她的頭,說:「教授可能覺得讓剛出院,腦袋空空什麼都沒讀的我下去考期中考會拉低全班平均,所以允許我和王子大賽後再補考吧。你們加油啊!」

 

「我不行了,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洛方在一旁撐著頭說:「誰可以告訴我,我到底為什麼要把所有藥草的科名背起來?我能看圖認出草藥名字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好嗎?」

 

「你居然已經唸到那裡了!我還在魔藥學序論啊!」菲碧說。

 

「喔,因為我把序論跟前面幾章都跳過去了。他要是真的無聊到從序論出題,那就直接送他算了。」

 

菲碧斜瞪他一眼,說:「你根本什麼都沒唸吧,再送他就沒分數了。」

 

「對耶,那就裸考好了!再見了魔藥學,再見了老唐!好,下一科!」洛方萬分乾脆地闔上基礎魔藥學課本,把它推走,然後把另一本課本拉到面前,看了一眼封面,道:「魔法學!太好了,今晚又要通宵了,我可能需要先去黑市買一打肝!」

 

此話一出,旁邊幾位同學立刻說:

 

「也幫我買一打!」

 

「我需要兩打!」

 

然後很快整桌就開始團購起新鮮的肝……

 

這時,交誼廳裡光班的那幾桌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什麼?你說狄飛他有拿到考古題?」

 

說話的同學嗓門特別大,頓時整間交誼廳的目光全往他身上招呼過去。這時間點學長姊都忙大賽去了,在這裡唸書的通通是大一新生,一聽有考古題耳朵全豎起來了。

 

那同學毫無知覺,兀自拿著通訊球,繼續高分貝地說:「啊?你說他不想分享出來?」

 

這下子瞬間舉座譁然,不只說話者激動,其他同學更是激動。

 

考古題耶!這種火燒屁股的時候才知道有人有考古題,而且還不願意分享!想被亂刀砍死嗎!

 

等那同學結束通話,光班的人立刻圍過去。

 

「他說怎樣?還是不肯分享?」

 

「對啊,狄飛說那是他花很多時間和學長姊混熟才好不容易要來的,為什麼平白無故要分給大家?」

 

這麼說也有幾分道理,不過顯然那幾位同學不這麼想,立刻怒道:「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分出來大家一起討論不是很好嗎?」

 

「就是說嘛,一直以為他是很好的人,沒想到關鍵時候只想到自己!」

 

「很好的人?」洛方忍不住笑了出來,「狐狸他一直是那種人啊,只是你們沒看見罷了。」

 

菲碧聽見,伸手打了他的頭一下,說:「不要落井下石!」

 

「不要打頭,剛剛好不容易背進去的東西都要掉出來了!」洛方摀住頭部,愣了一秒才說:「等等,妳居然為了別的男人打我!」說著,他露出滿臉心靈受創,痛心疾首的模樣。

 

「……」我無言地往隔壁幾桌看去,發現坐在角落桌的親衛隊們正交頭接耳,似乎在商量要不要有所行動。其中王子安靜地抬頭,往我們這邊看了一眼。

 

我對上他的目光,給了他一個疑問的眼神,有點好奇他會怎麼做。王子則對我略略挑眉,像在問「妳覺得呢?」,然後露出沉思的表情。

 

這時,光班那邊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不要吵了,坐下來唸書吧。」伊兒雪坐在位子上,一邊翻書一邊說:「狄飛他確實沒有義務要把考古題分享給大家。你們認為他應該拿出來分享,是因為你們只想到自己,就像狄飛只有考慮到自己一樣,大家都是一樣自私,所以不要生氣了。」

 

她的一番話讓幾位光班同學一時語塞,但很快就有人不客氣地說:「話不是這樣說的吧?狄飛他是幹部耶,不是應該無私奉獻,造福同學嗎?」

 

「是嗎?」伊兒雪偏著頭,用迷濛的紫色眼睛看他,柔和但毫不退縮地說:「我不記得我當上幹部時曾看過這項規定啊。」

 

「……」

 

他們的表情看起來像生吞了蒼蠅一樣,但礙於伊兒雪是班長,不好多說什麼,於是幾個人開始討論去敲狐狸的房間,逼他交出考古題。

 

這時,王子終於站了起來。

 

「由我和伊兒雪以黑王與白王的名義和他交涉看看吧。」他邊說邊走向伊兒雪,將手放在她椅背上俯首道:「妳覺得如何?」

 

伊兒雪抬頭看他,說:「我可以陪你走一趟,但狄飛不是那麼容易退讓的人,用王的名義壓他不會有好結果。」

 

「這樣的話就得和他談條件了,總之試試看吧。」說完,王子回過頭,說:「梅悠要不要一起去?」

 

咦?我?

 

我呆了一呆,點點頭說:「好啊。」然後毫不猶豫地再拖一人下水,「那洛方也一起去吧?」

 

洛方原本還在跟菲碧打鬧中,發現我和王子雙雙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他只好停下動作,端起笑臉說:「那就走吧。」

 

 

 

【註】考古題:歷屆考試中曾出現過的試題。

 

【註】裸考:什麼都沒唸直接去考試的意思。(擺爛的最高境界)

 

 

            

 

 

狐狸住在黑桃27號房,沿路上洛方企圖用目光殺死我,但我裝作沒看見。

 

王子在狐狸的房門上敲了敲,和伊兒雪一起說明來意之後,狐狸這才打開門,但整個人靠在門邊,似乎沒有讓我們進去的意思。

 

「我覺得你們不用特地過來,因為無論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會給。」

 

狐狸此時身穿便服,一頭紅髮因為倚在門框上的動作而微微貼向臉頰。他的眼中有一抹慧黠的笑意,含笑說道:「期中考本來就是各憑本事,既然我有本事拿到這些別人拿不到的資料,那就是我應得的。你們想一想,平常大家忙著唸書時,我選擇去和學長姊一起活動,培養感情,還要處理額外的幹部事務,根本沒空唸書。現在我拿到資料,大家又要求我要分享出來,不分享就好像我欠大家的一樣,這有道理嗎?」

 

「你可以選擇不分享,這是你的自由,只是同學對你的印象會打點折扣。」王子說。

 

「哦,多謝提點。但說真的,我不在乎他們對我印象如何。」他聳了聳肩,「我不像你打算要角逐王牌之類的位置,我只想管好我自己的成績就行了。」

 

我瞥了身旁的洛方一眼,發現他面露微笑地看著狐狸,目光中帶著一種打量與審度。

 

「我明白了。」王子說,似乎不打算勉強他,最終道:「那我只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讓我們看一下所謂的考古題是什麼樣子,至少讓我能把題型告訴大家。」

 

「這倒可以。」狐狸爽快地說完,轉身從房裡拿了大約十幾張紙出來。

 

「就是這些了。」

 

「嗯。」王子接過,認真地一張一張翻閱,我跟著湊過去看,忽然覺得有點眼熟,看了一會才說:「啊!這種東西我也有拿到!」

 

所有人立刻轉過來看我,其中洛方一臉懷疑地說:「妳確定嗎?」

 

「嗯!你們等我一下。」

 

我說完便快速轉身跑回房間,把撒旦學長和其他學長姊曾塞給我的紙張整疊搬出來。

 

「就、就是這些!」我氣喘吁吁地把它們塞給洛方。

 

那數量太驚人,洛方抱過去時,一臉錯愕,狐狸也有點無言地說:「你們先進來吧,我房裡有桌子可以借你們。」

 

結果等我們好不容易把那疊紙整理好,整齊排列在桌上以後,所有人都露出無言的表情。

 

「梅悠……我都不知道要說妳什麼了。」洛方說,「妳不只拿到了五年以來的考古題,連學長姊的共筆(共同筆記)都有,妳知道嗎?」

 

我完全不知道,只好傻笑再傻笑。這些紙張有些是學長給我二手書時順便給的,有些則是跟著學長他們培訓時,從其他學長姊那裡收到的。當時我根本沒注意那是什麼就通通堆在房間裡,然後時間一久也就理所當然地忘了……原來這就是考古題啊!

 

王子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說:「妳打算把這些怎麼辦?」

 

「嗯?全部發下去給大家吧。」

 

「啊?」狐狸立刻皺眉,「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啊……這種東西不是本來就該所有人都拿到嗎?」我說完指了指他手上的那些,「你好像有幾張是我沒拿到的,要不要一起發給大家?反正我這些發下去之後,你就算不分享出來,獲利應該也不算太大了,不如一起來做功德吧!」

 

「做功德……」他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妳有好好考慮過嗎?」

 

我也跟著奇怪地問:「考慮什麼?」

 

洛方笑了出來,用一種過來人的姿態拍了拍狐狸的肩膀說:「不用問她了,這傢伙太沒心機,問了只會吐血。」然後話鋒一轉,問道:「倒是她的提議你覺得如何?把所有考古題發下去,說是你們兩個分享出來的,這樣大家對你的印象就不會太糟了。別小看同學的忌妒與怨念喔,以後還有無數次大大小小的考試,這次惹毛所有人,難保以後大家不會報復,對吧?」

 

狐狸沉思了幾秒,說:「這樣說也是,就這麼做吧。」

 

「太好了!」我立刻笑著拍手道。

 

洛方卻轉頭瞪了我一眼,凶巴巴地說:「妳再這麼沒神經,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王子也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不樹敵是好事,但太仁慈也不是好事。」

 

我偏頭給他們一個困惑的表情,但他們都一臉我沒救的樣子,只有伊兒雪朝我露出微笑,輕輕地說:「謝謝妳。」

 

回交誼廳把考古題和共筆發下去之後,當天晚上所有黑桃學院的新生全聚集到交誼廳來,開起了史無前例的讀書會。

 

這種向心力非常驚人,抱著一股「死也不想被當」的決心,大家氣勢萬鈞地橫掃所有考古題,很快就抓出各教授最愛出的題型和考點,集中火力開始死背。行有餘力的同學還把共筆都掃了一遍,然後上去交誼廳的黑板把重點教給大家。

 

所謂投桃報李,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因為有人分享了考題出來,所以大家便跟著毫不藏私,會的人教不會的人,進度快的直接幫落後的畫起重點,連一向獨善其身的同學也開始幫助周遭的人。

 

臨陣磨槍,不亮也光,當了一整晚的考古學家以後,隔天到了考場大家都是頂著熊貓眼進去,然後滿臉笑容出來。

 

我和王子本來不用考試,但好歹跟大家一起奮鬥一晚,所以仍入場一起考了。教授發現後,直誇我們認真上進,說要幫我們加分,但我們立刻婉拒,畢竟大家都在看。特權這種東西容易招來不必要的禍端,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

 

沒想到出了考場以後,我們還是被當成英雄,受到眾同學們熱烈歡呼。

 

「謝謝你們,狄飛、梅悠!還有王子殿下、伊兒雪和洛方!你們的考古題救了我們一命啊!」

 

哇!

 

我愣了一愣,立刻開心地抓著狐狸過去,說:「看吧、看吧!大家在感謝你呢!」

 

「……我可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少來,明明就很高興!」

 

他狀似不快地撇過頭去,但我看見他發紅的耳根,於是嘿嘿一笑。

 

之前和王子說開之後,我發現不實際相處很難知道一個人的真面目。狐狸表面上給人精明幹練、心思細膩的感覺,而且根據洛方的推斷,城府似乎很深,但實際上似乎並不討人厭呀……

 

我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一臉心不在焉的伊兒雪,心想以後或許能和他們變成朋友也說不定。

 

 

 

第二章 變動的校園

 

 

 

同心協力打贏了期中考大BOSS後,迎面而來的便是四校大賽了。

 

此時校園內已染上秋意,緋紅的色彩籠罩在原本翠綠茂盛的植物上。

 

走在校園中,到處都飄揚著大賽的旗幟,各學院的塔樓建築也被重新整修過,變得煥然一新。

 

我們一群考完試的新生在黑桃學院的中庭閒晃散步,正讚嘆著校園忽然變漂亮了,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帶笑的嗓音。

 

「畢竟四年才輪到我們學校舉辦一次大賽嘛!而且大賽期間學園會邀請王族、資助人和附近居民來觀賽,所以當然要好好整頓一番囉!」

 

回過頭,發現說話的是滿臉笑容的副學生會長小苜學姊,一旁還有看起來跟在夢遊沒什麼兩樣的奶茶學長。

 

果然是因為大賽嗎?看來前陣子小不點學長會有那麼多文件要審不是沒有原因的……要說南魔武為了大賽而大興土木,一點也不為過呀。

 

話說回來,學長姊好像剛從夏格教授的辦公室出來,手中都抱著厚厚一疊紙,眼尖的同學一看,立刻驚呼道:「哇,這是我們的考卷嗎?已經改完了?」

 

奶茶學長瞇起眼睛說:「是啊,看看助教們多辛苦,大賽前還要幫你們改考卷!」

 

「居然是學長你改的嗎……不會改錯吧?」我不安地問,說完立刻被奶茶學長踢了一腳,「怎麼?養完傷皮就長厚了啊?嗯?」

 

「我要跟因休學長說!」我怒道。

 

「去啊,我跟小苜還要把考卷送去學者學院計分排名,別擋路,快去快去。」

 

「排名是什麼?」

 

「哎,你們不知道嗎?」小苜學姊笑著說,「每次考試的成績都會列入校內排名喔!這排名會決定你們明年能不能成為校隊選手,代表南魔武參加第二輪的大賽。」

 

奶茶學長則說:「新生不會參加第一輪比賽,所以接下來一週都放假是吧?記得要來場邊加油啊。尤其是影班的,聽見沒?」

 

「遵命學長!」我們立刻嘻嘻鬧鬧地大聲回答。

 

「真好呢……大一真有活力。」學姊說。

 

「是啊,這屆大一不太一樣。」

 

「哦?」

 

「變團結了。」

 

「團結?」

 

不只小苜學姊,我們也困惑地歪著頭。

 

奶茶學長卻只淡淡地瞥了我們一眼,說:「聽說你們考前集體一起唸書了吧?我當助教兩年多了,第一次改完整批考卷沒有看到一張不及格。」

 

他話剛說完,我們全都愣了一下,然後拍手歡呼:「天啊!太棒了!我們全部歐趴耶!」

 

「我是說夏格教授的這幾科,其他科目我就不知道了。」他冷冷地道,但絲毫不減我們的喜悅。

 

「學長!夏格教授這幾科已經是最難的了!」

 

「對啊!歐趴耶!我們真是太強了!」

 

「要來慶功啦!慶功慶功!」

 

小苜學姊微笑地看著我們,說:「不錯呀,學弟妹才大一就知道團結的重要了,難怪森學長和因休學長對你們這屆期望那麼高!」

 

「學長姊你們大賽都會下去打嗎?」

 

「不會喔,只有奶茶會下去打而已,因為我是『中控室』的人,不會下場參賽。」

 

「中控室是什麼?」

 

「『中央控制室』的簡稱。」學姊神秘一笑,「等大賽時你們就知道了。」

 

雖然不太懂,但我們仍在中庭邊緣止步,朝他們揮手說:「學長姊加油喔!」

 

「嗯!我們會加油的,絕對會把南魔武送進明年春天的二輪賽!」小苜學姊說,「明年就換你們接棒囉!大賽時可得要好好到場邊觀戰啊!」

 

「沒問題!一定會到場聲援!」

 

「比賽就交給你們了!」

 

「學長姊加油!」

 

我們朝他們投以充滿信任與信心的目光,她則笑了笑,轉頭和奶茶學長一起走出黑桃學院,向梅花──學者學院走去。

 

 

 

         

 

 

 

大賽前一天晚上,所有工作人員聚集到了中央湖畔的廣場,在星空下召開最後一場籌備會。

 

我和其他機動組員們沙沙地踏過草皮,迎著初秋的夜風往人群走去。此時的湖面映照著天上的星空和周圍建築的燈火,而湖畔則由方塊學院的鍊金士們放置無數發光的燈籠,照亮了逐漸聚集到這裡的學生們。

 

「這邊這邊!大家都到齊了嗎?」

 

小不點學長的聲音從人群中心清晰傳來。走近一看,只見小小的他身披白色的戰鬥長袍,身上戴著金色的飾物與水藍色的魔法石,充滿活力地朝大家招了招手,金髮和碧綠的眼睛在燈籠的光芒中閃閃發亮,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

 

「麻煩各組組長點一下名,回報給小苜吧!」他身旁的白巡學長微笑道。他今晚穿著祭司的白色長袍,搭配柔和寧靜的笑容、潔白的頭髮和湖水般的藍眼,在黑暗中有一種莫名的神聖高潔感,散發與小不點學長截然不同的光芒。

 

撒旦學長站在這兩人身邊,一襲墨色戰鬥袍與黑曜石首飾,淡漠漆黑的眉眼和夜空般的髮色,沉默得如影子一般。

 

我看著他時,學長也抬起頭往我們這邊看過來,目光驀然落在我身上,露出一抹極淺的微笑,我立刻報以笑容,感到熟悉的安心。

 

「機動組到齊,接待組、典禮組、設備組、醫療組、偵查組、中控室……全數到齊了,會長!」小苜學姊朗聲道。

 

「謝謝。」白巡學長朝她一笑,接著轉向所有人開口道:「如大家所知,這是我們最後一場大賽籌備會了。身為學生會長,在此先感謝各位大賽工作人員兩個多月以來的付出與幫忙,不少幹部從暑假就開始籌備大賽了,開學後組員們也犧牲很多課餘時間開了一場又一場的籌備會……儘管忙碌,但相信各位和我一樣有不少收穫。明天就是大家期盼已久的大賽,關於流程與各組負責的事務,我想大家都已經從先前的會議充分了解了。」

 

見大家不約而同點頭,他露出笑容續道:「那麼今晚我就不再贅述,直接開始祈福儀式吧!」

 

「請祭司團們將聖物發下去。」

 

等候在一旁的祭司們立刻掀開燈籠,將裡頭裝著星屑的小球發給大家。這個小球不是玻璃,而是彷彿泡泡一樣透明不定型的材質,我握著它小心地戳了戳,發現它輕易地凹了下去,放開後很快又彈回原狀。

 

「這是由工匠和祭司一起製作的祈福小物,現在請大家雙手握住它,放在貼近胸口處,然後閉上眼睛。」

 

我們依言照做。

 

閉上眼睛以後,其他感官就變得鮮明,能感受到自湖面吹來的夜風、風中夾雜的清冷氣息、草葉微弱的響動,還有猶如鈴響的蟲鳴。我握著星屑小球,聽見白巡學長用有別於方才的空靈語氣開始了儀式。

 

「守護著南方大陸的神明啊──吾等祭司今夜在此向您獻上最純潔無垢的聖物,祈求您庇護我們,讓明日揭幕的四校大賽能順利舉行。祈求您守護我們,讓南魔武能在比賽中發揮實力,獲得我們應有的榮耀。」

 

他的聲音穿透夜幕,彷彿摻入魔力一般帶著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我內心湧起一股奇異的悸動,彷彿神明真的聽見呼喚,降臨於此一般。

 

這時一陣風吹來,祭司們忽然齊聲唱起一首讚歌,歌聲隨著夜風傳向附近的校舍,繞過尖塔,滑過窗沿,穿越中庭,最後抵達學園裡每個角落。

 

歌詞是我無法理解的語言,但是光聽見旋律,心靈就彷彿受到祝福一樣感到無比平靜輕鬆,並且充滿了信心與希望。當歌曲結束後,歌聲的魔力仍迴盪在整個校園中。

 

「現在請大家睜開眼睛,用力捏碎手中的星屑球吧。」

 

白巡學長話音落下,剎那間,金色光點便從人群間漂浮而起,上升籠罩整座湖畔的廣場。接著隨夜風的吹拂,星屑很快就飄向天際,向著學園上方的夜空散布而去。

 

祭司們同時也解開湖畔其他燈籠的繩索,寫滿咒語和祈福句子的燈籠立刻冉冉向天空升起,明亮的光芒落在所有人身上,照亮每一張仰望著天空的臉。

 

無論是小不點學長、撒旦學長、白巡學長、其他學長姊或者我們,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凝視著燈籠承載願望飄向天際,傳達給這個大陸的神明。

 

一直到光芒遠到看不見,湖畔回歸黑暗時,白巡學長才面帶柔和的微笑宣布散會。

 

這時大家才終於大夢初醒般彼此相視一笑,三三兩兩並肩踏過草皮返回宿舍,準備迎接明日的大賽。

 

 

            

 

 

次日一早,我在晨光中雀躍地醒來。

 

昨天那首歌的效果似乎還在體內,前些日子受傷和期中考中無形累積起來的疲憊和壓力一掃而空,難得睡了極好的一覺。

 

等我跳下床換上制服,別上機動組的徽章,再確認魔法石、指路針和通訊球通通好好地收在書包裡後,便愉快地端起早餐跑去客廳。這時的時間還早,絕對夠我慢慢把早餐吃完,但沒想到剛打開門我便倏然撞見剛從客廳沙發上坐起來的阿薩。

 

大概是聽見我開門的聲音,他瞇起一雙犯睏的金色眼睛向我掃過來,臉上沒有表情,一副沒睡飽不太爽的樣子。

 

我在原地愣了幾秒,接著神采奕奕地朝他喊道:「阿薩早安!你昨晚從圖書館回來了啊?為什麼不叫醒我?」

 

「本大爺回來時妳早就睡死了,叫醒妳幹嘛?」他拂開散落在臉頰邊的金髮,心不在焉地道:「好不容易處理完那堆雜事,回來看一看罷了。聽說妳期中考考得不錯啊。」

 

「欸?你聽誰說的?」

 

「本大爺自有門路。看來至少在智力方面妳好歹和因休站在同個水平上,恭喜啊。」

 

……他這是在誇獎我吧?是吧?

 

太好了,看起來他已經不氣我跑去打十八魔把自己搞到住院的事了。上次見到他好像是我還在病房養傷的時候吧,那時他還一副要把我掐死的模樣,幸好現在風頭總算過了。

 

發現已經這麼久沒見到他,我立刻開心地朝他衝過去,但繞過沙發時衝太快,險些打翻手上的盤子,他立刻頭疼地蹙眉罵道:「小兔崽子小心點!」

 

「阿薩會去看大賽嗎?會嗎會嗎?」

 

我碰的一聲在阿薩身邊坐下,身體在沙發上彈了一彈。

 

「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幫學長他們加油?走嘛走嘛!」

 

「安分點。」他壓住我的頭頂把我固定住,然後一臉嫌惡地說:「一大早就毛毛躁躁的是怎麼回事,興奮過頭了吧?」

 

「今天可是大賽欸!」

 

「那又怎樣?」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魔法對戰!團戰!魔物戰!還有學者、工匠和祭司的各種比賽!」

 

「是是是,這沒見過世面的小孩。」

 

什麼嘛,我本來就沒見過什麼世面呀!身為一隻徹頭徹尾的外來種,無知什麼的我早就認清事實啦!

 

所以我沒花力氣反駁他,只是機械式地把早餐往嘴裡塞,然後含含糊糊地耍賴道:「所以阿薩去不去嘛──」

 

沒想到阿薩見狀立刻怒道:「不要邊吃邊說話!跟森一個樣,小孩子嗎妳!」

 

哇,反應好激烈!原來小不點學長也會這樣啊?我嗚嗚閃過他打算襲擊我的手,囫圇吞下後,繼續不屈不撓地道:「去嘛──」

 

「本大爺今天有事要處理,你們自個兒玩去。」

 

「嗚。」

 

「妳不是機動組的成員嗎?除了觀賽以外還有工作要做吧,興奮成這樣做什麼?」

 

「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魔武比賽啊!」

 

和這世界的人們不同,我才剛接觸魔法不到半年耶,很多東西都從未見識過,會興奮是理所當然的吧!

 

阿薩看我這模樣,終於嘆口氣,「好啦,本大爺就陪妳去晃一晃。」

 

我立刻歡呼一聲,三兩下吃完早餐就拖著阿薩出門了。

 

 

            

 

 

興高采烈踏出宿舍不久,我就發現一件很可怕的事……我迷路了!

 

一瞬間我受到驚嚇,雖然一直都知道自己方向感很糟,但有糟到這個地步嗎?居然會在每天都要走好幾次的小徑上迷路!

 

當我大受打擊地停下腳步時,就聽見身後的阿薩罵道:「停著幹什麼?往前走啊!」

 

「阿、阿薩,我好像比我以為的還要笨……」

 

「啊?」他粗聲道:「小兔崽子又哪根筋不對?」

 

「我居然不認得我每天上學放學都要走的路耶!」

 

阿薩這次沉默了好幾秒,然後用夾雜著無奈跟受不了的語氣說:「廢話,妳都沒看新生手冊裡『校務提醒』的那一頁嗎?昨天午夜十二點整,學園裡所有建築的位置就洗牌過一次,認得出來才有鬼啦!」

 

「欸?」我茫然抬頭,「洗牌?像宿舍走廊的房間一樣嗎?」

 

「類似。」

 

「為什麼?」

 

「因為今天是大賽啊。」他聳肩往前超越過我,然後一邊帶路一邊說:「南魔武的校園是活的,這妳應該知道吧?平時所有的建築都會依循某個規則緩緩運轉,一次循環的周期就是一年,這和天上的星象有某種連動的關係,只是運轉很緩慢,所以平常走在裡面幾乎察覺不到。從舊王時代建造這座王城時就是這樣設計的,當初建城的工匠們在城牆下埋了十五顆巨型魔法石,就是這些石頭提供了魔力。」

 

我想起新生手冊裡那張校園地圖,活像塞在排水孔的頭髮一樣複雜,而且分分秒秒都在變化。雖然建築和天體連動聽起來很酷炫,但對路痴來說完全不是好事。

 

「真佩服當時住在裡面的人啊,都不會迷路嗎……」

 

阿薩沒理會我的感嘆,兀自續道:「十年前南魔武接手了這座城堡,依然決定維持這個運轉的循環,因為它算是某種陣法,牽動著整座城堡的防禦機制,輕易讓建築物洗牌或打斷規則的話,很容易連帶解除學園外牆上的結界。不過大賽是個例外,因為我們學校實在太大,各項比賽的地點過於分散會造成觀賽者的不便,所以特意破例洗牌,主要目的就是把所有賽場通通集中起來。平常要花半天時間才能從黑桃學院競技場走去梅花學院的觀星塔,大賽期間只要不到五分鐘就能走到了。」

 

「欸!這也太方便了吧!五分鐘欸!」我光聽眼睛都亮了。

 

「嗯,方便吧。雖然這動作會影響到結界,但大賽期間學園本來就會撤下結界,好讓其他學校的選手、貴族資助人、一般平民還有學生家長入校觀賽,所以建築物洗牌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這樣校園安全沒有問題嗎?」

 

「放心吧小兔崽子!現在校內到處都是國王派來的盔甲兵,二十四小時駐守在所有重要建築門口,另外由魔法師們組成的糾察組也會隨時在校內巡邏,要出亂子可不容易。再加上我們學校現在是四校排行之首,要敢在我們學校的地盤裡撒野,除非那人是個瘋子。」

 

阿薩說完,指著眼前一個從沒見過的告示牌說:「喏!既然建築物洗牌過,現在校園內每個轉角都會出現這種路標,正常人依照指引都能順利抵達目的地,妳要是這樣還迷路……本大爺就真的佩服妳了。」

 

我啊哈哈地乾笑,拍了拍腰際的書包,心想還好我有帶指路針,要是當真迷路了,好歹還能自救一下。

 

走了一會,我越來越覺得攜帶指路針真是明智的選擇。

 

因為我們先後經過了幾棟原本不是長在這裡的教室、數座不知道在幹嘛用而且從沒見過的高塔、一座不知道從哪裡跑過來的花園、一片長滿荊棘的小樹林,甚至還經過了一座游泳池(我都不知道我們學校有游泳池!)。

 

全學園裡沒移動過的,應該只有那座中央湖了。但是今天的中央湖一樣非比尋常,因為當我和阿薩抵達湖畔時,就看到白巡學長(似乎)非常喜歡的「沼澤○○潮」!

 

但這次空格不是填入「巴士」兩個字了,因為今天爬滿湖畔的,不再是髒兮兮的巴士,而是各種離奇的交通工具,比方說十幾公尺長的鯨魚啦、比鯨魚還大的黃色小鴨啦、一大堆媲美海王類的軟體巨大生物啦……這些玩意通通滿身泥濘地擱淺在湖岸邊,然後我便看見前來觀賽的人們非常自在地、優雅地、從容不迫地從鯨魚的嘴巴、黃色小鴨的肚子、海王類的觸鬚等等匪夷所思的地方走下來,由接待組的學長姊引導到觀眾席去。

 

……我覺得自己又一次感受到文化衝擊,這到底是什麼鬼世界,比上次更像災難片了啦!要不是剛剛邊散步邊消化完畢,現在早餐八成要從我的胃出來見客了!

 

「梅悠早安!」

 

「早安,妳也來看沼澤觀賽潮啊!」

 

這時幾聲招呼聲吸引了我的注意,轉頭一看,我立刻揚起笑容道:「早安洛方、菲碧!」

 

不只他們,王子與一干親衛隊,還有光班的伊兒雪、狐狸等人也都陸續抵達湖畔了。

 

「要上去觀眾席了嗎?大賽開幕式快開始了喔!」

 

「嗯!一起上去吧!」

 

觀眾席設置在半空中,就像當初新生訓練開幕式一樣,但今天的觀眾席場面更大也更壯觀,因為除了本校學生以外,還有預留四校選手、資助人和平民們的位子。

 

湖畔有設置數個傳送陣,隨身分不同會被傳送到不同看台,落單的或不知道該去哪個看台的賓客會有典禮組的學長姊主動上前關切,然後和看台上的人員連繫後,直接用戴著魔法石的手將他們拋上所屬的看台。

 

「哇哇,原來當初貓學姊就是這樣用魔法把我拋上去的!」

 

「當然。現在妳也有那種能力了吧?」阿薩說。

 

「嗯!說起來,短短幾個月我就已經學會使用魔法石和魔法了呢……所以其實我還是滿聰明的,對吧對吧!」

 

阿薩冷笑了一聲,「挺臭屁的嘛,小兔崽子。」

 

「嘿嘿。」

 

 

 

第三章 四校大賽開幕式

 

 

 

從傳送陣上去新生所屬的看台後,我們很快找好座位。

 

機動組人人都有配戴一個徽章,需要支援時,學長姊會透過它召喚我們,沒事的話我們就跟普通新生一樣可以自由活動,比如說現在。

 

我和菲碧在洛方、王子及親衛隊等人的中間坐下,興奮地晃著雙腿俯瞰觀眾席下方的湖畔草地。這時從親衛隊那邊忽然傳了幾包零食過來,有雲朵一般白白軟軟一鬆手就會飄走的雲糖、在袋子裡蹦蹦跳跳的跳跳糖,還有會不斷旋轉糾纏,活像麻花捲的螺旋餅。

 

「來來,大家別客氣,今天我請客!」

 

霍恩豪氣地說完,又跟穿梭在觀眾席間的零食商買了一堆起司餅乾通通發下去,整個新生看台不只黑桃學院,連其他三院的學生也人人都拿到一塊。

 

「謝啦霍恩!」

 

「不客氣啦,難得的好日子嘛!」

 

「那我也買一點飲料請大家吧!」

 

「這邊也買點糖果好了!」

 

黑桃學院的資助人通常都很有錢,連帶學生出手也很闊氣,很快整個看台就活像在開同樂會一樣布滿零食飲料。

 

方塊學院收到我們傳過去的食物後,有禮地回贈了小型彩帶球和笛哨讓大家看比賽時可以使用,梅花學院的學者見狀,也把他們剛剛畫好的「洗牌後校內地圖」複製了數份傳過來,紅心學院的新生不甘示弱,也把他們實驗課做的「精神祝福」符咒發給大家。

 

這邊以物易物得正開心時,廣場忽然慢慢暗了下來。

 

這情景讓我們不約而同停止喧嘩,期盼地看向廣場中央。就像不久前的新生訓練一樣,湖畔廣場的陽光彷彿遭到日蝕一般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出現在黑暗中央的一抹銀白色光芒。

 

不出幾秒,那抹光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化成身穿白色長袍的白巡學長。他先朝中央教職人員與裁判所在的看台行了一禮,接著環顧一圈,朝每座看台露出和煦的微笑。

 

「歡迎各位選手與訪客蒞臨南方大陸魔武學園,我是學生會長白巡。」

 

他溫和地簡單介紹完,接著道:「為了讓大賽能順利進行,在此請各位訪客務必遵守幾點。第一,請遵從大賽工作人員的指示,校內有盔甲兵駐守的建築一律禁止進入。第二,請保持禮儀與風度,減少不必要的衝突。最後,請抱持愉快的心情享受這幾日的比賽。以上是學生會與全體大賽工作人員的期望,希望各位多加配合。」

 

「接下來,有請王牌為我們宣讀大賽選手誓詞!」

 

在大家的掌聲中,一道金色光芒出現在白巡學長身旁,化成笑容燦爛的小不點學長。

 

「哈囉大家!歡迎你們來到南魔武參加四校大賽!」

 

他朝各看台用力揮手,笑容滿面地回應大家的歡呼和掌聲,直到繞了一圈之後才放下手,輕輕咳了咳,在眼前攤開一卷羊皮紙。

 

「那麼,要開始囉!大賽選手宣誓──請各位選手起立。」

 

他換上嚴肅的口吻,選手看台則響起一陣刷刷聲,身穿各校制服的選手全數起立,跟著小不點學長一起舉起右手,開始宣誓。

 

「我以南魔武王牌『黑色ACE』之名(其他選手各自喊出自己的名字),在此鄭重宣誓──我們懷抱著榮譽與和平而來,將為自己的國家與學校極力爭取榮耀,以黑桃的劍、紅心的盾、方塊的鈴與梅花的權杖起誓,我們將在此懷抱誠實正直的態度公平競爭,尊重各項規則並服從裁判判決,以追求最高的榮耀為目標,放手一搏!」

 

宣誓聲迴盪在整個廣場上,鏗鏘有力的誓詞震撼著所有人。

 

完成以後,小不點學長再次露出笑容,將羊皮紙在手中燃燒殆盡,接著笑容可掬地道:「以王牌的身分,我在此提點各位幾句。南魔武素來以和平聞名,但可不代表我們能容忍外校選手在我們的地盤內擾亂秩序,假如傷及我們學校的建築或學生一分一毫的話,我必定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語帶狠勁說完後,他再度綻出笑容,「關於這點,還請各位多加自重囉!」

 

「那麼──現在,讓我們用短短十五分鐘,回顧一下魔武大賽的歷史吧!」

 

隨著小不點學長的話音落下,他和白巡學長的身影雙雙消失了,下一秒,看台上的所有火炬忽然同時熄滅,整座廣場與周圍的環狀觀眾席全陷入完全的黑暗,周圍不約而同響起「嘩」的一陣驚呼聲。

 

這時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個光點,微微閃爍著漂浮在虛空之中。

 

「很久很久以前……」

 

小苜學姊的聲音此時透過廣播器傳來,語氣低緩地柔聲敘述道:「在世界成形之初,至高無上的神明在渾沌與黑暗中創建了七座大陸。」

 

隨著她的話語,光點彷彿失足下墜的流星一般墜向黑暗的深淵,然後在觸及湖面而消散之前,光芒一瞬間轉化成了七座大陸。

 

它們彷彿3D投影的影像一般立體而逼真,在黑暗中嶄露出不同樣貌──披著蓊鬱森林的大陸、覆著柔軟草地與廣袤原野的大陸、陡峭嚴峻的岩漠大陸,或白雪皚皚的極地大陸……曾在世界史課堂中見過的舊世界地圖,以極為美麗的方式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神明將祂的七種力量分別賜給每座大陸上最虔誠的一支民族,世人將他們稱為『神之民』,他們持有了『神的夢境』、『神的遠見』、『神的神思』等等神之力,能力最強者便是該大陸的真王。」

 

「此外神明還將祂的恩惠賜予崇敬祂的人們,讓他們能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那就是『魔法』與『治療術』。」

 

「數百年來,真王帶領人民祭祀神明,而神明給予人們恩惠與和平,如此安樂地度過無數歲月,直到人們開始變得貪婪。他們漸漸懂得爭執,懂得彼此爭奪土地、水源和礦脈,懂得殺戮與迫害其他種族,並且……懂得將神所賜予的魔法運用在戰鬥上。」

 

「於是自那時開始,戰爭爆發了──」

 

火焰與濃煙倏然籠罩住方才美麗的世界。

 

「大陸與大陸之間的戰爭持續了數十年,魔法帶來的死亡與破壞重創了整個世界,同時人類以外的種族迅速衰亡,即使是同樣懂得運用魔法的魔族與精靈也敵不過聰明狡詐的人類,幾乎被趕盡殺絕。」

 

就在這時,足以毀滅人類的敵人卻悄然從世界邊緣崛起──

 

「戰爭尾聲時,人們以為和平時代終於到來,世界的極南與極北處卻忽然出現了從未見過的生物。牠們通體漆黑,有的如煙霧狀,有的如猛獸狀,所到之處盡是死亡與屍體,無論人類、精靈……所有活物無一倖免。牠們無聲無息地迅速拓展領土,彷彿黑色的潮水一般迅速向各大陸蔓延──那就是現今大家耳熟能詳的『魔物』。」

 

「為了對抗魔物突如其來的襲擊,七座大陸傾盡戰後的力量投入魔法戰鬥的研究,並且迅速設立自己的魔武學園,積極培養一批專門與魔物作戰的魔法師,當時本大陸所設立的『皇家魔武學院』便是現今南魔武的前身。但彼時世界的時局仍然動盪,資源不均的問題並未透過戰爭得到解決,這使得資源較少的大陸在對抗魔物時顯得吃力,但人們已經嘗盡苦頭,不願再以戰爭決定資源的所有權,因此七位真王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只見眼前滿目瘡痍、黯淡無光的世界上,每座大陸上空都出現一位昂然而立的王者。

 

他們的衣著各有特色,髮色與瞳色也都不相同,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不變的是他們都擁有神的一部分能力。

 

「當時的七位真王決議在『世界的中央』相會,並且立下誓言,約定未來各大陸間禁止戰爭,取而代之的是七大魔武學園將定期輪流舉辦魔武競賽,昔日人們意圖以戰爭解決的紛爭,改以魔武競賽的勝負定奪。」

 

「魔武學園等於整座大陸的武力核心,是整座大陸實力如何的證明,因此七校魔武競賽就等於是七座大陸間的戰爭,只是這個戰場侷限在競技場中,將傷亡壓到最低,也將資源的消耗壓到最低。」

 

「所謂的魔武大賽,其實就是在有限空間中,由人們嚴格控管的小型的戰爭。」

 

這個瞬間,真王們的身影消失了,畫面上轉而出現當時舉辦七校魔武競賽的景象。

 

「殺戮在當時的大賽中是被允許的。年輕優秀的魔法師們獲選為大賽選手,代表自己的大陸聚集到主辦校內,彼此戰鬥分出高下,然後由名次排序決定未來一年每座大陸擁有的影響力與地位。勝利的大陸將獲得最多的資源,也能在大部分的紛爭上佔上風,而大賽冠軍校的王牌便成為七校王牌之首,擁有對其他學園下達一次命令的資格,這項命令在不違反神的旨意的前提下,其他學園必須絕對服從。」

 

「在真王們擬定這樣的規則後,世界表面上平靜了一段不短的歲月,然而……」她語氣一轉,續道:「一百年前,魔物突然發動一次大規模的襲擊,由極南與極北處往世界的中央攻進,人們倉皇中連夜往中央的幾座大陸奔逃,甚至透過時空裂隙逃往其他世界。等魔物的暴怒平息時,人們才發現,七天七夜之間,魔物已吞噬了位在南北極地的三座大陸,至今這些大陸仍被稱為『黑暗大陸』,無法孕育任何生命,只有死亡的氣息。」

 

隨著她的敘述,眼前的世界地圖上出現如同黑霧一般的東西,從地圖南北兩極處往中心蔓延。舊世界地圖最接近南極的兩座大陸很快被黑霧吞噬,而南方大陸的南端也被魔物的黑霧汙染……這應該就是菲碧曾在皇家舞會上告訴我的,王族不願正視的真相吧!

 

至於北極也有一座大陸完全消失,鄰近那裡的北方大陸同時也遭到魔物的侵蝕,可以看見白雪皚皚的北部群山已幾乎全染成黑色,只剩與東方大陸相連之處的山脈仍有一抹墨綠的色彩。

 

「歷史上將這場魔物帶來的浩劫稱為『神之怒』,因為當時的人們相信魔物就是神明的憤怒具象而來,為了懲罰人類長久以來任意揮霍、搶奪世界的資源,毫無節制並殺戮無數。」

 

「經歷神之怒後,世界僅剩下四座大陸,於是大家捨棄了舊名,改以東、南、西、北命名現有的大陸,並將昔日的七校大賽改為四校大賽,禁止在比賽中殺戮,改以交流與切磋為目的,並透過逐漸興起的長程貿易與外交策略解決大陸間資源不均的問題。」

 

「所以──」

 

小苜學姊說著,所有影像倏然消失了,接著一頭俏麗橘色短髮的小苜學姊緩緩出現在廣場中央的半空中,身穿完全沒有裝備魔法石的白色戰鬥袍,朝大家行禮致意。

 

「以上便是四校大賽的源起了!大家都睡著了嗎?」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引來一陣笑聲。

 

「太好了,看來大家都還算清醒囉!歷來大賽的起源都是每場開幕式不可或缺的環節,因為前人希望能透過這段畫面讓大家記得我們此時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了傳承過去數百年來的傳統,為了向世界證明如今的我們已是如此進步,同時也為了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和平……希望大家看完都能有小小的收穫喔!」

 

說完她微微行了一禮,道:「在此向大家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苜蓿,是南魔武現任學生會副會長,也是本次大賽『中央控制室』的負責人!未來七天內,所有大賽相關事宜,包含場地、伙食、裁判、賽程……一切全權由我和我手下的大賽工作人員負責,只要出問題,請立刻回報給工作人員或來中控室找我就對了。請不要去找白巡,謝謝,大賽期間他是不會理你的唷!」

 

這話說完又引來一陣笑聲。

 

小苜學姊則繼續微笑著說:「現在讓我們再用五分鐘來搞清楚大賽期間的南魔武內部地圖吧!」

 

說著,她腳下便出現和我們手中洗牌後校園地圖差不多的東西,但它和剛才的世界地圖一樣是超強3D立體狀態,所有尖塔和建築物都一清二楚。

 

「現在各位的所在地是湖畔廣場。待會開幕式結束以後,請移動你的步伐往……這邊走。」她邊說邊在空中跨出步伐,走向位在廣場邊的建築群。

 

「這裡,你會看見一座正方形的巨大廣場,正方形的四個頂點各有一座尖塔。為了方便大家記憶,就叫它們東南西北塔吧!每所參賽的魔武學園都會分到一座塔,北魔武就是北塔,東魔武是東塔,以此類推。大賽期間,這就是各校的選手塔,所有選手依照規定都必須住在裡面,內部皆設有奢華家具與美食,還有幾座小練習場可以讓選手在裡面暖身。」

 

「巨大方形廣場的中央還有另一座塔,那就是中央控制室,你們可以看見以中控室為中心,方形廣場被大致切成四個等分,分別標示著黑桃、方塊、梅花和紅心。黑桃區域就是魔法師比賽項目的競技場,方塊區域是工匠們的工作坊,梅花是學者們的觀星塔和預言樓,紅心則是祭司們的祭堂和治療所。」

 

「無論哪個賽場,周圍都有階梯式觀眾席和投影系統,所以比賽期間歡迎大家挑選喜歡的項目前往觀賽喔!」

 

「好的,我知道大家已經等不及想把我踢下去趕快讓大賽開始了,所以現在有請四校王牌率領你們的選手往你們的選手塔移動!觀眾們請依循工作人員的指示前往方形廣場的觀眾席,一小時後將依循傳統舉行大賽開場後的第一項比賽『前哨戰』!敬請期待本屆選手在場中大顯身手囉!」

 

說完,小苜學姊的身影便消失了,接著黑暗無光的廣場慢慢亮了起來,各觀眾席看台都出現了負責引導人群的工作人員。

 

我還坐在位子上發著愣,阿薩就從背後把我提起來。

 

「別發呆,妳的通訊徽章響了都沒聽到嗎?」

 

他這麼一說,我才恍然回過神,和其他機動組組員們一起按下徽章,便聽見小苜學姊的聲音從徽章中傳來。

 

「機動組們現在請分成四組前往四座選手塔坐鎮。梅悠請前往南塔哦!」

 

身邊的大家聽完指示後,開始議論紛紛。

 

「學姊叫我去東塔欸。」

 

「我被分到北塔。」

 

「我也是北塔!來來,北塔的這邊集合一下好了──」

 

看來大家的徽章都只能聽見自己被分配到哪。也對,要是她必須透過徽章一口氣宣布完二十人的去處,應該要講很久吧?

 

我身旁的殿下這時也起身道:「分到南塔的同學請舉手!」

 

結果五隻手舉起來,除了我和殿下以外,居然就是伊兒雪、狐狸和洛方!

 

這是學姊隨便抽的,還是刻意安排的啊?

 

「啊啊,妳們要去南塔是嗎?」不屬於機動組一員的菲碧說著,戳了戳洛方,又道:「那我先去新生專屬的觀眾席卡位囉!晚點聯絡,掰!」

 

「掰。」洛方朝她一笑,她便一溜煙跟其他新生一起離開了觀眾席。

 

「我們也走吧。」狐狸道。

 

大家不約而同地點點頭,立刻動身往南塔前進。

 

 

 

第四章前哨戰

 

 

 

多虧校園重新整合洗牌過,我們只花了不到三分鐘就抵達南塔,塔底的盔甲兵一看到我們的徽章便直接放我們進去。

 

剛踏進去我就發出「哇──」的驚呼聲,仰望著塔的內部構造說:「天啊,好壯觀!」

 

只見彷彿中空圓管的塔裡完全沒有分樓層,站在一樓的我們仰起頭就可以看穿六、七層樓高的塔心,直接看見屋頂的結構。但這個塔的結構正在迅速改變中,因為我們學校的代表選手正用魔法漂浮在塔柱裡,隔空彼此吆喝,傳遞各種工具和材料,然後像在建造什麼一樣快速用魔法在半空中工作著。

 

「抵達選手塔的第一步──將它改造成屬於我們的堡壘。」

 

我們五人及站在我身後的阿薩一起回過頭,便看見笑容可掬的白巡學長站在我們身後。

 

「白巡學長,這也是比賽的一環嗎?」王子問。

 

「這不會列入計分項目,但是擁有一座機能健全的堡壘絕對是致勝關鍵之一。」

 

白巡學長說著,露出溫和的表情道:「方才小苜的大賽介紹大家應該都有看見吧。雖然現在的大賽比過去還要和平理性,但是許多環節仍依循著傳統,以本質來說它還是一場戰爭,所以說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確保我們擁有機能完備的碉堡。」

 

「碉堡?」

 

「沒錯。大賽剛開始時,每一校都會拿到一座一模一樣的選手塔和一組材料工具,每座選手塔的地下部分都是完善的居住空間,家具和擺設和你們宿舍的房間差不多,但塔的地上部分就是完全中空的,該怎麼利用那組材料把它改造成足以應付未來七天戰爭的堡壘,就考驗各校選手的能力了。」

 

「原來如此。」洛方笑道:「足以遮風避雨,整頓戰力,並在第一時間彙整資訊,做出反應的堡壘,確實是戰爭中不可或缺的環節。」

 

「沒錯,學弟果然是南方七大家族的人啊。」白巡學長笑笑地說出這句耐人尋味的話之後,開始帶著我們往上走。

 

在剛才談話間,我們的選手已經築起好幾道石頭階梯、木梯或繩梯,然後以木板和一些網繩搭建好狀似地板的東西。我們像是在參觀全能住宅改造王的錄製現場一般踏上二樓東拼西湊出來的地板,就看見周圍寬闊的牆壁上開始出現無數個長方形,大小不一的畫面,定眼一看,發現那些居然是等等要舉行比賽的各賽場的實況,還有一些畫面鎖定在觀眾席、中庭、中控室外圍和一些校內地點!

 

「這些是我們剛剛派駐到各賽場的偵查官和學者選手們安裝好『視訊魔法球』後傳回來的影像,這算是戰爭中『情報戰』的一環,在堡壘中掌握戰場上的第一手資訊是必須的。」白巡學長解釋到這邊,伸手按住他掛在耳朵上的通訊耳環,道:「嗯,賽場畫面正確地傳輸到南塔裡了。謝謝你們,大家做得很好,可以準備回塔裡備戰了。」

 

好厲害啊!好像是真的戰爭一樣!

 

三樓以上的空間呈現一種亂中有序的奇妙狀態,他們沒有再鋪設地板,而是將剩餘的材料全數用來搭建各種懸掛在空中的座椅,人只要坐在上頭往下俯瞰就可以輕易看見樓下牆面上的轉播畫面。

 

「這算是簡易的選手席,還沒下場比賽的選手可以在這邊觀賽,當然選擇到地下一樓的房間休息,或者去地下二樓的小練習場暖身也可以。整座塔已經由工匠們安裝了擴音設備,每個地方都能聽見指揮官的命令。」

 

「指揮官?」我好奇地偏著頭問。

 

「嗯,每一座選手塔裡都會有一位最高統領,他會負責調度選手,指示這場由誰下場比賽,評估整個比賽情勢並做出判斷,就像戰爭中坐鎮在堡壘中的指揮官一樣。」

 

「我們學校的指揮官是誰?」狐狸問。

 

白巡學長微微一笑,「就是我。」

 

欸!我們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目光溫和內斂,毫無威嚴可言的他。

 

「我還以為擔當指揮官的是王牌森學長呢。」狐狸有點困惑地皺眉說。

 

王子也在一旁輕輕點點頭,「是因為學長你是學生會長嗎?」

 

白巡學長微微偏著頭,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地笑了笑,這時奶茶學長忽然從上面不知道哪一樓一躍而下,然後在我們眼前穩穩落地,用灰色的眼睛掃向白巡學長說:「喂!再十五分鐘就要開賽了,你還在跟學弟妹玩!」

 

「我們沒在玩,只是在學習。」白巡學長柔和地回答。

 

「去你的學習,都要開戰了還這麼悠哉!學弟妹給我帶,你趕快滾下去啦!」

 

「嗯……也好,那就麻煩你了。」白巡學長微笑說完,不慌不忙地轉向我們道:「待會你們就跟著奶茶去學吧!你們幾個是現任幹部們認為最有潛力成為下任幹部的新生,所以小苜特意安排你們到南塔來。其他機動組成員在東北西塔的工作是輔助盔甲兵坐鎮巡邏,防止有人想攻擊選手塔,但你們五人不必去巡邏,我要你們做的是盡可能看、盡可能聽、盡可能問,然後把這些內化成你們自己的東西,明白了嗎?」

 

「明白了!」

 

他於是朝我們笑笑地揮揮手,然後不慌不忙往下回到二樓。

 

底下這時也已經出現了好幾張座椅,雖然因為材料有限所以顯得奇形怪狀,但可以明顯看出中央的那張椅子很努力地打造得比其他椅子還要精緻華麗一點,彷彿是這整座塔裡的王位一樣。

 

白巡學長朝那華麗的金色椅背與扶手莫可奈何地笑了一下,終於坐了上去。椅子的扶手上放了幾顆通訊水晶,白巡學長將手掌放到其中一顆上面,然後開口道:「比賽在十分鐘後開始,請各選手迅速就位。」

 

他的聲音透過水晶與廣播系統響徹了整座選手塔,接下來的一分鐘內,奶茶學長讓我們在階梯上靠牆邊站,因為所有選手無論原本在哪邊聊天納涼,這時通通沿著各種階梯迅速衝上來,二樓那張王座旁的幾張座椅也很快坐滿,其中有小不點學長、撒旦學長,還有其他神之七人的成員。

 

「原來二樓是幹部區嗎?」我問。

 

「當然,坐在那邊看畫面最清楚啊。」

 

奶茶學長說完,帶我們直接繞去一道比較寬的階梯上,然後一人挑一階坐下來。

 

「除了選手以外,一般人不能進來這裡,但你們幾個算是大賽的工作人員,隸屬中控室小苜的管轄,所以待在這裡不算違反比賽規則,只是要注意不可以干擾比賽。」奶茶學長說完,瞥向阿薩,「至於書魔算不算在這範圍內,我就不知道了。」

 

「本大爺隸屬圖書館,身分跟比賽並不衝突。」阿薩道。

 

「那就好。」

 

我偷瞄了阿薩一眼,不知道他被我拉過來會不會覺得無聊?但他出門前非常堅持不露臉,所以即使嘉年華面具被摔破了,他仍隨便找了頂沒有任何裝飾的白面具充數,導致我現在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真搞不懂他在堅持什麼,明明不戴面具比較帥啊……

 

「小兔崽子看什麼看?」

 

「呃……沒有沒有。」我連忙擺擺手,就算他戴了面具,我也感覺得到他在瞪我。

 

「好了,注意看,中控室的指令差不多要來了。」

 

奶茶學長一說,我們立刻把目光集中到下方。

 

只見此時,王座正對的那面牆壁上倏然跳出一個畫面,畫面中的背景呈現一片黑暗,有數十隻寫著比賽名稱的籤正微微發著光,在空中圍成一圈緩緩旋轉著。

 

這時塔裡驀然響起小苜學姊的聲音。

 

「各選手塔注意,『前哨戰』將於五分鐘後開始,現在開始抽出比賽項目。」

 

畫面中的籤隨著她的話語,在下一秒全數飛入一個由巨大紅色魔法石打造的籤筒內。身穿四校制服的四位魔法師出現在畫面中,一起透過冥想讓籤筒劇烈晃動,最後從底部的一個小孔掉出一隻籤。

 

其中一人上前將籤交給小苜學姊後,後者朗聲宣布道:「本屆四校大賽的前哨戰項目是──『十二輪轉』!」

 

欸?

 

十二輪轉?

 

我隱約記得我聽過這個比賽名稱,之前在訓練場接受培訓時好像也有見過學長姊練習這個項目,但具體比賽內容是什麼卻忽然想不起來。

 

身旁的其他人也全都懵懵懂懂的樣子,只有奶茶學長冷冷一笑,「嘖,一開場就打十二輪轉啊!這下可有意思了!」

 

我們幾個新生朝他投去困惑的目光,但他卻指了指螢幕,說:「注意看。」

 

這時「十二輪轉」的籤在小苜學姊手中碎成金色粉末,同時畫面一轉,呈現出巨大方形廣場的平面圖,四個比賽區域中的黑桃賽區在此時亮起藍色的燈,顯示十二輪轉待會就在黑桃賽區開打。

 

「現在請各塔的指揮官開始指定出戰的選手,於五分鐘內將名單回報給中控室,並將選手傳送到畫面中的賽場,以上──計時開始!」

 

播報到此宣告結束。

 

此刻畫面中除了呈現出競賽地點外,還多出倒數五分鐘的計時器,以及四校校徽與尚且空白的出戰選手名單。

 

白巡學長看著那畫面,按下水晶球道:「十二輪轉每校須派出三人上場,年級不限……麻煩請迪倫和其他專攻預言的學者們開始預測其他三校會派誰上場。」

 

「沒問題,請給我們一分鐘。」迪倫學長很快回應道,接著整座塔陷入寂靜。

 

除了迪倫學長坐在二樓以外,其他學者似乎都坐在上方某一區的漂浮木板上,大家都拿起水晶球,閉眼陷入冥想。

 

「欸,看好喔,現在這個環節很重要!」奶茶學長低聲對我們說。

 

「大賽中第一場比賽就叫『前哨戰』,但每一回的前哨戰項目都不一樣,必須等中控室抽籤後才會揭曉。所以選手和觀眾只知道幾點會有比賽,但這比賽內容是什麼、在哪個場地打、需要幾人下場這些大家事先都不知道。而在中控室宣布比賽項目後,指揮官會先要求學者們預測其他學校將派誰出戰,然後再派出足以相剋的選手與之對抗。出戰名單一但送出就不能更改,而且送出後幾秒就會直接呈現在四校的選手塔螢幕上,所以大家幾乎都是壓到最後一刻才送出名單。」

 

這時伊兒雪忽然舉起手問道:「學長,如果學者們可以預測敵校選手,那為什麼不能預測下一場比賽會是什麼項目,進而預做準備呢?」

 

「好問題。」奶茶學長瞇起眼,「先給你們一個概念,『學者們的預言並不是萬能的』,必須是有跡可尋,或者有道理、有邏輯可言的事物才能精準預測。比如說預測自然災害、他人的行為或決定,因為這些是有道理的,是能夠解釋的。但方才比賽項目是用抽籤決定,也就是由『機運』或者祭司所說的『神意』所決定,這毫無道理可言,本來就無跡可尋,只是運氣和命運交織的結果罷了,所以沒有辦法透過預言準確預測。這就是比賽安排的巧妙之處──真實的戰場上,並非所有事情都能以道理推斷,很多時候單純只是運氣問題。」

 

運氣問題是嗎……?

 

我轉頭看向伊兒雪,發現她露出一抹淺淺的、瞭然的微笑,似乎接受了這樣的回答。

 

「所以說──」奶茶學長接續方才的說明,續道:「這個環節考驗的是整間學校學者的預言準確度、指揮官對其他學校選手的熟悉度,還有對自己學校選手的了解度。要在對的戰役上派出對的選手是很考驗智慧的,不能把所有強棒都壓在同一場上,同時還要避免我校的強棒在比賽中對上敵校強棒,以免造成硬碰硬、兩敗俱傷的結果。」

 

這時,學者們已經各自透過預言得出了一份名單。

 

迪倫學長迅速把所有人的預言呈給白巡學長,後者透過水晶把這份結果投影到中控室的畫面右邊讓所有人都能看見,然後分析道:「顯然大家對西魔武和東魔武的預言結果都很一致,看來西魔武和東魔武已經得出結論,只差還沒把名單交出去而已。北魔武應該跟我們一樣尚未決定,所以預言的結果比較不統一,但可以看出有幾位可能人選。」

 

他邊說邊把這三校選手的資料調出來,呈現到中控室畫面的左邊,接著沉思幾秒,說:「女王、奶茶、賽維爾,由你們三位下場。」

 

「遵命,指揮官!」

 

三聲制式回答同時響起,其中包含神色一凜的奶茶學長。

 

「先失陪了。」

 

奶茶學長說完便從階梯上起身,和坐在上層的女王學姊一起縱身往下跳。

 

兩人在二樓著陸後,和賽維爾學長一起朝白巡學長行了一個禮,然後三人一起走下樓梯在塔底站定。

 

不出幾秒,一道光忽然籠罩住他們,下一刻光芒消散時,他們的身影也全數消失了。

 

「哇!原來塔底就是傳送陣嗎?」我嚇了一跳,興奮地道:「剛剛從入口進來時完全沒有發現呢!」

 

「妳沒發現的事可多了。」阿薩冷淡地說。

 

這時洛方忽然沉思地說:「白巡學長才第一戰就押了神之七人之一的賽維爾學長上去,還有奶茶學長和女王學姊兩位助教也同時押上去了,他們應該都算是強棒吧,看起來他很重視這場比賽?」

 

「那當然。」阿薩說,「前哨戰是很重要的一戰,關係到選手整體士氣、觀眾民心以及顏面問題,所有的指揮官都不會想要輸掉這一戰,白巡沒直接押森和因休下去已經算有留一手了。」

 

「咦?為什麼要留一手?」

 

「每一場比賽都會消耗選手的體力和自身魔力啊。後面還有很多場比賽,不能只專注在眼前這一仗,要放眼大局。」

 

哇,連阿薩都深奧起來了!

 

「沒想到阿薩你除了會講解選課以外,還能講解大賽啊!」洛方也驚訝地看著他,「梅悠妳的這隻手冊書魔也太好用了吧?」

 

我點頭如搗蒜,阿薩則不屑地哼了一聲,「別把本大爺跟其他書魔混為一談!」

 

這時五分鐘的倒數歸零了,中控室的畫面上頓時出現了四校選手的名單。

 

除了北魔武的名單以外,其他兩校都跟學者們的預言完全一致!看來我們學校的學者其實很強大啊!

 

白巡學長這時動手把中控室的畫面暫時縮小,移到牆面的角落,然後把黑桃賽場的幾個實況畫面放大拉到中間。

 

只見畫面中出現我很熟悉的訓練場,潔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方有著計分板和倒數計時器,周圍則是堅不可摧的牆壁,牆外是早已坐滿的觀眾席。然而和過去不同的是,此時訓練場中有十二個直徑約一公尺的圓型石製平台,厚度大約是一個手掌寬,團團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

 

來自四校的十二位選手在裁判指示下,一人站上一座平台,並開始換上重裝。

 

同時小苜學姊的聲音透過播報器響徹整個賽場。

 

「中控室報告,十二輪轉將於五分鐘後開始,本場比賽的規則已顯示在計分板上。

 

一、由四校各派出三人參戰,十二人分別站上十二個大理石圓盤上。

 

二、開賽後圓盤將上升至十公尺高的高空,同時將會順時鐘或逆時鐘隨機轉動。站在圓盤上的選手必須想辦法保持平衡,運用各種攻擊技巧把對手打下去,同時設法讓自己不被擊落。

 

三、計分規則是每位選手在圓盤上多停留一秒鐘加一分,每打下一位敵方選手加一百分,誤將同校選手擊落的話,則不加分且倒扣一百分。選手一旦遭到擊落或脫離所屬圓盤即判定出局,故不可自行離開圓盤或踩踏、跨越別的圓盤。出局後不得再施展魔法,包含以漂浮術回到圓盤上或繼續施展攻擊與防禦,違規者一律倒扣一百分。

 

四、比賽中允許以護盾掩護同校選手。最終圓盤上只剩一人時,比賽便宣告結束,同校三人分數加總就是該校的得分,以此決定冠亞季軍。

 

以上是中控室的播報,報告完畢。」

 

這樣說來,打越多人下去並在圓盤上停留越久,分數就越高囉!

 

我興奮地握緊雙手,看著場中的奶茶學長、女王學姊,還有大四的賽維爾學長,真希望他們能贏啊!

 

「賽維爾學長是不是之前也參加過十二輪轉?」狐狸忽然冒出這麼一句,「我記得新生訓練開幕式上,白巡學長介紹他時曾提到過?」

 

「嗯,確實有這件事。」王子點點頭,「我記得他說賽維爾學長在去年大賽中,一人打下了五名敵校的選手。」

 

我轉頭看向他們,詫異地道:「你們記性怎麼都這麼好?」

 

「因為一人打掉五人是很不容易的事啊,聽到時印象挺深刻的,不知不覺就記住了。」王子微笑道。

 

好吧……當時還是傻呼呼新生的我壓根兒不覺得那是很不容易的事,聽過就忘了。

 

但現在仔細一想,他必須在半空中保持平衡,還要在隨機轉來轉去的盤子上瞄準五個人把他們成功打下去……這難度超高的啊!忽然對賽維爾學長肅然起敬了!

 

這時開賽倒數五分鐘快結束了,十二位選手已經全數換上重裝,在圓盤上各自做好預備動作。

 

「時間到。」場中戴著高帽子的裁判長宣布道:「請各位裁判與選手就位,圓盤就預備位置!」

 

同一時間,十二個圓盤開始緩緩上升,同時身穿黑衣的裁判們有幾位在地面上散開,其他則乘著掃帚飛上天空就位。

 

圓盤在十公尺的高空中停止移動,開始隨機左右旋轉。

 

而裁判長則在確認選手與裁判皆準備好後,對空發射出一道金色的火花,透過廣播系統宣布道:「比賽開始!」

 

話音剛落,數道腕落便在空中齊聲發動,眨眼間什麼都還沒看清就有一位西魔武的選手遭到擊落。

 

「好快!」

 

「根本來不及看啊!」

 

我和洛方發出驚呼,然後又眼睜睜看見一個東魔武的掉下去。

 

「喔──剛剛那發是誤擊,東魔武的把自己學校的選手打下去了。」阿薩冷冷地說。

 

果然下一刻,記分板上東魔武的其中一位選手被倒扣了一百分,還有一位選手的名字就此消失了。

 

「阿、阿薩!他們的動作好快啊,根本來不及看就……哇!又有人掉下去!」

 

我緊張地抓住阿薩的袖子,立刻換來他一記白眼。

 

「這個比賽一開始節奏本來就很快啊,通常一開場就會有一半左右的人掉下去了。」

 

「咦?為什麼?」

 

「因為會被派出來打十二輪轉的,都是菁英中的菁英啊。」他語氣不太熱衷地說。

 

「大家都知道武力越強的留在上面越久對所有人都不利,所以一開場大家會不約而同先想辦法幹掉別校最強的那幾人,像剛才一秒被打掉的那個西魔武,他在某次大賽的十二輪轉中打了四個人下去,所以比賽剛開始就有三個選手選擇往他轟過去,防禦沒扛好當然一下就掰了。」

 

我聽了大驚失色,「這樣賽維爾學長不就很危險?他打過五人下去耶!」

 

「所以妳沒看到剛一開場他就直接架防禦,根本沒出手攻擊別人嗎?」

 

我、我還真的沒看到……

 

這時選手們放腕落的速度終於減慢了一些,我才看清場中只剩七位選手還在圓盤上,幸好我們學校三位都還存活著,而且都沒受什麼傷。

 

「嗯,開場的混亂應該過了。」阿薩說著,指向下方,「白巡差不多要開始對選手下達指令了,你們看。」

 

我們順著阿薩的話往下看,就看見白巡學長眼神專注地看著牆上的比賽實況,一手操縱水晶球,另一手按住通訊耳環道:「賽維爾學長,請繼續專心保持防守,盡量不要受傷。女王學姊,請負責掩護賽維爾學長,試著分散妳對面那幾個人的注意力。奶茶請盡全力把東魔武那兩個打掉,同時注意北魔武那個大塊頭還有西魔武那個小個子。」

 

「遵命,指揮官!」

 

畫面中的學長姊很快回應,並遵循白巡學長的指示開始動作。

 

只見奶茶學長俐落抬手,用一面護盾擋偏兩發攻擊後,在圓盤向右旋轉之際抓住時機精準地送出一道威力十足的爆擊,正中一個東魔武選手,強大的風壓還掃到一個本來集中火力打算攻擊賽維爾學長的北魔武選手,害他一瞬間連忙收手穩住重心才沒摔下去。

 

女王學姊則抓住機會往對面西魔武的那個小個子送了一發腕落,但因為她和對方的轉盤都在旋轉,導致腕落沒有順利砸中對方,反而對方一發腕落擦過她身邊,還好她及時往前壓低身體恢復平衡,才沒直接栽下去。

 

這時我發現賽維爾學長真的完全沒有攻擊敵方的打算,十分專心地架他的防禦,偶爾才會出手丟一、兩個腕落出去救一下兩位隊友。

 

而其他選手確實像阿薩所言,三不五時就集中火力把攻擊往賽維爾學長丟過去,反而沒什麼人在理已經默默打兩個人下去的奶茶學長。

 

「看見了嗎?」阿薩語氣中帶著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隔岸觀火道:「白巡一開始派賽維爾下去就是讓他去餵餌的。」

 

「餵餌?」

 

「對。因為賽維爾在去年大賽打了五人下去,戰績太過輝煌,一下場絕對會成為活靶,所以白巡便故意派他下去當餌。」

 

我似懂非懂地看著他,便聽他淡淡續道:「想一想,其他學校的選手和指揮官手上一定都有他的資料,知道他是強敵後,一定會集中火力打他對吧?但是當你一邊應付腳下轉來轉去的盤子,同時還想瞄準某個同樣轉來轉去的敵人時,往往就會忽略自己的防禦。白巡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先派賽維爾去當那個『餌』,讓大家專心去打他,然後再要求賽維爾扛好防禦,並指示女王掩護他,等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這兩人身上時,奶茶就有機可趁了。」

 

我驚訝不已地看著阿薩,「這就是所謂的戰術嗎?原來剛剛那短短幾分鐘,白巡學長就已經想好這些了?」

 

「那當然,他當指揮官可不是當假的好嗎?」阿薩彷彿看穿了一切一般冷冷地笑道:「不然你們以為他為什麼能當上學生會長?他的頭腦其實很清楚,只是個性比較溫和,所以平常看不出來罷了。」

 

天啊,真的完全看不出來啊!白巡學長給我的感覺一直是很可靠很溫和的,沒想到居然這麼強!

 

我覺得其他人也遭受了不小的衝擊,只有洛方瞇著眼睛似乎早已有所領會一般。

 

「……這麼說來,其實我們這場的主力不是賽維爾學長,而是奶茶學長?」王子說。

 

阿薩難得不抱偏見地回答:「正是如此。奶茶過去從來沒有參加過十二輪轉,就算其他學校的學者預測到奶茶會出戰,也會在缺乏他資料的情況下對他放鬆戒心。再加上奶茶最強的那項能力其實很難看出來,所以你們看──開場才五分多鐘,他就已經打三個人下去了。」

 

「等等,你說奶茶學長最強的能力很難看出來?那是什麼?」我大感好奇,跟著他培訓那麼久,我只覺得他那張嘴的嘴砲功力很強而已啊!

 

「你們猜會是什麼?」阿薩故意吊我們胃口。

 

「呃……攻擊的爆發力?」我問,努力不把嘴砲這答案說出來。

 

「不是。」

 

「精準度?」王子說。

 

狐狸跟著猜道:「還是專注度?」

 

洛方也問:「難道是平衡感?」

 

但阿薩全都搖頭,「給你們個提示,這項能力跟森一樣,而且跟猜拳有關。」

 

「運氣?」

 

「不,是動態視覺。」

 

啊?

 

除了昏昏欲睡的伊兒雪以外,我們大家都露出「你在耍我們嗎?」的表情。

 

但阿薩卻氣定神閒地說:「森有一個特技就是猜拳一定會贏,因為在對方完全出拳之前,他就能看清對方的動作,進而做出相剋的拳,這依靠的就是他比常人靈敏的動態視覺。奶茶也一樣,只是他大部分時間都不專心,所以猜拳他的勝率沒有特別明顯,但換到戰場中就不一樣了,他可以很精準地抓到所有在場內移動或旋轉中的目標,加上你們剛才說的,他擁有某種程度的爆發力、精準度、戰場限定的專注度,以及還算可以的平衡感……這讓他比任何人都適合去打十二輪轉。」

 

原來如此!難怪就算圓盤一直在轉,轉速會忽快忽慢甚至轉到一半忽然換個方向往回轉,他卻總能輕易抓到那個出手的時機,瞬間放出強大的腕落命中其他選手!

 

「可是他那麼強,為什麼過去都沒有打過十二輪轉呢?」伊兒雪悠悠地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對耶,經她一說還真的有點奇怪……他明明現在已經大三了,居然才第一次下場,之前不是應該早就被派上去打了嗎?

 

「因為前幾年大賽的指揮官沒有發現奶茶這項不易察覺的能力。」阿薩如此回答,「加上他課業被當太多,校內排名被課業分數往下拉,導致他有那個實力卻排不進神之七人,因而容易在決定出戰選手時被指揮官忽略。」

 

說到這裡阿薩語氣一轉,續道:「所以本大爺才說白巡的頭腦很清楚。他不只觀察到奶茶的能力,同時他也知道女王和奶茶共事過,對彼此的攻擊套路有一定程度的認知,一起上場可以互相支援,所以才會派這兩人上場。另外賽維爾和他的搭檔『諾菈』兩人都是攻法,在沒有護法的情況下,兩人必要時都能自己扛起防禦,所以賽維爾本身的防禦能力強於一般攻法──白巡深知這點,所以才敢放賽維爾下去當餌,因為白巡知道賽維爾可以把防禦扛起來,不會像那個西魔武一樣,一秒就被打掉。」

 

我們目瞪口呆地聽著,阿薩則冷淡地道:「白巡這小子明白他手中有哪些牌,而且知道該怎麼出牌才能發揮他們的價值,這就是他之所以當上指揮官的原因。」

 

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再把目光投向下方,便看見畫面中的奶茶學長穩穩站在來回轉動的圓盤上,一身戰鬥袍在高空的強風中飄動著,平時懶散失焦的灰色眼睛此刻銳利無比,鎖定他的目標,然後穩穩扣下腕落──命中!

 

這已經是第四個了!好強啊奶茶學長!

 

再往白巡學長看去,他仍不時透過耳環朝選手們送出指示,神情穩定而平靜,帶著某種堅定的信心與把握。

 

在第一線全力作戰的選手,以及坐鎮在堡壘的指揮官,兩者之間的默契,還有對彼此的信任與了解,讓遠遠坐在這裡觀賽的我忍不住握緊了掌心。

 

能被這樣發現、被這樣安排在正確的位置而大放異彩,是多麼令人開心而振奮的事啊!

 

這一瞬間,我的腦海中驀然閃過柯爾的身影,還有他那抹彷彿將一切都交付給我的微笑……內心忽然有一處感受到一絲微弱卻真切無比的悸動。

 

「話說阿薩你真的懂好多喔,其實他們應該也派你上去當指揮官吧?」洛方開玩笑道。

 

我回過神來,就聽見阿薩淡然回答:「要是你們像本大爺一樣待在這裡當書魔,學生看多了,自然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是嗎?但其他新生的書魔好像都沒有這種特異功能啊……

 

我瞄了他一眼,在心底又補了一句:而且也沒有書魔需要戴面具才能出門……

 

「小兔崽子有什麼意見,嗯?」

 

我再度擺擺手,「沒有沒有。」

 

這時場中的十二輪轉逐漸進入尾聲,賽維爾學長不知何時已出局了,場中剩下最後四人。

 

只見奶茶學長此時瞇起眼睛,尋了一個絕妙的時機準確出手打掉西魔武最後一位選手,下一秒卻不幸被虎視眈眈的那位大塊頭給擊落。女王抓住空檔,筆直往大塊頭砸出一記漂亮的腕落,成功把他也送下去,成為最後倖存在圓盤上的選手,比賽也宣告結束。

 

記分板上的總分開始往上跳,最終顯示南魔武一共擊落六位選手,加上有兩位選手存活到比賽尾聲,所以統計出來以2580的高分擊敗西魔武和北魔武,並遙遙領先一開始就誤擊隊友,以673分墊底的東魔武。

 

 

 

第五章 戰鬥吧,工匠們

 

 

 

等奶茶學長、女王學姊和賽維爾學長從傳送陣回到選手塔時,所有人都為他們歡呼喝采,等在一旁的祭司團也迅速上前為他們在比賽中受的傷進行治療,還好都只是小傷,繃帶纏一纏就沒事了。

 

原本我們幾個對於「被腕落打下圓盤居然只有小傷」感到驚訝不已,但阿薩說選手們除了穿上重裝以外,中控室還會要求他們在手腕上戴一個透明的「生命護盾」,那東西就像個隱形防護罩一樣,可以幫選手扛下三個爆擊左右的攻擊數值,所以選手只要架好防禦,注意不要讓三個以上的爆擊直接砸在身上,就能安然地度過整場比賽,不會被對手的爆擊當場打掛,甚至技術好一點的還能做到整場比賽毫髮無傷。

 

「哇,簡直就像免死金牌一樣啊……」我驚嘆地說。

 

「它的用意確實是讓大家不會因為防禦失誤就直接掛掉,不然大賽還沒打完,一半以上的黑桃選手應該早死光了。」

 

可惡,要是早就知道有這東西,當初和王子去打十八魔時就不會傷得那麼慘了呀!

 

但阿薩很快看穿我,直接潑了我一桶冷水。

 

「那東西很貴,連普通貴族都買不起,大賽動用了四校提供的資金才有那麼幾件,別妄想了。」

 

……好吧,看來它跟下城那個能抵銷魔法的魔法球一樣,都是夢幻逸品,我們這種小老百姓還是看看就好,乖乖把自己防禦練起來才是上策。

 

這時學長姊治好傷後開始爬上二樓,彷彿凱旋歸來的戰士回城謁見國王般朝白巡行禮。

 

白巡學長微笑著說:「做得好。」

 

賽維爾學長朝他笑了笑,直接回座,女王學姊則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學弟指揮得很好,接下來也要加油喔!」

 

殿後的奶茶學長沒什麼表情地看著白巡學長,極難得地說了句「你也做得不錯」,然後把手上的獎牌遞給他,繼續爬上階梯,最後一屁股坐在他原本坐的那層階梯上。

 

我們的目光這時立刻全都聚集到他身上。

 

「幹嘛?」他懶懶散散地說著,打了個呵欠,然後用纏著繃帶的手撐著頭道:「嗯……前哨戰就被叫下去打,我今天應該都不用再下場了。啊……乾脆去地下室睡覺好了。」

 

喂,等等,你也太沒幹勁了吧?眼前這人跟剛剛螢幕上戰鬥的那位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這時中控室的畫面又亮了起來,再度用籤筒抽出下一場比賽的項目──「裝備戰」。

 

「哦?第二場打的是『裝備戰』啊……這就是工匠們的事了。」奶茶學長說著又打了個呵欠。

 

如他所言,畫面中這次亮起的是方塊賽區,一樣讓指揮官有五分鐘可以選擇派誰出戰。

 

然而這一次白巡學長沒有再徵詢學者們的預言,直接唸出一長串名字,十幾位工匠們立刻開始往樓下移動。

 

「因為工匠們的比賽是各做各的,別校派出誰來比都沒差,所以不用讓學者預言,直接派出我們學校各種製造項目的頂尖人才上去即可。」

 

原來如此。

 

我看見貓學姊也在那些「頂尖人才」的行列裡面,另外還有幾位曾在四院混修的通識課中遇過的方塊學長姊。

 

「所以說,裝備戰要比賽什麼呢?」伊兒雪一邊揉眼一邊問。

 

「顧名思義就是比賽製造裝備啊。」奶茶學長托著腮說完就往牆壁一靠,開始閉目養神去了。

 

……我真懷疑他每天的專注度是不是有限的,上場用光之後就沒了。

 

算了,不理他。

 

還好早上的我極有先見之明地攜帶了阿薩出門,於是此時我拉了拉他的斗篷袖子,很快就獲得一聲「幹嘛?」。

 

「可以解釋一下裝備戰是要打什麼嗎?」我萬分誠懇地道。

 

阿薩往不知是睡是醒的奶茶學長看了一眼,認命道:「簡單說就是模擬戰爭中工匠的工作吧,考驗他們如何運用有限的資源和自身技術,製造出符合軍隊需求的裝備。」

 

「啊,聽起來很帥氣耶!」洛方說。

 

狐狸在一旁點點頭,我則追問道:「那該怎麼進行比賽呢?」

 

「比賽一開始每個工匠選手就會先分到一個箱子,裡面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材料跟工具,然後裁判會讓他們從籤筒裡抽題目,一共有『武器』、『防具』、『首飾』、『服裝』和『魔藥水』這五種籤筒,依照自己的專業領域挑一個去抽即可。抽完後大家就要在三小時內用箱子裡的材料把題目指定的東西做出來。比賽過程中允許以物易物,可以拿你用不到的材料或工具去跟別人換,同校的也可以互相合作或共用資源。」

 

「好好玩的感覺喔!」我興奮地說,「那可以搶別人的材料嗎?」

 

「可以,也可以攻擊別校,因為真正的戰場中這些都可能發生。」

 

「酷耶!那場面一定會很亂!」

 

「每次都很亂啊……工匠們偶爾會做出一些常人做不出來的事,你們等一下看就知道了。」

 

這時一大群工匠已經輪流抽完題目,把各自抽到的題目交給裁判後,沒多久所有選手的題目就透過中控室轉送到各選手塔的螢幕上。

 

武器的有人抽到雙手劍、弓箭、匕首或飛鏢,防具有各種護盾、護甲或手套、鞋子,服裝則要求做出魔法師的戰鬥袍、祭司的祭祀長袍、學者的占星袍等等,首飾舉凡魔法石耳環、項鍊、腕鍊等等都有人抽到,魔藥水就更多了,什麼力量加成藥水、速度加倍藥水、堅固耐久藥水等等……琳瑯滿目,光看螢幕上那堆文字我眼睛就快花了。

 

據說最後擔當評審的是一群以挑剔聞名的地精工匠,他們會從實用性、美觀度、堅固耐用度還有做工細緻度做評比,然後五種比賽項目各給出冠亞季軍。

 

這時阿薩補充道:「工匠學院裡的學生有分成幾個不同的專業領域,就像你們魔法師分成攻法和護法一樣,他們有專門做武器和防具的『鍊金士』,還有『服裝師』、『魔藥師』、『道具師』、『首飾師』等等,所以才會分五種籤筒下去抽。」

 

啊,這麼說我就懂了!就像一般大學在同一個學院裡還會分很多科系一樣嘛!原來光一個方塊學院就分了這麼多系啊……

 

這時比賽終於在裁判一聲令下後正式開始。

 

倒數三小時的計時器瞬間開始一分一秒流逝,場內穿著工作袍的工匠們也立刻動了起來,搬器具的、衝過去別桌以物易物的,還有畫設計圖的,無論哪個畫面都像菜市場一樣,場面混亂得完全沒話說。

 

白巡學長同時看著數個分割畫面,居然還能準確無誤地告訴他們哪間學校的哪位選手剛好有我們需要的材料,可以拿什麼去跟他換,甚至還能適時警告他們說有哪校的遠手從哪個方向過來打算偷走桌上的材料……其實你根本是神吧,白巡學長!

 

可惜我們一群新生根本沒那種神力,於是開場不用三分鐘就眼花撩亂、開始盯著畫面發楞了。

 

「誰可以大概說一下他們現在在幹嘛?」洛方問。

 

「……我只看到有人搬了一個跟垃圾桶一樣大的鍋子,看樣子好像要熬藥水?」

 

阿薩冷冷地說:「那個鍋子叫做大釜。」

 

「他剛剛丟進去的綠色長葉植物,是不是魔藥學的期中考有考過?」王子問。

 

「有嗎?」剛考完就失憶的我和洛方同聲說道。

 

只有狐狸回答:「有,但我也忘記那叫啥了。」

 

我們一起望向伊兒雪,希望她還記得答案,但她好像已經加入奶茶學長的行列了,閉著眼睛完全無聲無息。

 

好吧,這就是所謂隔行……不,隔院如隔山吧?我們這些外行的只能大致看出他們「好像」在打鐵、在熬藥、在縫紉,但他們手上那堆工具跟材料對我們來說就只是……嗯,工具和材料,完全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要怎麼用。

 

連阿薩也不太知道他們在幹嘛,解說完全停擺,這時真想雇用一個方塊學院的來充當解說員一下,可是他們好像通通都下去場中比賽了。

 

「算了,別管他們在做什麼了行嗎!」在我不知道第幾次詢問阿薩某某選手到底在幹嘛之後,阿薩終於憤怒地表示:「本大爺教你們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看好!」

 

我們四個醒著的加上被他這一聲吵醒而睡眼惺忪的伊兒雪一起望向他,就見他指向某個螢幕,說:「那個右下角的褐髮選手,你們知道是哪個學校的嗎?」

 

我們瞇起眼齊齊望過去,看見一個褐髮的高壯傢伙正迅速跑過畫面的右下角。

 

「不是我們學校的。」我一秒回答。

 

「廢話,那是哪間學校妳知道嗎?」

 

他跑那麼快誰看得到他胸口的校徽啊?

 

這時阿薩冷冷一笑,:「答案是北魔武。」

 

「欸?怎麼看出來的?」

 

「妳們世界史有學過北方的地理環境和民族吧?」

 

我們一起點點頭,記性很好的狐狸說:「北方大陸是個雪國,天候和環境都非常惡劣,所以養出的民族特別剽悍強大,不只粗獷善武,魔法也很野蠻的樣子。」

 

「沒錯,所以通常看見人高馬大的就是北方大陸的人。另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髮色。」

 

髮色?

 

「北方大陸的民族大部分都是褐色頭髮,東方大陸則是黑色或灰色居多,只有西魔武和南魔武的髮色比較多樣化。這是因為東方大陸和北方大陸比較封閉,所以髮色和血統比較統一。我們西南大陸相對較開放,貿易和婚嫁都很頻繁,加上過去被魔物吞噬掉的大陸往這邊湧來大量難民,混血的結果就造成髮色繁雜。」

 

哇……這麼一說,仔細往畫面中看去,真的一眼就認得出褐髮又高大的北方人!

 

「東方大陸是沙漠居多的地形,那裡的民族五官很深邃,眼神也很銳利,膚色偏黃加上髮色統一,所以也很好分辨。至於南方……因為王族自古以來都是金色頭髮,所以學園和王城一帶金髮的人也很多。」

 

這麼說來,王子殿下、小不點學長、阿薩、伊兒雪,還有不少我認識的同學們都是金髮沒錯耶!

 

除了從外觀辨識以外,阿薩說每間學校的風氣在這場比賽中也表露無遺。

 

經過他的指點,我們很快就發現南魔武和西魔武的選手都會把材料聚集起來,然後互相支援幫忙。

 

反觀北魔武大家都是各做各的,彼此雖然會互換東西或共用工具,但選手間的互動都很冷淡,似乎是個個人主義盛行的學校。

 

東魔武則完全呈現散沙狀態,裝備製作似乎並非他們的強項(阿薩表示:「本大爺很懷疑這間學校到底有沒有強項」),因此他們會去刻意攻擊或擾亂其他學校的選手。雖然這麼做會被扣分,但是一次也才扣一、兩分,還可以拉低別校製作的速度和激怒別的選手……對他們來說似乎很划算。

 

「所以說,這場比賽中的東魔武就是亂源。」阿薩搖搖頭說:「通常等大家作品都快完成時就會開始暴動,你們看。」

 

「──煩死啦!」

 

只見貓學姊服裝快做好時,第次被遠處射來的剪刀劃破布料,終於暴怒地站起來。

 

「我要去教訓教訓他們!大釜借我一下!」

 

說著,她推開剛完成一批攻擊加強藥水的魔藥師,怒氣沖沖地站到大釜前方。

 

「喔,來了。」

 

不知何時醒來的奶茶學長忽然開口,然後饒富興味地勾起嘴角,愉快地道:「雪莉的恐怖攻擊要開始了。」

 

咦?

 

我花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雪莉是貓學姊的本名,然後又花了幾秒才驚覺她打算做什麼。

 

只見她隨意──真的只是隨意地把魔藥師留在桌上的一堆殘餘液體倒進大釜,然後裝進一個玻璃小瓶裡,轉身直接往剛才剪刀飛過來的方向扔過去,下一秒,東魔武的一張工作檯就爆炸了。

 

「哇──!」

 

「等等!她是怎麼做到的?」

 

我們幾個嚇得目瞪口呆,奶茶學長則涼涼地說:「她有把魔藥調成炸藥的特殊技能啊,看好了,這下要正式開打囉!」

 

那發炸藥彷彿點燃什麼信號彈一樣,下一刻,整個工匠賽場就像切到戰鬥模式,場面瞬間就失控了,各種工具頓時滿天齊飛,藥劑到處亂砸,連剛做好的武器和防具都立刻派上用場。

 

我們這時終於理解剛才阿薩說「他們常常做出一些常人做不出來的事」是什麼意思了,一群工匠集體失控的破壞力,要把整個賽場夷為平地簡直易如反掌啊!

 

「又來了,歷來大賽比裝備戰最後都會變成大混戰。」阿薩厭煩地嘆了一口氣。

 

「那是因為每次東魔武都在那邊亂,你看連崇尚和平的西魔武都看不下去加入戰局了。」奶茶學長聳肩說。

 

這時畫面中一發由西魔武某工匠製造的連環炸彈忽然飛過大半個賽場,落在東魔武與北魔武之間的地上瞬間引爆,奶茶學長見狀,吹了一聲口哨,「不錯耶,幹得好!」

 

……我強烈懷疑奶茶學長醒過來只是想看大亂鬥。

 

其他塔裡的學長姊們反應都和奶茶學長差不多,只要看到有人攻擊東魔武就會發出歡呼,如果東魔武或北魔武打到我們的選手就會憤怒地發出噓聲,簡直比外面觀眾席的觀眾們還要投入。

 

只有王座上的白巡學長露出無奈的笑容,透過通訊水晶嘗試控制場面,但顯然毫無效果,最後只好放任他們去了。

 

就這樣,後半場的裝備戰便成了名符其實的戰場,工匠們卯足全力用剩下的材料做了各種大型火炮,根本忘了原本在比什麼,但最強的還在後頭──當比賽結束時,他們居然還能在一片滿目瘡痍的賽場中若無其事地交出大師水準的成品!

 

……感覺工匠們都不是好惹的,我們集體對畫面中灰頭土臉但笑容滿面地舉著獎牌的學長姊們投以敬畏的目光。

 

 

            

 

 

這天下午又一連舉行了幾場戰役,其中有學者們的「資訊戰」,也有祭司們的「詛咒戰」。

 

「資訊戰」很像電視的機智問答節目,參賽的學者們必須面對主持人提出的各種題目,問題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無所不問,而且採搶答淘汰制,反應稍微慢一點就出局了。

 

對我這個異界人來說,這比賽跟我真是完全對沖的。

 

那些題目我一題都答不出來,加上我是眾所皆知的反應慢,有時候連題目都沒聽懂他們就已經按鈴答完進下一題了!

 

看了半天,唯一的收穫就是學到一大堆冷知識,比如說龍的成長史、七座大陸的古名、讓妖精孵化的方法……之類的。

 

嗯,到底什麼時候會用上這些知識啊?忽然覺得黑桃學院不需要學這些東西真是太好了!

 

至於紅心賽場的「詛咒戰」也很有趣,居然是讓祭司們對著木頭人下咒,讓它們彼此戰鬥到有一方倒下來就獲勝了!原來負責治療傷患的祭司們還有這種能力啊!

 

我們一群新生看得目不轉睛,不停為我們學校的祭司加油,但奶茶學長嫌下午比賽太靜態,於是直接在一旁睡死,全程都是阿薩在代理幫我們解說的工作,對此他憤怒地表示要去跟小不點學長告狀。

 

等最後一場比賽也結束以後,所有選手都返回到選手塔裡。白巡學長微笑著讓大家從傳送陣依序下去地下室的房間,然後換上最華貴美麗的禮服,準備參加晚上的舞會。

 

是的,沒錯,四校大賽中還包含了兩場舞會。

 

它們分別在大賽第一天和最後一天的晚上舉行,除了選手們強制參加以外,其他學生和前來南魔武觀賽的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參加,地點就在中央湖畔的廣場,據說他們用魔法把湖面整個冰凍起來了,絕對可以容納下上千人,伙食組的學長姊也拍胸保證食物絕對夠豐盛、分量足夠餵飽所有人。

 

可惜我的大腦只要輸入「舞會」這個詞就會立刻跳出「趕快跑」的指令動作,所以我原本是打算比賽一結束就跟阿薩直接回宿舍的。

 

只是現在南塔的出入口有點塞車,所以我們幾人被堵在樓梯上,邊等候邊閒聊下才發現王子和洛方他們都打算去舞會的樣子。

 

「沒辦法啊,我的資助人說會來找我,所以非去不可。」洛方有些無奈地攤手道(我看得出來他比較想和菲碧一起去)。

 

一旁的狐狸和伊兒雪則點點頭表示他們的情況也和洛方一樣。

 

這樣看來似乎不少學生的資助人都會來?真好……我有些羨慕地看著他們。

 

除非不得已,柯爾是不會來這種場合的吧。

 

而且自從上次在王城和他分別以後,他就再也沒有主動聯繫過我了,連我用通訊球找他他也從來不接,這一個月來只能偶爾從阿薩或學長那裡聽說他的事,還有當他知道我受傷後要我好好休養之類的叮嚀……感覺他應該很忙吧。

 

我微微嘆了口氣,問:「殿下也要去找資助人嗎?」

 

王子卻搖了搖頭,「不,我只是必須現身去跟其他王族貴族打招呼。」

 

嗯,感覺身為王子其實也很辛苦啊。

 

就在這時忽然有誰從背後抓住我的手,下一秒耳邊便響起一道清脆悅耳、活潑無比的聲音。

 

「這不是梅悠學妹嗎!」

 

咦?這聲音……啊,慘了,是貓學姊!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我不該在舞會前夕把自己暴露在貓學姊的視線範圍之內啊啊啊!

 

想當初在商店街我就已經下定決心,只要有舞會的日子都要躲她躲得遠遠的……可惡!為什麼剛剛忘記了呢!

 

「太棒了,學妹也要去舞會對吧!我剛好新做了幾件很漂亮的禮服喔!就讓我這個剛拿到服裝項目銀牌的學姊好好幫妳打扮打扮吧!」

 

我急忙道:「等等,貓學姊,我沒有要去舞會啊!」

 

「欸?那怎麼行!」她雙手叉腰,振振有詞地道:「今晚可是一年一度的四校大賽選手舞會耶!這對淑女來說是不可多得的『戰場』喲!」

 

啊?戰場?

 

「想一想,今晚會出席這場舞會的全是四校的菁英分子,過幾年以後他們就會是這個魔法世界中掌握最強權力的人,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啊!一入學就遇到這種盛會,妳很幸運啊!怎麼可以不去參戰呢!」

 

什、什麼啊……

 

我咬了咬牙,忽然彎下腰抱著肚子道:「學姊!我忽然覺得、有點、肚子痛……」

 

「哎呀哎呀!」她驚訝地停下來,眨了眨一金一藍的眼睛,「這可不妙,要不要幫妳叫一下白巡學長?白白──」說著就高聲呼喊起來。

 

我滿臉黑線地直起身體,「……不,不用,我忽然又不痛了。」

 

還有白白是誰啊?

 

「那太好了!我們一起去參加舞會吧!」

 

──阿薩!阿薩快救我!

 

我用眼神拚命示意,但一旁的阿薩卻非常冷靜地說:「那小兔崽子就交給妳了,本大爺還有事,記得在午夜前把她送回來即可。」

 

「咦?等……!」

 

「沒問題!」貓學姊甜甜地、歡快地朝毫不留情丟下我的阿薩揮揮手,然後轉頭問:「你們還有沒有人需要禮服和免費化妝師呀?」

 

王子、洛方等人用一種「妳多保重」的眼神看著我,然後齊齊搖頭。

 

「那咱們待會舞會見囉!掰掰──」貓學姊說完就揮揮手,然後把我拖向傳送陣,直接往地下室她的房間移動。

 

 

 

第六章 屬於兔子的戰場

 

 

 

兩小時後,我發現貓學姊根本是菲碧MAX版,太恐怖了!

 

繁複的工程加上她一遇到服裝就超級龜毛的個性,讓我一度認真考慮衝出去找學長求救。光是妝髮就弄了超級久,禮服就更不用說了,明明就是選手塔地下室的房間,為什麼衣櫥打開會塞滿禮服啦!到底是來比賽的還是來參加舞會的?

 

「這件好看!」

 

「這件也好適合妳!」

 

「哎呀,該怎麼辦?這幾件都是我的得意之作……好難抉擇啊!」

 

她讓我試穿了一大堆之後就兀自陷入猶豫,我無言地坐在床上一會,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件說:「剛剛試穿的那件我覺得不錯。」

 

「哦?原來妳最喜歡那件嗎?」

 

「嗯,穿起來很舒服也不會太難活動。」

 

她讚賞地點點頭說:「有眼光!」然後說:「那好,就那件吧!妳先自己換裝,我找個東西。」

 

說完,她就打開衣櫃下層的抽屜開始翻找起來。

 

好歹參加過幾場舞會的我毫無困難地換上那件禮服。

 

她採用的是我從沒見過的水色布料,比之前任何一件禮服都要輕盈柔軟,自然垂墜的線條極為優美,像是山林間的溪流一般給人清新寧靜的感覺,一點也不會臃腫難行,反而有種輕輕柔柔、隨風飄曳的感覺。

 

「答啦──找到了!」

 

貓學姊回過頭亮出手上一件銀白色的東西,「現在已經入秋了,最好多披一件斗篷,不然入夜後可能會很冷喔!」

 

說著,她便笑容滿面地幫我披上斗篷。它的長度大約到我的腳踝,色澤彷彿縈繞在森林間的霧氣一般飄渺虛幻,走動時會輕輕地隨風飄起,感覺在夜裡應該很漂亮。

 

「謝謝妳!」我忍不住由衷地說。

 

側身往鏡中的自己一看,感覺有點不習慣,但並不討厭。

 

感覺現在的我還是我,而不是變成另一個人。只是平常時是「平裝版」的我,現在則透過打扮升級成了「豪華特裝版」的我,但無論外包裝如何,內容物還是同一隻梅悠,一斤也沒少。這樣的體悟讓我覺得安心和踏實……

 

「好!該出發了!我猜其他選手應該早就去會場了吧。」貓學姊拍手笑道。

 

確實,當我們出去時,選手塔幾乎已經是座空塔了,只有門口的盔甲兵還鎮守著這裡。

 

幸好從這裡走去湖畔只要幾分鐘時間,等我們抵達時,不少賓客已聚集在湖畔廣場上。

 

放眼望去,廣場就像鋪上了一層白雪一般閃閃發光,原來碧綠的草地此時化成了銀白色的絨草,地面上到處都有發光的彩色冰晶,彷彿從地底破土而生一般以美麗的形狀突出於絨草地毯之上。此外還有許多花卉被點綴在草地和冰晶上,花朵呈現紫色、藍色、白色、黃色或淺粉色,為這場雪地上的舞會增添綺麗的色彩,也為輕柔吹拂的夜風添上幾縷優雅的香氣。

 

貓學姊一眨眼就在人群中找到目標,回頭朝我笑了笑,道:「好囉,我該走了!記住妳的妝容和禮服是最無懈可擊的鎧甲,甜美可愛的笑容是最鋒利的利刃,去擄獲妳的獵物吧!」

 

說完,她就邁開腳步走進人群當中。

 

咦?等一等,始亂終棄也不是這樣的啊!難道我有在舞會上被人丟包的隱藏屬性嗎?

 

但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一片衣香鬢影的賓客中,我只好放棄追上去的打算。

 

……算了,先找找有沒有認識的人吧。

 

我把目光往四周搜尋一會,卻發現全是沒見過的面孔,只能隱約從他們服裝的華麗度與風格隱約猜到周圍大多是貴族或者在校生的資助人。

 

不知道洛方他們在哪裡呢?

 

我一面左顧右盼一面在陌生人中前進,但不知道為什麼,人們看到我時,表情都微帶詫異,彷彿認得我似的。

 

我越往前走就越覺得奇怪,除了面露詫異以外,不少人還會給我善意的微笑,接著彼此小聲交談,往我投來和善的目光,年紀稍長的貴族女士們甚至會對我露出慈祥和藹的笑容。

 

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一頭霧水地小心回望他們,一面加快腳步想趕快在人群中找到同學們,這時忽然有一位披著披巾的女士走向我,溫和地對我露出微笑。

 

「妳就是前陣子保護了王子殿下的梅悠吧。」

 

欸?

 

我停下腳步,點點頭說:「是的,怎麼了嗎?」

 

「我聽說了妳的事情……可憐的孩子啊。」她鄭重的握著我的手說道,眼角甚至開始濕潤起來。

 

我嚇了一跳,「等等,您還好嗎?」

 

「噢,原諒我的失態。一想到妳之前救了三王子殿下,就覺得必須來向妳道謝才行,謝謝妳為殿下做的一切……真可憐啊,像妳這麼好的孩子居然就這樣失去了依靠……」

 

?????

 

我滿臉困惑地心想,其實我沒有特別為王子做過什麼啊?如果她指的是十八魔,那時我也只是力求自保罷了,事後我還罵了他一頓耶!而且我也沒有失去什麼依靠啊……

 

不知道王城日報是怎麼寫的,總覺得她接受到的訊息跟我的記憶有點出入。但我還沒搞懂,她就再度鄭重地向我道完謝,然後彷彿了結了什麼心願一樣轉身離開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一肚子問號地往前走幾步,又有另一位女士攔住我。

 

「真是可憐,王城裡大家都在傳說妳和『那一位』的事情呢。」她泛著淚光說,甚至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我的家族或許沒辦法幫上甚麼大忙,但……如果需要幫助的話,請讓我知道。」

 

說著,她就把她的家族姓氏唸出來,甚至還叫一旁的僕人拿紙筆寫下來交給我。

 

我更加困惑,忍不住問:「等等,您說的『那一位』是指誰呢?」

 

她哀傷地垂下目光說:「就是瑟拉傑奇家的當家,柯爾大人啊。」

 

我錯愕地張大嘴巴,就聽她搖搖頭說:「他是妳的資助人吧,沒想到這麼年輕有為的孩子居然這麼輕易死於馬車意外,真不敢置信……多麼可憐的孩子啊!」

 

我這時終於恍然大悟,看來我和柯爾的關係似乎曝光了。

 

柯爾的死似乎給她帶來不小打擊,只見她又用手帕擦了幾次眼角,重複地說:「真可憐了,太可憐了。」

 

……如果這時告訴她柯爾還活得好好的,似乎不是好主意?

 

可是我從來沒想過會遇到這種狀況,完全不知所措。看她哭得很傷心的樣子,我只好露出柯爾教過我的微笑,然後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沒想到只是簡單的動作,她居然像受到莫大鼓舞般朝我破涕一笑,慈愛地摸摸我的頭,過一會就釋然地轉身離開了。

 

繼她之後,開始有越來越多人過來跟我說話。

 

女士們向我傳達對柯爾的死的遺憾,並向我展示黑色的手帕──那似乎是上流社交圈為了悼念不幸殞命的柯爾而相約配戴的暗號。而男士們則對失去這樣優秀的貴族表達惋惜,並告訴我如果需要幫助可以聯繫他們的家族,他們會盡力而為。

 

我有點意外地心想,原來柯爾在王城中的影響力遠大於我的想像啊!

 

但更出乎我意料的是,一部分人似乎知道或猜到公爵與那場馬車意外有關,前來和我致意時,特意附在我耳邊小聲告訴我,他們會永遠記得敢於公然反抗公爵的柯爾,甚至告訴我,如果可以,他們很樂意成為我下一任的資助人!

 

看來他們似乎相信柯爾是因為打敗公爵成為我的資助人,才會使公爵懷恨在心,進而惹來殺身之禍?而我幫助王子的這件事則讓他們認定我是善良的、值得同情的存在,甚至願意不顧公爵的壓力向我伸出援手。

 

這樣的發展讓我一時間陷入困惑。

 

柯爾知道這件事嗎?知道他對王城的貴族造成了這樣的影響嗎?還是說,這一切本來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呢?

 

雖然萬分不解,但是此時的我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我了。

 

身上的禮服妝容和微笑成了完美的盔甲,充分掩飾我的不安,而禮儀課學到的談吐技巧則成為了劍與盾,讓我在這片不熟悉的戰場上得以孑然而立,不知如何作答時便回以沉默的、感激的、哀傷的或者鼓舞的各種微笑,換來他們溫柔的、友善的、放心的眼神。

 

然而盔甲底下的我一刻都沒有鬆懈,暗自留意著這些人的家族姓氏、五官長相、彼此的關係還有對柯爾之死的態度,然後在心裡牢牢記下來。

 

如果柯爾在這裡就好了──雖然不只一次這麼想,但是……我握起手掌,明白我已經成長到足以獨自面對這樣的戰鬥了。

 

吶──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選擇在那次舞會後銷聲匿跡?此時又為了什麼目的在何處孤身奮戰著呢?柯爾……

 

 

            

 

 

當王子路過貴族們群聚之處,並且看見被團團包圍的我時,露出了十足訝異的表情。

 

我則像在洪水中見到浮木一樣,眼睛一亮。

 

天啊,終於看見認識的人了!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從熱切的貴族中脫身,還好殿下成功讀出我向他送出的「救命啊」的眼神,上前有禮地和大家打招呼,接著熟練而迅速地用客套話、場面話和王子式的完美笑容中斷了我一直結束不了的對話,順利把我直接從貴族中帶走。

 

「謝天謝地,還好你來了!我笑到臉頰都快僵了啊!」我邊走邊欲哭無淚地揉了揉臉頰。

 

他無奈地看我,「妳可以選擇離開啊,他們又不會對妳怎麼樣。」

 

「但我的禮儀課沒教過我怎麼有禮地中斷對話啊!」

 

他看起來像不知道該說什麼才不會顯得太無禮一樣。

 

「今晚的貴族們似乎有個一致的話題。」他轉而說道,用試探的目光看我,「看來和一位死於馬車意外的貴族有關。」

 

我點點頭,「嗯。」

 

「而根據我聽到的情報,他是妳的資助人。」

 

「嗯。」

 

「他就是尼可拉斯哥哥吧。」

 

「嗯……咦?」

 

我驚覺地抬起頭,就看見他露出瞭然的表情。

 

等等!他剛剛挖坑讓我跳了吧?他挖了對吧?而我居然就這樣摔進坑裡了!

 

「你……」我鼓起臉,打算嚴正譴責他這種卑鄙的行為,但他卻露出笑容道:「看來尼可拉斯哥哥開始採取行動了啊。」

 

我一瞬間愣住,「行動?」

 

「雖然不知道他打算做什麼,但貴族們過去懼怕著那埃爾公爵,現在卻因為他的死而開始團結起來了,這應該是好現象。」

 

團結嗎?當初在資助人晚會上,大家都對公爵退避三舍,和今晚的態度確實略有不同。

 

「不過妳的情況似乎不樂觀。」

 

「我?」

 

「就算有其他貴族想要接手妳的資助權,應該也會輸給公爵的財力和手段吧。」

 

啊!他這麼講我才意識到這個。

 

慘了,我一點也不想被公爵資助啊!

 

王子讀出我瞬間萬念俱灰的表情,思索道:「或許我可以拜託一個人來當妳的資助人。」

 

「誰?」

 

「一個公爵絕對不敢動的人。」

 

啊?除了柯爾以外還有這樣的人存在嗎?我半信半疑地看著他,他卻兀自思考著而陷入沉默。

 

這時我們不知不覺已來到學生們聚集的區域,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剛才完全跑錯方向了,大家都聚集在結成冰的湖面上而非草地那邊,難怪怎麼走都遇不到同學!

 

我們走沒多久就碰上迎面而來的狐狸和幾位光班的同學,狐狸跟我們簡單打了招呼,然後對我說菲碧好像在找我。

 

「咦?她在哪裡?」

 

「那邊。」他指了個方向,「跟我們班幾個女生在一起的樣子。」

 

我立刻點點頭,暫時跟王子還有狐狸他們道別後,快步往那方向走去,很快就在一處被冰晶包圍的小噴泉旁找到菲碧和一小群光班的女孩們。

 

「哇!梅悠!天啊,妳好漂亮!」

 

菲碧一看見我就衝了過來,臉上滿是驚喜的笑容,「啊啊,怎麼回事?妳的心上人今晚會來嗎?」

 

心上人?

 

我愣了愣才搖搖頭說:「不是啦,我只是不小心被貓學姊逮到了,然後就……」

 

「貓學姊?噢,今天有下場比裝備戰的那位學姊嗎?哇,我真該去向她拜師學藝!」

 

這時一些鄉紳和貴族發現我們,開始紛紛過來邀舞。光班的女孩們露出期待已久的笑容,很快就一個個被邀走了,只有我跟菲碧拒絕了邀請。

 

「真是的,洛方什麼時候才會好啊!等他等好久了!」菲碧小聲抱怨道,說著賭氣地抬起頭,「算了算了,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好啊,我快餓瘋了!」

 

自助式吧檯位在冰凍的中央湖上,幸好湖面已經被施過止滑的法術,而且絲毫不會寒冷,所以我們很順利就抵達那裡。

 

這時忽然一道光芒從天而降,在不遠處的湖面上化成白巡學長和小苜學姊。

 

「哇!快看,是會長和副會長耶!」

 

群眾很快注意到他們。只見兩人穿著非常匹配的白色晚禮服,作為學生會的正副會長與大賽的負責人,他們幾乎算是這場舞會的主人了,立刻有不少來賓或選手舉起酒杯上前向他們致意。

 

在這之後,又有越來越多道光芒落在湖上,彷彿流星雨一般眨眼間化成了數道人影,我立刻認出撒旦學長和小不點學長,而菲碧則在我身旁興奮地喊道:「是西魔武的王牌『琉歌』耶!還有北魔武的王牌『諾亞希諾』!啊啊,連東魔武的『狂狼』也出現了!」

 

咦?我看著接連出現的陌生人影,發現每位王牌身邊都有兩、三位同校的選手,乍看之下有點難分辨誰是王牌……

 

「喔,是四校的王牌和他們的隨從啊。」

 

我轉過身,難掩驚訝地道:「奶茶學長!」

 

「這麼大聲做什麼。」他不知道是不悅還是想睡地瞇著眼睛,瞥向開始和白巡與小苜進行禮貌性握手的王牌們,「看來我學長暫時又脫不了身了啊。」

 

「你要找森學長嗎?」我好奇地問。

 

「他叫我幫他留一些他喜歡吃的東西。」

 

奶茶學長說完,直接遞出他手上的盤子,上頭放著蛋糕、布丁、蛋塔等等甜食……以某種特殊技巧疊得跟山一樣高。

 

看來小不點學長很清楚他短時間內脫不了身的事實,於是叫他直屬幫他預留食物?

 

感覺奶茶學長不是第一次被叫來做這種事了,看他疊甜食的技巧如此專業……只是這些食物也太不健康了吧?阿薩看到一定又要罵人了!

 

「我們也去吃吧,等等好料的就要被拿完了。」菲碧警覺地說。

 

這麼說也對,於是我們暫時揮別奶茶學長先去狩獵食物。剛好其他人都被那些剛到場的王牌吸引過去,我們很幸運地拿到不少稀有的昂貴料理,並且找了一處冰柱後的隱密座位大快朵頤。

 

「真好呢……能在這麼漂亮的地方安靜享受美食。」菲碧發出滿足的感嘆。

 

「是啊。」我跟著抬頭仰望星空回答,心想如果柯爾能來就好了,不知道這些食物他有沒有吃過呢?

 

就在此時,冰柱後方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幾秒後,洛方的人影便出現在我們面前。

 

「妳們居然躲在這裡……妳知道我找妳找了多久嗎!」他氣喘吁吁地一手搭著冰柱,滿臉不滿地看著我身旁的菲碧。

 

菲碧先是靜靜地眨了眨眼,然後說:「你凶什麼?我剛剛也等你很久啊!等得我肚子都餓扁了!」

 

「我肚子也很餓啊!」

 

「那還不快來!我幫你留了你最愛吃的那幾道菜──」

 

洛方愣了愣,表情迅速變化,接著語氣一轉,微笑道:「噢,我應該說過了,但還是得再說一次──我真是太愛妳了菲碧!還有妳今晚真的很美!」

 

「……噁心的渾蛋,還不快過來!菜都要涼了!」

 

我忍住一股想揉臉的衝動,在洛方過來時迅速起身道:「我吃飽了,先去晃晃,掰掰!」然後快步從冰柱後方逃出去……天知道我一點也不想當他們的電燈泡啊!

 

 

 

第七章 髮色的秘密

 

 

 

離開冰柱的屏障後,發現外頭的人群已經往舞池那邊集中過去,只剩下王牌們和我們學校的幹部還站在那邊說話,其他校王牌的隨從們則分散在四周警戒。

 

真奇怪,小不點學長身邊好像沒有隨從啊?還是說奶茶學長就是隨從?

 

我好奇地靠過去放餐盤,立刻被撒旦學長發現。只見他迅速從人群中退出來,走向我道:「妳吃過了?有吃飽嗎?」

 

「嗯!」我用力點點頭,赫然想起我好像應該學學奶茶學長,稍微幫還沒空吃飯的撒旦學長留點食物才對……

 

大概我停滯的表情很明顯,撒旦學長低下頭問:「怎麼了?」

 

「呃……」我低下頭老實道:「我只是在想我這個直屬真失敗,應該要幫你留點食物的,但我連你喜歡什麼都不知道。」

 

有點喪氣地說完,忽然被他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頭,「我可不是森,不用幫我留沒關係。過來吧,我介紹幾個人給妳認識。」

 

說著他便帶我走回那個滿是王牌、神之七人等等大人物的圈子。

 

咦?要介紹這些人嗎?

 

他一帶我走近,其他人就不約而同停止交談,目光全集中到我身上。

 

嗚啊……好可怕!屬於王者們的目光呀!

 

「這位是我的直屬,梅悠。」

 

撒旦學長說完,輕輕推了推我的肩膀,於是我硬著頭皮露出笑容說:「你們好!」

 

率先回應我的是一個女孩,她有著一頭薰紫色的長髮和碧綠的眼睛,露出婉約的笑容說:「我是西魔武的王牌,琉歌,請多指教!」

 

原來西魔武的王牌居然是女生!還是這麼甜美優雅的女孩子!

 

站在琉歌身旁的是我已經見過的狂狼,他淡淡頷首道:「妳好。」

 

唯一的一隻灰眼直勾勾地看著我,讓我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還好此時撒旦學長和小不點學長就站在我旁邊,帶來十足的安全感,不然光是被他盯著就覺得毛骨悚然啊……

 

最後一位北魔武的王牌擁有褐色短髮和深紫色眼睛,但北方不都是魁武精壯的體格嗎?怎麼這位王牌不只纖細,連身高都跟我差不多,而且他的五官非常精緻,居然長得比女孩子還漂亮!

 

「妳好,我是北魔武的王牌,諾亞希諾。」他朝我微微一笑。

 

我呆呆地回答:「你、你好。」

 

雖然不知道學長幹嘛把我介紹給王牌們,但感覺他們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似乎有幾分深沉或玩味。我困惑地抬頭看向學長,卻發現他對我露出淺淺的微笑。

 

這時小不點學長輕快地出聲道:「那就先這樣囉!我們來吃飯吃飯吃飯吧!肚子好餓啊──」

 

「你啊……」撒旦學長莫可奈何地朝他一笑,其他王牌則對小不點學長這舉動很熟悉似的,不約而同露出不同程度的笑容。

 

「太好了,我對南方的食物很好奇啊!」琉歌笑著說。

 

一旁的諾亞希諾則說:「他們的食物很好吃哦,對吧狂狼?」

 

「嗯。」灰髮的獨眼王牌點了點頭回應。

 

哇……雖然今天四校都在場上彼此對戰廝殺,但看他們私下這樣的互動,原來王牌間的感情其實不錯啊!

 

「那麼有請各位開始往吧檯移動囉!」

 

小苜學姊笑盈盈地說完,大家就從善如流地各自拿起餐盤開始物色食物去,只有小不點學長和大家方向相反,回頭往後方奶茶學長所在的位置跑過去,開心地喊道:「謝謝你奶茶!哇──你留了這麼多?太好了,做得好!因休你要不要一點?」

 

「你吃不完再給我吧。」

 

「那什麼都不會剩下來喔!」

 

「……稍微節制一點啊你。」撒旦學長搖搖頭,但還是任由小不點學長把那一大盤甜食抱走。

 

嗯,阿薩說的一點也沒錯,撒旦學長真的不會凶小不點學長。另一邊的奶茶學長也完全不想管的樣子,這樣子沒問題嗎?

 

「別吃那麼多甜的比較好喔。祭司團不是叮嚀過你了嗎?」白巡學長這時走過來,溫和地說道:「來,最多只能吃一半,奶茶麻煩去拿個新盤子給我。」說著就把小不點學長手上的盤子強制拿走。

 

「站住!不准去!」小不點學長怒道。

 

奶茶學長一臉「又來了」的表情,站在原地說:「你們自己去喬吧,不要波及到我。」

 

其他王牌和人群們也看了過來,大家似乎感到有趣似的,紛紛發出善意的笑聲和勸說。

 

「就讓他吃嘛,有什麼關係!」

 

「對啊,一年也才這麼一次──」

 

「就是說嘛!」小不點學長鼓起臉頰說:「你們還沒升上大四可能沒什麼感覺,可是對我來說,這可是最後一次參加大賽了耶!」

 

這話出口,突然四周一片寂靜,而小不點學長就趁機往上一跳,搶走白巡學長手上的盤子後,立刻逃之夭夭。

 

周圍的眾人響起一片笑聲和掌聲,彷彿小不點學長就此勝利一樣。

 

「……看吧,你又輸了。」奶茶學長冷眼道。

 

白巡學長搖搖頭,「你們就是這樣每次都放任他,他的身體才會……」說到這裡他就止住話語,轉頭看我說:「學妹妳有吃了嗎?前陣子受傷耗損不少元氣,所以最近要多吃一點有營養的食物喔!要不要幫妳夾一些菜?」

 

我立刻揮手婉拒,「不了不了,謝謝白巡學長!」

 

等撒旦學長也去吃飯以後,我再度沒事做,於是跟同樣開始沒事做的奶茶學長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往逐漸熱鬧起來的舞池走去。

 

此時舞池裡的舞蹈和音樂都異常陌生,我忍不住站在舞池邊好奇地問:「他們在跳什麼舞啊?」

 

「那是西方大陸的傳統舞蹈。」奶茶學長說。

 

「咦?」

 

我觀看了一會,才發現舞池中正輪流撥放四個國度的舞曲。

 

當輪到自己國家的曲子時,該校的參賽選手和前來幫忙加油的學生就會拉起其他學校學生的手,一步一步教所有人怎麼跳,進而帶動全場的人。

 

不只四校的學生,連貴族、資助人或平民也紛紛跳入舞池共襄盛舉。身分地位的差異和不同大陸民族間的隔閡,不知不覺就在各種舞步中被笑聲消弭了。

 

大賽的舉辦宗旨是促進四校交流……除了白天的模擬戰爭以外,夜晚的舞會似乎也成功達成這個目的了。

 

此時舞池中的東魔武學生很努力想教導大家怎麼邊旋轉邊抬腿,其他人很認真地想照著做,卻在瞬間倒成一團,見狀我忍不住跟眾人一起哈哈大笑。

 

「天啊,好好玩喔!」

 

這和注重禮節且拘謹莊重的貴族舞會完全不一樣,反而有當初祭典時大家和陌生人一起歡快共舞的感覺,跳得不好一點關係也沒有,反而會因為跳得差而獲得笑聲與鼓勵。

 

奶茶學長看我一直笑,淡然道:「妳也可以下去跳啊。正好去認識一下其他校的選手,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不要,我在這邊看就好,學長你下去跳啊!」我邊笑邊拍手道。

 

但他就像沒聽見我的話似的,繼續懶洋洋地注視著舞池,完全不打算移動。

 

這時的小不點學長也跳入舞池跟大家一起玩,撒旦學長則在不遠處一邊留意他一邊和白巡學長說話。

 

這時舞曲再度轉換,變成北魔武的曲子。

 

那是一首類似戰舞的歌曲,節奏明快而響亮,只見北魔武的選手們開始往場內或場邊的其他校學生邀舞,帶領他們跳起大動作的豪邁舞蹈。

 

正如阿薩所言,他們的選手多數都是塊頭很高大的男生,給人冷冰剛硬的感覺……只有那個王牌例外。不過,或許因為剛剛經過幾輪舞蹈的關係吧,北魔武學生的臉頰此時都紅撲撲的,看起來有種意外的可愛感。

 

當我正專注看著舞池時,忽然一個和我差不多高的身影從右側向我走來。

 

微微抬頭望去,剎那間就對上北魔武王牌的紫色眼睛。

 

──諾亞希諾?

 

「願意和我共舞一曲嗎?」他在我眼前站定,優雅地鞠躬問道。

 

我呆了幾秒,指了指自己,「我嗎?」

 

「是的。」他露出漂亮的笑容點點頭,「剛才妳學長介紹妳時,我就在想,難得在貴校也能看見同是褐髮的學生啊!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呢。不介意的話,我想多和妳說說話,一起共舞一曲吧?」

 

哇……沒想到會因為髮色被搭訕耶。

 

我不自覺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雖然我的褐髮是天生的,但在原本的世界裡卻老是被認為我偷染頭髮而被同學和老師投以異樣的眼光,直到髮禁解除的那一年才稍微平息一點。不過對北方大陸的人來說,這樣的顏色不只很正常,甚至算是親切啊……

 

思考當中,我已經不知不覺握住了他的手。眼前的他露出一抹微笑。

 

「來吧。」

 

他朝奶茶學長輕輕點頭致意後,就帶著我回頭走進舞池。

 

或許因為諾亞和我的身高比較接近,所以和他站在一起沒有什麼壓迫感,他也相當紳士地指導我,動作很規矩,原本應該要環腰之類的舞步他都只有做出假動作,沒真的碰到我,似乎是個有禮的人啊……

 

「妳是來自異界的人吧。」他忽然說。

 

我微微吃了一驚,說:「你怎麼知道?」

 

「我不只知道,我還能說出妳家的位置、家族成員和妳就讀過的學校。」

 

咦?我嚇了一大跳,頓時放開他的手說:「你……你閒著沒事調查我做什麼?」

 

「別緊張,我沒有不良意圖。」他似乎覺得我的反應很有趣似地笑了起來,接著說:「我一開始沒有調查妳,而是妳的個人資料自己送到我們北魔武手上。知道嗎?妳原本應該進入我們北魔武就讀的。」

 

「啊?」

 

我完全傻眼,他則自顧自地往下說:「在妳準備上大學時,我們北魔武的意志感應到位在異世界的妳擁有魔法天賦,並且決定選擇妳成為我們新生的一員,所以那時起妳的學籍和一切資料都透過正規管道出現在我們的新生名單上。但是在開始發送入學通知函時,妳的資料卻像被人竊取了一樣,全數消失了。」

 

我說不出話,只能驚訝地看著他。

 

他則不慌不忙道:「察覺異狀後,我動用王牌的權限搜尋失落的資料,最終卻只找回一張妳的照片。這種事從未發生過,所以我派出探子四處尋找,最後終於在南魔武發現了妳。」

 

我懷疑地看著他,心想他剛剛說我的髮色很親切什麼的……果然只是搭訕用的伎倆吧?

 

「你是想說,有人動了什麼手腳讓我跑來這裡,其實原本我應該會是北魔武的學生?」

 

「是的。」

 

搞什麼,這番說詞他對多少人說過了呢?北魔武的招生名額這麼不足,不足到王牌必須在四校大賽的舞會上如此吸收別校的學生嗎?

 

「妳看起來並不相信我。」他語氣平和地說。

 

「嗯,一般來說都不會相信吧?」我語帶困惑地反問:「你找上我的目的是什麼啊?無論你怎麼說,我確實是被因休學長帶來這間學校,也確實是被南魔武選擇了沒錯,不可能因為你這麼說就跳槽去北魔武呀。」

 

「不,我刻意找妳並非為了讓妳回到北魔武來。相反的,剛才見到妳時我就在想,妳在這裡有因休這樣可靠的直屬學長引導,應該能過得不錯而感到安心。所以妳大可不必這麼戒備……找妳共舞真的只是想和妳聊聊而已。而且在我派人深入調查妳之後,偶然查到了一些令我覺得意外的事情,我認為妳應該會想知道。」

 

意外的事情?

 

我眨了眨眼,諾亞則偏著頭想了想,「妳有沒有想過,在妳的故鄉,人們都是黑髮吧?為什麼妳從出生時就是和我一樣的褐色頭髮?」

 

我被他問得一愣,他卻輕輕笑了笑,「因為妳本來就是我們北方大陸的人。」

 

「騙人!」我立刻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說:「我才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妳確實在異界出生,但妳身上流著北方的血,而且是最珍貴的血。」

 

說著,他突然抬起手,攤開手掌向我展示一朵雪白的梅花。

 

不,不對……更正確的說,那是一個有著梅花圖案,彷彿隱含特殊意義的白色徽章。

 

我警戒地看著他,他卻將手伸向我,說:「這是傳說中『梅家』的家徽。」

 

聽見梅家兩個字,我努力穩住自己但不讓他看出我的動搖。

 

他卻依然平靜地笑著說:「這個送給妳吧。如果妳想知道梅家是什麼、妳自己是誰,或者背負什麼樣的命運,那就來找我。大賽期間我會一直等妳,只要把這個家徽拿給我們選手塔的人,他們就會帶妳來找我。」

 

說完,他突然拉起我的手,把家徽放進我手裡,然後不管舞曲還沒結束就直接走出舞池,彷彿對舞會不再有興趣一樣,大步離開了。

 

……

 

過了好一會,旁人的目光終於讓我回過神。

 

這又是怎麼回事啊?我暗自握緊那個徽章,然後滿腹疑問地轉頭回到奶茶學長身旁。

 

奶茶學長低頭掃了我一眼,語氣懶散地道:「怎麼?諾亞和妳說了什麼?跳到一半兩個人就站在那邊,連一支曲子都沒跳完就各自走了。」

 

「沒什麼……」我茫然地說,低頭認真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回想了一次,忽然抬頭問他,「學長,可以問你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嗎?

 

「問吧。」

 

「假設某天有某個有奶茶色頭髮的人忽然找你跳舞,說因為你也是奶茶色頭髮所以備感親切,希望能多交流,結果卻跳到一半忽然說其實你應該是他們奶茶星球的居民,你的髮色就是證據,還給你一個信物,告訴你如果想知道奶茶星球是怎麼回事就帶著信物去找他……這種時候你會怎麼做?」

 

奶茶學長看著我好幾秒,語氣淡定地道:「學妹,需要我叫白巡過來檢查一下妳的腦嗎?」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會嘴砲我!

 

嘆了一口氣,我選擇用和他一樣淡定的口吻說:「不用了,是我問錯人了,對不起。」

 

奶茶學長這次沉默地看著我好一會,最後才說:「基本上,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先確認奶茶星球真的存在,然後把我所有能找到的資料全部看完,差不多知道這是什麼鳥星球之後,下一步再決定要不要帶著信物跟重裝去找他,看看他到底有什麼話要說。」

 

帶重裝跟信物去啊……還真是奶茶式的回答耶。

 

我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於是點點頭說:「謝謝學長,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嗯。」他也點點頭,然後說:「無論那個王牌給了妳什麼或說了什麼,妳最好在做出回應前先問一下妳學長或那個書魔。」

 

「沒問題,我正打算這麼做!」我揚起笑容,然後向他道別後,提起裙襬繞過舞池,一邊在心裡祈禱阿薩會在房裡等我,一邊快步返回宿舍。

 

然而……我似乎低估了我的路癡屬性。

 

剛離開湖畔廣場不久,我就在陌生的校園裡迷路了,更慘的是,地圖和指路針都在我書包裡,稍早時已經托阿薩先帶回宿舍了啊!

 

我這時才想起我不該一個人亂走,應該先找到貓學姊再一起回去的!但我迷路迷得很徹底,連該怎麼回舞會廣場都不知道!

 

完蛋啦……這下該怎麼辦?

 

當我正手足無措時,某處似乎出現幾個人影。

 

太好了!

 

我像見到救星一樣,頓時鬆了口氣,立刻開心地走過去。

 

沒想到走近一看,我發現那群人影居然是一群醉醺醺的貴族少爺!

 

「這不是,嗝,前陣子很有名的……那個女孩嗎?」

 

「哦!本人看起來更可愛呢……」

 

「來,跟哥哥們玩一玩吧,可愛的小花兒……」

 

我皺起眉頭,今天似乎有點常被搭訕啊?

 

怎麼辦?隨便挑一條路轉身就走嗎?

 

我邊後退邊思考著,但他們一看我後退,突然非常有默契地迅速大步追過來,連聲道:「別急著走啊!」

 

「跟我們玩玩嘛!」

 

糟糕……這時候以白值腕落他們是不是合法的?應該算是正當防衛吧?

 

在我的大腦思考出一個結論之前,忽然有個金屬敲擊的喀喀聲,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出現在我身後。

 

回頭一看,居然是一個盔甲兵!

 

他那身銀色的盔甲在月光下微微反射出銳利的亮光,筆直走過來,在我和那群貴族少爺之間站定,朝我們行了一禮。

 

少爺們一臉「你是什麼東西」的表情看著他,我則和所有南魔武的學生一樣,慣性地回了他一禮。

 

盔甲兵這時直起身體,從頭盔底下響起一道過分低沉的聲音朝少爺們道:「各位所在之處今晚並未對外開放,請盡速返回會場或往校門口移動。」

 

他說著抬起包覆著鎧甲的手臂先後指出兩條路。

 

但眼前幾人卻不為所動,其中一人甚至訕笑道:「滾遠點……你這畸形的,嗝,怪胎……!別打擾爺們找樂子!」

 

盔甲兵放下手,說:「大賽期間禁止外校人士與本校學生發……」

 

其中一個貴族猛然往盔甲兵出拳,但他意外靈活地往旁一閃,「……生關係。還請各位自重。」

 

「你想打一架嗎!」

 

盔甲兵在我身旁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假如諸君攻擊在下,在下就有充分理由可以回擊了,還請三思。」

 

但少爺們一個個充耳不聞,甚至有人開始脫下質料昂貴的外套和背心,似乎打定主意要在這裡大打一場。

 

盔甲兵見狀,低頭朝我道:「妳先走吧。順著風就能回到宿舍了。」

 

話語一落,從我身後立刻吹起一陣風,將我推向右前方的一條小路。

 

我驚訝地順著風跨出一、兩步,回過頭說:「你應付得來嗎?」

 

我本來想說,我其實用幾個腕落就可以幹掉他們,或者用護盾也能幫點忙,而且我不太介意幫他打完這幾個渾球再回宿舍,但他卻用那低沉到很不自然的聲音說:「在下沒問題。」

 

頓了頓,他忽然用只有我聽得見的音量輕聲說:「妳這沒戒心的傢伙……不要再落單了,快走吧。」

 

哇,居然還會叮嚀我!原來校內的盔甲兵其實人很好啊!

 

我於是聽話地跟他揮揮手,「謝謝你!」然後遵循他的話順著風往前,一路上通過無數陌生的小徑和走廊,終於順利回到宿舍。

 

 

            

 

 

「小兔崽子!妳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居然現在才回來!」

 

果然一踏進門就被阿薩罵了。

 

「阿薩阿薩!我剛剛遇到好帥氣的盔甲兵啊!」我不顧他滿臉憤怒,興奮地說:「他幫我處理好幾個喝醉的少爺,還用風送我回來呢!」

 

「啊?」阿薩粗聲道:「我們學校的盔甲兵哪時多出這種能力了……慢著,妳遇到喝醉的貴族?」

 

「嗯,他應該已經把他們收拾掉了吧。其實我真的不介意留下來用腕落幫忙一起打的……」

 

阿薩的表情這時已經不是憤怒可以形容的了。

 

我立刻非常識相地打住,轉身往房間邊跑邊說:「我先去洗澡!」

 

脫下斗篷時,我摸到了被我隨手別在上頭的梅花徽章,於是把它暫時取下,和斗篷一起擱在床上,就帶著乾淨的睡衣進了浴室。

 

等我洗好出來時,卻發現阿薩正拿著那個徽章。

 

「這東西從哪來的?」

 

他的語氣有一抹嚴肅,我眨了眨眼說:「北魔武的王牌給我的啊。」

 

「妳說那個血色諾亞?」

 

「啊?那麼漂亮的人居然有個這麼煞氣的稱號啊……」

 

阿薩瞪著我,彷彿我又幹了什麼天大的蠢事,語氣隱含危險地說:「妳最好把剛才舞會中發生的事照實告訴本大爺!」

 

「呃,好啊。」

 

我往床上一坐,端起出現在床邊的熱牛奶,然後一五一十將所有事情描述一次,包括我被貴族們關注的事、被學長抓去認識王牌們、吃了很多好東西、跟諾亞跳了一支莫名其妙的舞,然後在迷路後幸運遇上那個帥氣的盔甲兵……

 

他對我迷路的事露出鄙視到極點的目光,然後道:「妳應該遇到他了。」

 

「誰?」

 

「……」他沉默一會,忽然語重心長地道:「本大爺有時候真的覺得妳遲鈍到有點危險。」

 

我奇怪地看著他,幹嘛突然這樣講啊?

 

「所以說梅家到底是什麼?阿薩知道嗎?」

 

我滿懷期待地看著他,他卻淡然道:「沒聽過。」

 

「欸?那你幹嘛看見徽章反應這麼大?」

 

「因為本大爺見過那種梅花圖案。」阿薩說著,走向我的書桌,然後把雪花的繪本從書堆中抽出來遞給我。

 

繪本仍是印象中的模樣,純白色的封面,上面有幾道銀色的紋路勾勒出漂亮的邊框。然而再仔細一看我才發現,那邊框的花紋居然和徽章上的梅花一模一樣!

 

「哇賽……你看得好仔細喔!」我驚嘆地說。

 

「另外裡面每一頁的角落也都有梅花圖案。」

 

「咦?真的耶……難道這本書的作者是梅家的人?」

 

阿薩哼了一聲,「與其說作者,不如說主人。」

 

「欸?」

 

我發覺阿薩這時的臉色不太好看,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只能滿臉困惑地看著他。

 

他則蹙眉想了一會,冷冷地道:「妳先不要去赴約。本大爺這幾天去圖書館查一查梅家的資料,順便幫妳問一下柯爾和因休。」

 

啊,柯爾!

 

我倏然抬頭認真地道:「你覺得柯爾什麼時候才會想起我?他已經……差不多一個多月沒有聯絡我了耶!」

 

「……」他瞪著我的表情像是我問的問題很離譜一樣,最後才說:「大賽期間妳應該很快就會再見到他了。現在趕快睡吧,明早還有比賽,別睡過頭了。」

 

啊啊,現在居然已經快凌晨三點了!

 

我立刻喝光手上的牛奶,迅速洗漱躺床。阿薩則披上斗篷戴上面具,和我互道晚安後,幫我熄了燈,動身回圖書館了。

 

 

 

第八章搭檔戰

 

 

 

隔天一早,我們五個原班人馬就在宿舍門口集合,遵從中控室的指示到南塔報到。

 

選手們似乎都很早起,距離第一場比賽還有一個多小時,塔裡卻已經像早晨的市場一樣熱鬧了。

 

「早安啊,學弟學妹。」

 

白巡學長從人群中走向我們,微笑道:「昨晚玩得開心嗎?我看得出來你們有幾個人晚睡了。」

 

呃,有去舞會的人應該很難早睡吧……據說昨晚的舞會一直持續到清晨才完全散會呢,我們已經算很早離場的了。

 

這時候剛從傳送陣上來的小不點學長忽然朝氣蓬勃地衝過來,用有點沙啞的聲音說:「是學弟妹耶!早安──」

 

他平常的聲音不是這樣啊,昨天玩太開心所以失聲了嗎?

 

我感到困惑,但仍和其他同學一起笑著回應,「早安!」

 

「森,你的聲音……」白巡學長微微蹙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忽然面色一沉,說:「你在發燒!」

 

「嗯?有嗎?」小不點學長愣愣地摸摸自己的額頭,「哦,難怪覺得頭有點暈。」

 

「這種入秋的夜晚很容易感冒的啊……因休學長!麻煩你送森學長下去休息,我等等就派祭司團過去。」

 

「等一下,不用這麼小題大作啦!」小不點學長擺擺手,卻忽然弓起身體劇烈咳了幾聲。

 

四周來來去去的選手們頓時全往這邊看過來,撒旦學長這時迅速從樓上下來,快步走向小不點學長,俯身順了順他的背,然後蹙眉道:「你確定你可以?不要勉強,不舒服就下去休息。」

 

「嗯!我沒事啦,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嘛!」小不點學長仰起頭對因休學長和白巡學長笑了笑,「我吃點止咳和退燒的藥就行了,真的不行我會下去休息的。」

 

兩位學長都露出有點擔心的表情,但小不點學長很堅持,所以白巡學長只好囑咐一旁的祭司拿藥給小不點學長,並朝因休學長使了眼色,讓他盯著小不點學長,這才回頭對我們幾個語重心長地說:「健康很重要啊各位……這幾天早晚氣溫變化大,記得出門時加件外套。」

 

如此叮嚀完後,他就把我們交給剛從傳送陣出來,還呈現睡眼惺忪狀的奶茶學長,轉身往樓上走去。

 

「……又是我?」

 

奶茶學長不太爽地掃了我們一眼,「阿薩今天沒來?」

 

「嗯,阿薩在忙,你沒人可以代打了喔。」我說。

 

「嘖!」他瞪了我一眼,然後帶我們上去昨天的那道階梯。

 

等中控室抽出第一場比賽前,奶茶學長又靠著牆睡著了,我們幾個則在旁邊聊著昨天舞會的事。

 

洛方和狐狸昨晚好像都有下去跳舞,兩人頗融洽地聊著昨天的情形,我聽了一會,發現狐狸講話確實像菲碧說的那樣,有條不紊,偶爾帶點半嘲諷的評論,意外和洛方挺合拍的樣子,我第一次從洛方眼中看見對狐狸的讚賞。

 

我閒著無聊,於是和王子在一旁開始閒扯。他昨天似乎遇到不少王公貴族,感覺光打招呼就飽了,所以我就藉機問他昨晚那些跟我搭話的人家族背景如何、政治立場又是如何等等,他大約知道我為什麼問,所以知無不答。

 

「那你知道梅家嗎?」問到一半我忽然轉而提出這問題。

 

他卻一臉奇怪地問我:「不就是妳的家族嗎?」

 

……好吧,看來他什麼也不知道。

 

這時中控室的畫面終於出現了,按慣例宣讀一些事項,接著不多久就抽出今天的第一場比賽──「搭檔戰」。

 

見狀,我們立刻把奶茶學長搖醒,坐等解說。

 

「搭檔戰啊?」他邊打呵欠邊看著螢幕,「喔,那就沒我的事了。」

 

「為什麼呀?你昨天的豁免權應該用完了吧?」我問。

 

「因為我沒找搭檔啊。」

 

什麼!

 

奶茶學長看我們五個全露出驚訝的表情,露出輕蔑的笑容道:「幹嘛?又沒有規定一定要找搭檔,一個人也能打啊。遇到需要雙人上場的情況再去找人搭就好了,沒必要簽個契約綁死自己。有簽契約只是加強羈絆,但我也可以找已經有跟別人簽契約的人短暫搭檔,相較起來自由多了。」

 

居然還可以這樣喔?

 

「搭檔戰是大賽裡滿重要的一戰,所以通常都會派有簽契約的雙人搭檔下場,像我這種游離份子通常不在考慮範圍內……好了,學者他們提出預言名單了。」

 

果然這時迪倫學長已經把別校的「可能」選手名單呈給白巡學長,只見後者用水晶球往牆面上一投影,大家忽然都沉默了。

 

上頭顯示所有學者一致預言出相同的結論,表示其他學校已經決定好參戰人選了。

 

定眼一看,我很快就發現大家沉默的原因,因為有三個名字特別顯眼地列在三校名單之首,分別是「狂狼」、「琉歌」和「諾亞希諾」……

 

奶茶學長吹了聲口哨,「搞什麼,早上第一場就這麼激烈?」

 

周圍的學長姊也開始竊竊私語。

 

「三校全派出王牌跟王牌的御用搭檔?」

 

「這場面前所未有耶!」

 

「這不是逼我們出王牌嗎?」

 

王座上的白巡學長陷入漫長的沉思,似乎對這局面感到棘手。但此時畫面上的倒數已經剩不到三分鐘了,必須趕緊提出四組雙人搭檔出戰才行。

 

就在此時,小不點學長忽然舉起手道:「派我和因休下去吧!」

 

整座塔立刻安靜下來,只剩小不點學長微微沙啞的聲音傳來,「不用壓牌了,讓我們下場。」

 

他的語氣異常嚴肅堅定。

 

「不行,你在發燒。」白巡學長搖搖頭,「賽維爾、諾菈,你們下場。還有大二的富林、貝克,大三的費奇、費奈兄弟。」

 

「遵命,指揮官!」

 

轉眼三組搭檔已經決定好了,但就是差第四組……

 

「奶茶,你能和因休學長下場搭檔嗎?」白巡學長忽然問。

 

「馬的,怎麼又是我!」

 

被點名的奶茶學長低聲罵了句,挺起身體回答道:「可以,我們搭檔過幾次。」

 

「因休學長?」白巡學長轉而向撒旦學長詢問,後者則點點頭,「可以。」

 

但小不點學長這時舉起手臂橫過正要起身的撒旦學長身前,語氣沉沉地說:「白巡,讓我和因休下場。」

 

「森學長……」白巡學長皺起眉頭想說什麼,卻被小不點學長打斷。

 

「奶茶和因休搭檔的次數沒有我多,如果不巧遇上敵校王牌,我和因休搭檔會更有勝算,也更有默契能掩護好對方,降低受傷的機率和程度。加上其他學校不約而同都派了王牌上場,南魔武要是這場不出王牌會被人說是懼戰而不齒的。」

 

說完,他又鄭重地說:「我真的只是小感冒而已,我能戰鬥,讓我下場吧。」

 

白巡學長閉上眼幾秒,緩緩睜開眼看著兩位學長們,終於下定決心道:「第四支隊伍,有請本校王牌森與搭檔因休。」

 

「遵命,指揮官。」

 

他們雙雙起身,嚴肅地回答,而後走下樓和其他三組學長姊一起消失在傳送陣中。

 

奶茶學長在我們身旁嘆了一口氣,雙手環胸往後一靠,「這下要繃緊神經了。」

 

我們困惑地看著他,下方白巡學長又下了一道指令,「繃帶,請以『醫療官』的身分前往黑桃賽場邊待命。機動組的學弟妹們,你們和他一起去。」

 

忽然被點名的我們心下一驚,立刻站起身告別奶茶學長,和繃帶學長一起走下樓。

 

經過王座時,白巡學長對我們說:「你們到現場去找『偵查官』霜霜,她會帶著你們學習。」

 

「好。」

 

接著白巡學長朝一身祭司袍的繃帶學長點了點頭,後者也頷首回應,某種默契在兩人眼神中無聲傳遞。

 

之後我們跟著完全沒有笑容的繃帶學長一起走入傳送陣,只感覺眼前一亮,一陣風拂過臉頰,接著觀眾席的喧嘩聲、加油聲和賽場的廣播聲就將我們團團包圍,睜開眼時已身在黑桃賽場入口處。

 

一個穿著學者長袍的學姊這時快步朝我們走來,「繃帶學長、學弟妹!這邊這邊──」

 

她的個子小小的,大約只比小不點學長高一些吧?一頭檸檬色的短髮上戴著與長袍同色的深藍軟尼帽,鼻樑上則是一副圓框眼鏡,鏡片後方一雙金棕色的眼睛正盈滿笑意。

 

「我是『偵查官』霜見,你們可以叫我霜霜就好。」她快速自我介紹後,露出活潑可愛的笑容,「白巡要我帶你們去看賽場的狀況,所以大家跟我來吧!」

 

說完她就領著我們走進工作人員才能通過的小門,經過幾個盔甲兵駐守的入口和迴廊,終於進入競技場內。

 

競技場其實就是平時我們上魔武課的訓練場加以改造而成的。

 

黑桃賽場裡一共有四座競技場,彼此間有迴廊相通著,而觀眾席則呈現階梯狀的同心圓包圍著每座競技場,但無論你坐在哪個位置,只要抬頭就可以透過賽場上方的巨型投影看板看見其他競技場的賽況。

 

「我們『偵查官』的工作就是負責記錄比賽與蒐集資訊。大賽第一天會由偵察官先帶領學者們在四個賽場架好『視訊魔法球』,將畫面傳回選手塔,每校的偵查官大約是二到四人不等,大賽期間會隨著比賽地點和指揮官的指示在各大賽場間移動。」

 

霜霜學姊說完就帶我們爬上一道階梯,走上其中一座競技場的觀眾席看台。同心圓狀的觀眾席越後排座位就越高,她一路帶我們爬上最末排,然後讓我們隨便找位子坐。

 

「我通常會選擇一個觀眾比較少的高處工作,因為這裡視野最清楚,最能掌握整個賽場的狀況。現在比賽還沒開始,裁判會先讓選手抽籤,決定待會誰和誰對戰、誰在哪個競技場比,搞定以後才會開打。」

 

霜霜學姊邊說邊把幾顆水晶球架起來,然後拿出幾張白紙讓它們在空中自動攤平,準備待會記錄用。

 

繃帶學長不知為何也跟著我們一起上來了,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看著霜霜學姊工作。

 

霜霜學姊弄了一陣,忽然困惑地轉頭對他說:「不對啊,醫療官不是應該在下面的選手休息區待命嗎?你跟上來幹嘛呀?」

 

「無所謂,等他們開賽再下去就可以了。」繃帶學長淡淡說完,忽然問:「妳覺得讓王牌上場是正確的選擇嗎?」

 

「嗯……依我看這是一步險棋,但不這麼做的話,這場我們等於是直接棄局了。」

 

「所以妳贊同讓他下場?」

 

學姊側頭想了想,用食指點點嘴唇道:「這樣說吧,如果我是指揮官,這種局面我也會選擇把王牌賭下來。因為即使他現在有點不舒服,但從過去數據來看,他和因休學長搭檔的戰力就算打個八折也能輕鬆贏過在場所有選手,無論是狂狼、琉歌還是諾亞。」

 

學姊說完,瞄了繃帶學長一眼,嘆道:「但是以你們祭司的角度來說,他不應該參賽對吧。」

 

「以他最近的身體狀況根本不應該入選四校大賽的參賽選手。」繃帶學長不太高興地說,「但他是王牌,不可能不參賽。」

 

「對,問題就出在他是王牌,而且直到現在都沒有人能接替他王牌的位子。」學姊說完,一攤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我回想起剛才坐在南塔中的眾多黑桃選手們,如果當中有足以和他實力匹敵的後輩在,他就可以不用抱病下場了……但是就連奶茶學長都無法取代他的位子,這樣的局面還會維持多久呢?

 

他和撒旦學長再過不久就要從這座學園畢業了呀……

 

「啊啦,對戰順序出來了!」

 

我們順著學姊的目光看過去,果然偌大的看板上已顯示出四個競技場稍後的對戰順序。

 

由於四校皆各派出四組搭檔參賽,共計會有十六組選手,所以每組選手都必須透過抽籤與另一組選手對戰,比完八場以後,派出的四組中獲勝組別數最多的一校就是冠軍。如果兩校戰績相同,比如同樣都是三勝一敗,那就會由各組在比賽中打出的攻擊數值去分出勝負。

 

霜霜學姊迅速掃過那八場的對戰順序,勾起唇角說:「不得了……『王見王』了啊!」

 

「王見王?」我們困惑地問。

 

「就是比賽中一校王牌剛好對上另一校的王牌了!」

 

霜霜學姊說:「你們看!南側的競技場第二輪出戰選手──『南魔武.森與因休VS北魔武.諾亞希諾與巴夫洛夫』!」

 

等等,諾亞希諾?

 

學長他們居然對上了血色諾亞!

 

我感到一陣莫名的擔心,繃帶學長則一手掩面嘆道:「我最不想看見的情況發生了……」

 

「嗯,以『醫療官』的角度來看或許是這樣吧。不過以我們『偵查官』的角度來說,這局面卻喜聞樂見的喔!」學姊邊說邊把對戰順序記錄下來,輕快地笑著說:「終於可以蒐集到諾亞的對戰資料了,天知道他的資料比狂狼還難拿到啊!而且在搭檔戰中王見王,還是森和諾亞,簡直是夢想中的組合啊!」

 

繃帶學長譴責地說:「喂!稍微為他擔心一點啊,他可是病號耶!」

 

「你太小題大作了啦。」學姊哼了哼,說:「大家都說學者很冷血,其實我們只是講求數據罷了!以森學長和諾亞的各項數值來說,森學長的爆發力、魔法石共鳴率和攻擊輸出率都是遠勝於諾亞,同時這是一場搭檔戰,有被稱為影之神盾的因休學長在場,森學長是絕對不會有事的好嗎?」

 

聽完這番話,繃帶學長的臉色卻絲毫不見好轉,陰沉地道:「你們學者的資料庫裡鐵定沒有森學長的健康檢查報告吧?」

 

「嗯……這確實沒有。負責幫他健康檢查的一直都是白巡學長和你們祭司團,所以他才會派你來當醫療官不是嗎?」霜霜學姊聳了聳肩,「我們的記錄上只有提到他身上有個不穩定的封印,其他都沒有論述。」

 

「只有這樣?那個封印可不只是不穩定而已,白巡大賽前曾檢查過,說封印已經鬆動到幾乎要解除了,森學長什麼時候倒下來都不奇怪……這就是為什麼他剛才不敢直接讓他上場的原因。」

 

「但森學長說他自己沒問題啊!」

 

「妳不了解他才會相信他說的話。他是個不把所有力氣用完直到體力透支倒下為止就不會停下來的人。」

 

學姊傾著頭問:「……你想說他是個認真狂?」

 

「不,他是個把一切事物都當成生命中最後一次,所以凡事都全力以赴的人。」

 

說著,繃帶學長便站起身,「我該去南側競技場待命了……真希望我不需要派上用場。」

 

然後他回頭朝我們揮揮手,對霜霜說:「偶爾也注意一下數據以外的東西吧!妳會發現森學長是個很強大卻也很難讓人真正放心的人。」

 

霜霜學姊目送他離開,若有所思地對我們說:「所以有時候學者跟祭司會不對盤就是這樣,他們覺得我們太相信數據,而我們也覺得他們……唉,不說了,比賽要開始了!」

 

果然,四個競技場此時同時準備開始進行第一輪對戰。

 

因為十六對搭檔一共要比八場,但競技場只有四座,所以才會分兩輪進行比賽。只見此時選手們兩兩走進潔白無瑕的大理石競技場內,頓時觀眾席響起熱烈無比的掌聲。

 

賽維爾學長和諾菈學姊是第一輪就出戰的搭檔之一,在裁判的指示下步入西競技場,迎戰的是北魔武的一組搭檔。

 

我們幾人此時所在的位置剛好就在西競技場觀眾席的最高處,所以可以遙遙看見場中賽維爾學長和諾菈學姊的身影。

 

「雙攻法的搭檔啊……」

 

霜霜學姊說:「如果森和因休兩位學長是攻護法搭檔的最好範例,那賽維爾和諾菈就是完全相反,彷彿要證明護法不需要存在般的一組搭檔吧……可惜似乎是失敗的。」

 

咦?我困惑地正想發問,王子殿下就開口問道:「這話什麼意思?」

 

「喏,他們兩人都是攻法,其中賽維爾還是攻護雙修,乍看之下這組搭檔確實很強,戰鬥力也很驚人對吧?但數據會說話,他的防禦終究不可能像因休那種專攻防禦的護法那麼強,攻擊力又不如專攻攻擊的森,所以變得不上不下,搭檔起來的效果也不如攻護法各司其職的搭檔那樣有效率。」

 

頓了頓,她又續道:「如果他專心在攻擊上頭磨練,或許還有機會把森從神之七人的頂端打下來,但他選擇把時間耗在去修護法學程上……當然那是他自己的決定,我們不便說什麼,只是以學者的角度來看有點可惜罷了。」

 

可惜……是嗎?

 

我在心裡思考著這番話,不知不覺比賽已經開始了。

 

「這個比賽場地會隨機變動,有草原、沙漠、岩地、森林等等,以此考驗選手們在不同環境中的戰鬥能力。」霜霜學姊說。

 

只見一瞬間,賽維爾學長他們就置身在一片荒蕪的沙漠中,一陣風吹過賽場帶起了滾滾黃沙,遮蔽了雙方選手的視線。

 

但即使如此,當裁判宣布開賽的下一刻,諾菈學姊便毫不畏懼地釋出第一道腕落,如敏捷的沙漠之狐一般閃身潛入沙塵暴風當中。

 

「第一道攻擊就上到九十八萬,看來諾菈學姊今天狀況不錯啊。」霜霜學姊邊說邊在紙上刷刷記錄,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場中。

 

我抬起頭望向競技場邊的記分板,上頭確實顯示出剛剛那道攻擊的數值是「981700」。

 

伊兒雪也發現了,悄然道:「學姊不用看計分板就能說出攻擊的數值呢……」

 

「喔,對啊!對學者來說這可是必備技能喔!大三、大四的學長姊甚至看一眼就可以準確喊出數據,誤差值在一千以下呢!我才大二,還有得磨啦!」她邊笑邊刷刷地在紙上又記了一筆,「賽維爾學長也行動了,他目前的最大腕落數值是三百三十萬,不知道今天有沒有辦法刷新紀錄呢?」

 

「三、三百三十萬?」我們驚訝地張大嘴巴。

 

霜霜學姊一臉好笑地看了我們一眼,「做什麼這麼驚訝?頂尖的攻法穿上重裝,攜帶大量的魔法石後,再搭配順風、地形、氣溫等等環境因素,卯足全力的話,要打出突破三百萬的爆擊是確有可能的啊!」

 

「我、我以為一般能打出超過一百萬就已經很強了……」我汗顏地說。

 

「唉呀,起手後的第一道腕落確實能超過一百萬的攻法並不多,因為第一擊時通常魔法石的共鳴率會比較低,而爆發力和共鳴率又是息息相關的。但無論初始的共鳴率如何,等大約三至五道腕落之後。魔法師和魔法石的共鳴率就會達到巔峰,所以通常頂尖的攻法在那時候能打出非常可觀的數字喔!只是這種程度的爆擊會耗費很多魔力和精神力,對體力消耗也很大,加上平時的狀況其實不太需要打到這麼高的數值,普通爆擊就能應付大部分的魔物了,所以只有在特定的戰鬥上才有辦法看見吧。」

 

「頂尖的攻法是指像神之七人或王牌們那樣嗎?」狐狸問。

 

「沒錯沒錯!像琉歌的最大攻擊值在三百五十萬,狂狼我記得是四百一,諾亞沒有紀錄,但估計應該是三百五到四百之間吧。」

 

「那森學長呢?」王子問。

 

「目前最高紀錄是四百六十萬。」

 

哇賽,果然是四校王牌之首!太可怕了啊,這種攻擊力!

 

這時洛方忽然佩服道:「學姊妳把那些數值全背下來了?」

 

「當然啊,不然白巡才不會派我當偵查官呢!場上所有選手的名字、出生地、入學白值、裝備重裝以後最大攻擊輸出和防禦功率,還有歷來大賽表現成績和勝率……這些我都背得出來喔!」

 

這話說完,不只洛方,我們幾乎所有人都用看著怪物的表情看她。

 

「附帶一提,梅悠和王子殿下你們兩個的數值我也有記起來喔!妳的基礎攻擊白值是七千六、防禦白值一萬九,而王子殿下則是攻擊一萬二、防禦六千,對吧?」

 

我和王子互看一眼,我一臉意外,王子則微微蹙眉道:「為什麼妳會知道?」

 

「因為你們舉行新生白值測驗後,排行前一百的學生都會列入學者學院的追蹤名單呀!之後舉凡你們上魔武課練習時的數值、課後申請訓練場時打出的成績,甚至課堂筆試啦、期中期末考成績之類的大小數據,都會由我們學院統整起來。對了,每隔一段時間學園會舉行排名賽,那個成績也很重要哦!最終加總後,你們會獲得一個年度排名,這名次可以決定你們明年春季能不能代表學校參加第二輪大賽!」

 

……我啞口無言,只能呆呆看著她。

 

王子道:「這就是學者學院平常在做的事?」

 

「嗯!統計這些數字很好玩喔!總是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呢!」

 

她滿腔熱血地說完,回頭對我們說:「吶,是不是很有趣?」

 

但我們一群魔法師全都用同樣空洞茫然的表情看著她,臉上寫著:這是何等變態的學院啊!

 

霜霜學姊對此露出很開心的笑容,繼續轉頭看著場中的比賽。

 

就算眼睛沒看著紙面,她的手仍快速紀錄著,感覺她的大腦就好像一部超級電腦一樣,能將眼前戰鬥的每分每秒全部化為數字納入紙上。

 

「學者的工作就是記錄,將無形的、有形的東西都記錄下來,簡化成文字、符號和數字。」她邊寫邊說,「我們習慣用數據去評斷人事物,但有時候就像繃帶學長說的……會因為過分簡化而失去一些東西吧。」

 

她的這番話忽然讓我有一種恍然之感。

 

「就像資助人那樣嗎?」

 

「嗯?」她偏著頭說:「資助人?」

 

我點點頭,一邊思考一邊說:「學園把所有學生的能力透過測驗化成數據加以排名,然後讓資助人們選擇要資助誰對吧?這種簡化方式確實讓人能一目了然知道學生特定能力的排序,但同時也失去了很多東西吧……」

 

「哦……我懂妳的意思了。」

 

霜霜學姊露出微笑,將目光移開戰場轉過來看我們。

 

「確實,記錄數據這件事本身就是武斷的。就像某人打出了一個比平時強很多的攻擊數字,或許因為他當時受到生命威脅,所以有了平時不可能的爆發力,也可能因為他剛好攜帶了比平時多一倍的魔法石量,或者單純運氣好找到了最好的腕落施展角度。但我們只會記錄到這個數字本身,因此而忽略很多應該考慮的因素,然後判定這個人變強了,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學妹提到的排行就更加武斷了。這個孩子的攻擊比較強,所以在白值測驗時得到很好的一組數據;那個孩子或許攻擊不強,但他的個性好、人脈廣,擅長在戰鬥中支援隊友,這些卻無法呈現在數據上。於是排名時理所當然的前者會優於後者,然而前者真的比後者優秀嗎?或者說,『絕對優秀』本身存在嗎?當一個人的能力被轉化為一組數據之後,只能凸顯出一部分的事實,甚至可能過分放大這個事實而導致更多的事實被人忽略。」

 

聽著這席話,我驀然想起了奶茶學長。

 

無法在數據上呈現出來的優秀,被排行制度所掩蓋的優秀……

 

「但是這樣一質疑下來就會變得很可怕喔!比如說,神之七人真的是實力最強的那七個人嗎?或者,王牌真的就是最強的那個人嗎?一旦否定了數據與排名以後,現在學園裡的這個金字塔就會在眼前瞬間崩毀喔!」

 

霜霜學姊用輕描淡寫的口吻微笑著說,但這番輕如鴻毛的話語卻隱藏著足以否定整個學園的力量。

 

這瞬間我忽然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學園需要有排名讓一切有優劣先後之分,才能讓資助人能一目了然知道誰是優秀的,也讓學生能有個目標努力。但這個體制從一開始就具有這樣的缺陷,只是大家對於數據與排行的制度太過習以為常、太過依賴、太過相信,而使得神之七人與王牌概念得以不動如山。然而仔細思考並加以否定之後,就會發現這個體制其實搖搖欲墜……

 

我轉頭看向殿下。

 

以那個頂點為目標努力的他,會如何看待這樣的事情呢?

 

沒想到這麼一看,我卻發現殿下此時流露出的表情中混雜著一抹瞭然的微笑與堅定。

 

「也就是說身居頂點的人並不一定就是最優秀的,那只是透過武斷的比較後產生的結果,對吧?」他淡淡地說,「但即使如此,那個人還是能穩穩站在體制中的頂端,獲得相對的權力與地位,這就是這所學園的規則。」

 

「沒錯唷──」霜霜學姊說,「但這是『目前』的規則而已,未來等新的一批幹部上位時會怎麼樣就很難說了,對吧?」

 

如此說完,她握著筆笑道:「好囉!勝負分曉!」

 

果然,此時場中的諾菈學姊往對手北魔武逼近,穩穩起手後,垂直扣下一道腕落,一束白光驟然落在他們身上,原本半透明的生命護盾瞬間閃過一抹紅光,然後由光芒組成的護盾便從他們身上瓦解崩落。

 

「生命護盾失效以後,選手可以選擇結束比賽,也可以選擇在沒有護盾保護下繼續戰鬥,但後者就要自行負責後果──比如說在戰鬥中重傷或死亡,所以通常大家都是選擇結束比賽。」

 

果然,北魔武的兩人一看見護盾毀了,便毫不猶豫地雙雙舉起右手發出一道象徵投降的白光,然後在裁判判定南魔武獲勝後,雙方彼此行禮,走進選手休息區。

 

「很好,八分三十四秒,總攻擊數值刷新紀錄,南魔武一勝!」霜霜學姊說完就將紙張收起,「真是好的開始呢!」

 

等第一輪四個賽場的比賽通通結束以後,選手可以選擇回選手塔或者到休息區繼續觀賽。

 

「第二輪比賽的八組選手請準備入場──」

 

裁判的聲音透過廣播系統響起,接著我們學校的其餘三組搭檔就和剩下的隊伍一起走入四座競技場。

 

這時南競技場陷入沸騰,因為王牌戰稍後就要在那裡開打了。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在西競技場的我們仍可以清楚聽見有許多人喊著小不點學長和撒旦學長的名字,在空中形成一股強大的音浪,幾乎撼動了整座賽場。

 

 

 

第九章王見王

 

 

 

連我們都能深刻感受到這股音浪中飽含的力量,我想站在場中的學長們感受肯定更加鮮明吧!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主場優勢嗎?

 

「南、北、西三座賽場都有我們的選手,哇……這下考驗我的記錄能力了!」霜霜學姊握拳說了聲「好」,然後攤開三張紙刷刷書寫了起來。

 

「大二的富林貝克對上北魔武的兩個神之七人,大三的費奇費奈兄弟則對上西魔武的神之七人……好吧,這兩組應該是凶多吉少了。」

 

「咦?會輸嗎?」我問。

 

「贏面不大。雖然富林他們的默契很好,攻擊力也有中上,但對手可是神之七人等級的啊。費奇兄弟檔算是黑桃大三裡排行前幾的學生,實力緊追在奶茶學長之後,所以勝算稍微大一點,但西魔武那兩位也不是省油的燈……這應該是場硬戰吧。」

 

「每一校都有神之七人呢……」伊兒雪這時忽然說,「為什麼不約而同取了七這個數字呢?」

 

「因為『神之七人』是個歷史名詞啊。」霜霜學姊說著豎起食指,「小苜在開幕式上不是有介紹過七座大陸和七位真王嗎?當時持有神之力的七位真王又被人們尊稱為『神之七人』喔!所以現在每校中最強的七位同學會冠以『神之七人』的名號,這麼做一方面是肯定他的能力強大到彷彿是神所賜予的神之力,另一方面也是一種信仰延續的表現。」

 

哇……不愧是懂得一堆冷知識的學者學院,連這樣的歷史典故都知道!

 

「那依妳看,森學長和因休學長的贏面大嗎?」狐狸問。

 

王子也說:「妳覺得和北魔武相比,我們的王牌有什麼優勢嗎?」

 

「贏面啊……我認為從以往的數據來看是挺大的,但照繃帶學長那樣講,我就有點不確定了。至於優勢嘛……最大的一點就是默契吧。」

 

這是個毫不意外的答案,但霜霜學姊又接著分析道:「北魔武位在險峻嚴苛的雪國,人與人之間關係冷漠且盛行個人主義,所以每位魔法師都必須進行攻擊與防禦的訓練,不像我們有明確攻護法分工的概念。再加上北國崇武,因此大部分北魔武選手都比較擅長攻擊,防禦相對比較薄弱,一旦遇上防禦強大的護法就會顯得久攻不下,如果對手還搭配一名超強攻法,兩人默契又是拔尖的,那等於是遇到天敵了。」

 

原來如此,所以說學長他們完全是北魔武的剋星囉?

 

「只是諾亞的資料很少,加上我也不清楚森學長的身體狀況……希望他的病情不會影響到魔法石共鳴率才好。」

 

「如果影響了會怎麼樣呢?」我不安地問。

 

「他最大的優勢向來都是敏捷、精準,還有強大的魔法攻擊,而攻擊的強弱和共鳴率關係很大,如果共鳴率降低,他的實力可能會大打折扣。根據紀錄,他的共鳴率幾乎是常人的二到三倍,所以攻擊輸出才能拉到那麼高,這或許是因為他是精靈的緣故吧。」

 

「等等,妳說森學長他是精靈?」我滿臉困惑,就發現所有人都一臉「妳不知道嗎?」的表情看著我。

 

「原來只有我不知道嗎?」

 

「他的耳朵是尖的啊,妳都沒發現嗎?」王子說。

 

我滿臉震驚,沒想到小不點學長居然是課本上學過的精靈!

 

洛方扶著額頭說:「……妳可以再遲鈍一點沒關係。」

 

「可是可是……精靈不是活物的意識形成的嗎?」我問。

 

「沒錯唷!正因為他們本身是活的意識所凝聚而成的種族,因為有別於人類呀、人魚呀這些本來就有意識的種族,他們的意識更加精粹,所以和『魔法石的意識』之間的共鳴會比其他種族還要強烈。畢竟魔法石的使用原理就是『以自身的意識與魔法石內部之意識產生共鳴,進而釋出能量,之後再以個人意志掌控它形成任何形式的魔法』嘛。」

 

原來……這就是小不點學長之所以強大的原因?因為他是精靈,意識比我們還要精粹嗎?

 

「不過並不是所有精靈都能有這麼強的戰鬥力,即使共鳴率比人類高,大多數的精靈仍無法釋出爆擊以上的攻擊值,這或許和他們與大自然共生共榮,講求和平與平衡的天性有關吧。」

 

也就是說小不點學長是一隻不太一般的精靈?

 

「好了,閒聊到此為止,要開始囉!」

 

隨著場內各選手開始就定位,霜霜學姊也彷彿要迎接屬於她的戰鬥一般,精神抖擻地道:「來吧來吧,這一戰會是誰贏誰輸呢?」

 

 

            

 

 

我將目光投向巨型看板上的南競技場畫面。

 

魔法看板的好處就是只要你把目光放在某個特定畫面上,就能聽見畫面中的聲音,將目光移向另一個賽場的畫面就能一秒切換聲道,聽見那賽場中的聲音,非常簡單方便。

 

此時南競技場畫面中出現了學長們的身影。

 

只見撒旦學長如常地穿著一襲黑色重裝與黑曜石首飾,右腕上纏著一條他慣用的腕鍊。小不點學長則一身純白色戰鬥袍,上頭裝備了無數藍色的魔法石,即使臉頰呈現一抹不自然的紅暈,他仍露出活力十足的笑容朝四周用力揮手,回應觀眾們的歡呼。

 

再將目光望向他們的對手,只見同樣一身白袍的諾亞希諾正踏入場中,周身穿戴的盡是耀眼的紫水晶,褐色瀏海下戴了一隻紫色額冠,露出恬靜的笑容。他的身後則是體型幾乎大他一倍的搭檔巴夫洛夫,標準的北方人體格與氣魄,如果這是格鬥賽,他鐵定是可畏的對手吧。

 

「各就各位──」

 

裁判一聲令下,雙方不約而同以王牌在前、搭檔在後的站位擺好架式。

 

「──比賽開始!」

 

剎那間,比賽場地背景一轉,化成一座微光中的針葉森林。

 

白色的霧氣在筆直高聳的深色樹幹間漂浮蔓延,地面上是松針和苔癬鋪成的柔軟地毯,地勢微微傾斜著,有一道溪流蜿蜒劃過整座競技場,溪裡有不少大小足以讓人在上頭駐足的大石塊。

 

才剛看清場地樣貌,站在地勢較高處的諾亞已經扣下手腕,一道腕落驟然落下,直取溪邊小不點學長站的位置。

 

「小心!」我忍不住驚叫出聲。

 

這時畫面中的撒旦學長卻早有準備似地輕輕抬手,在空中放出一道最基本的護盾,瞬間將那道攻擊以巧妙的角度擋偏。

 

威力十足的攻擊就這樣偏離軌道落在不遠處的樹幹上,傾刻間好幾棵樹應聲而倒,在原本寧靜的森林中揚起一大片塵土黑煙。

 

「哦──攻擊數值一百二,一起手就爆擊了,不虧是血色諾亞!」霜霜學姊笑著說。

 

這時的小不點學長還在原本的位置一步未動,像是早已料到自家搭檔會幫他擋掉那一擊一般安然地靜立著,只將手心朝上,偏著頭說:「因休,下雨了……」

 

毫無緊張感的一句話立刻惹來觀眾席一陣笑聲。

 

「快把帽子戴上,別再加重感冒了。」撒旦學長皺眉說道,對話間又出手擋掉兩、三道腕落的攻擊。

 

從畫面中隱約可以看出稀稀落落的雨點,霧氣也越來越重。小不點學長乖乖地戴上兜帽,又掩嘴咳了咳。

 

「感冒下場又碰到下雨,沒問題嗎?」我不禁擔憂地說。

 

「白巡學長已經透過指揮系統發出指令要他們速戰速決了。」霜霜學姊說。

 

一旁的伊兒雪卻輕聲道:「王見王的對戰,有辦法速戰速決嗎?」

 

「嗯,正常來說不太可能,但白巡說必要時就棄局沒關係。」

 

「棄局?」

 

「就是直接投降放棄這一局,或者不盡全力打,以消耗對手體力為目標戰鬥。」

 

聽起來兩者都不像小不點學長和撒旦學長會做的選擇啊。

 

「森,來吧!」諾亞這時停下攻勢,朗聲道:「拿出你的全力和我打一場吧!」

 

他彷若少年般的中性嗓音在整座森林間迴盪,穿透了雲霧與重重樹影,然後得到小不點學長一聲沙啞帶笑的稚氣回答:「不對喔,諾亞你的對手是因休才對!」

 

說完,小小的身影便在雨中瞬間奔跑起來,敏捷地越過那條小溪,踏上柔軟的松針地毯,然後起手──

 

一道爆擊頓時落在巴夫洛夫身側的樹幹上,將樹木化為橫亙在對方眼前的巨型路障。

 

接著在巴夫洛夫欲往反方向奔逃時,另一擊腕落再度扣下阻擋他的去路。

 

見狀,巴夫猛然收住腳步,抬頭望向天空,小不點學長的第三道腕落已來到眼前,往他當頭落下,輕鬆命中。

 

「等一等,剛剛那一擊……」霜霜學姊瞇起眼睛,突然笑著喊道:「有三百五十萬的威力啊!巴夫出局了!」

 

「咦?他身上不是有生命護盾嗎?」

 

「沒錯唷,但生命護盾只能為選手擋下三個爆擊的數值,剛剛森學長一記腕落就破三百萬了,等於直接打破護盾──你們看!」

 

果然巴夫洛夫身上的護盾頓時閃爍起紅光,而他的前後左右都是橫倒的巨木,無處可逃也無處可躲,不遠處的小不點學長已經做好第四次起手的準備,隨時都可以落下腕落,假如沒有護盾,以肉身承受那樣威力的爆擊無疑是死路一條……

 

權衡幾秒,巴夫洛夫便舉起手臂向天發射白光、棄權投降。

 

「好囉,你的搭檔走了。」

 

小不點學長笑著轉身朝遠處林子裡的諾亞說:「諾亞要一起投降嗎?」

 

「你說呢?」後者露出漂亮的笑容,微微調整了戴在手上的手鐲,「我一直很期待和你打一場,怎麼可能放棄這種機會啊。」

 

「那就趕緊打好不好?」霜霜學姊說:「哪有人打四校大賽還在場中聊天的啦!隔壁兩場都分出勝負了!」

 

欸?真的耶!西競技場和北競技場的比賽都結束了,獲勝者分別是東魔武的狂狼搭檔和北魔武的神之七人搭檔。

 

「他們打好快……比賽才開始不到五分鐘耶!」

 

「實力懸殊的比賽本來就打得很快啊。富林貝克對上北魔武的神七,能撐四分半鐘算不錯的了。」霜霜學姊說完,搖搖頭。

 

這時東競技場很快也進入尾聲,只見西魔武兩位神之七人接連以兩擊爆擊將我們的費奇費奈兄弟送下場。

 

「糟糕,費奇費奈兄弟也輸了,我們至今只有一勝……這下麻煩了啊!」

 

我們五個不約而同轉向記分板,果然上面顯示南魔武一勝兩敗,還有一場懸而未決。

 

不過才一眨眼……我們學校就位處劣勢了?

 

「統計下來西魔武四勝,東魔武一勝三敗,北魔武和我們都是一勝兩敗……這場王見王將決定我們和北魔武誰會是搭檔戰的亞軍!」

 

霜霜學姊說完,我們全都神色一凜,不約而同往南競技場的畫面望去。

 

只見場中三位選手都按著耳朵上的通訊耳環,似乎同時接收到來自各選手塔指揮官的訊息。

 

幾秒後,通訊幾乎在同時結束,除了撒旦學長維持淡漠的表情以外,兩位王牌都露出笑容。

 

「沒想到我們兩校比數相同啊,看來這一戰不認真打不行了。」小不點學長說。

 

「嗯,放馬過來吧。」諾亞也笑著說,「我可不像巴夫洛夫那樣好對付哦!」

 

小不點學長輕輕咳了幾聲,忽然一彈指,只見原本純白的戰鬥袍忽然由頭頂慢慢轉變成黑色。

 

整個南競技場的觀眾霎時一片譁然,然後興奮地劇烈鼓起掌。

 

「怎麼回事?」我們幾個新生困惑地面面相覷。

 

霜霜學姊卻和觀眾們一樣興奮地握拳道:「森學長換黑袍了,真不得了!他只有在真正認真起來時才會穿黑袍啊!」

 

「真正認真起來?」

 

「對。聽說他平時喜歡穿白袍,但如果打算認真起來應戰的話,就會換上黑袍,因為他不喜歡讓大家看見白袍染上血跡的樣子──這就是為什麼他會被稱為『黑色ACE』的原因了!從以前到現在,他換上黑袍的次數屈指可數,沒想到今天得以見到,真是太好了!」

 

等等,這一點也不好啊!

 

「他打算做什麼?」王子面露憂色地問。

 

「終於打算要全力戰鬥了吧。真正的王見王不可能不見血的,這下繃帶學長應該有得忙了。」

 

她的語氣帶著笑意和冷靜,幾乎看不到一絲擔心……原來就是學者啊。冷眼看著戰鬥,將一切數據化和量化,然後記錄下來,眼中只有強弱和勝負而已,沒有多餘的情緒和感情。

 

伊兒雪這時忽然站了起來。

 

「我要去南競技場邊觀賽喔。」

 

她眼神迷濛地這麼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開始沿著台階往下走。

 

欸?

 

我們幾人愣了愣,我忽然參透什麼,迅速道:「啊,我也想去就近觀賽!」

 

說完便毅然跟著起身。

 

「我也是。」王子這時也淡淡地說著,站了起來。

 

狐狸似乎有點意外我們三個都相繼離座,但眨了眨眼後,只朝我們揮揮手說:「我留在這裡就好。」

 

洛方則看了一旁微露困惑的霜霜學姊一眼,抬頭笑道:「我也留下來,你們去吧!」

 

「嗯,那待會見!」我和他們揮手說完,就和殿下並肩走下觀眾席的階梯。

 

抵達地面後,我們轉入西競技場內部的走廊,遵循指標往通向南競技場的迴廊快步走過去。

 

「妳剛才為什麼會決定離席呢?」王子問。

 

「……因為我不喜歡那種感覺。」

 

是什麼樣的感覺我並沒有明說,但他似乎已經會意,點點頭道:「我也是。」

 

幾分鐘後,我們終於追上伊兒雪。她彷彿夢遊者一樣輕飄飄地回頭看了我們一眼,說:「你們也來了?」

 

我走向她問:「妳為什麼忽然決定下來呢?」

 

「我想去近一點的地方觀賽呀……」

 

只是因為這樣嗎?我和王子互看一眼,伊兒雪則兀自繼續往前走,然後打開一扇門。

 

「欸欸?那是通往選手休息區的門耶!」我驚叫道。

 

「我們有機動組徽章,應該可以進去吧。」她微笑著說完就走入門後。

 

「……跟上去吧。」

 

王子說完就走入門內,我也只好快步跟上。

 

 

            

 

 

沒想到選手區裡此時只有繃帶學長一個人。他表情肅穆地坐在裡面,看見我們進來時,愣了幾秒,露出十足意外的表情。

 

「你們怎麼都跑來了?」

 

我苦笑著說:「這個嘛……」

 

伊兒雪則快步跑向欄杆邊,隔著透明的牆面看著場中,輕笑著說:「果然,視野真好!」

 

我和王子相繼走到欄杆邊,一起望向近在眼前的戰場。

 

雨勢漸大,戰鬥也比方才更加激烈,無數腕落在空中交錯,原本美麗的森林幾乎已經蕩然無存,只有滿地橫倒的巨木。

 

小不點學長黑色的身影在雨中靈敏地到處跳躍,隔空與白袍的諾亞纏鬥著,撒旦學長則隔了一段距離站在遠處,用完美的防禦術保護著小不點學長,再不時出手用腕落絆住諾亞,消耗他的體力,甚至對他施展緩速術或狀態魔法。

 

「因休……像你這樣的護法果然難纏啊。」

 

諾亞雖然這麼說,戰鬥的節奏卻絲毫不受影響,即使他沒有萬全的防禦能力,但好幾次小不點學長的腕落即將逼近他時,他都能在最精確的時機出手,用另一道差不多威力的腕落在空中將攻擊打回去,偶爾還會分神用腕落往撒旦學長所在之處招呼過去。

 

我望向休息區牆上的記分板,諾亞的腕落數值落在四百萬上下,偶爾能上到四百五十萬。

 

但小不點學長似乎真的受到病況影響,腕落大約只有三百八十萬的力度,加上雨越下越大,陰冷的天氣、濕滑的青苔以及感冒的身體,讓他的靈活度開始逐漸下降,即使身邊一直都有撒旦學長的防禦嚴密保護著,難免仍受了一點傷。

 

繃帶學長搖搖頭,「白巡都已經下了三次棄局指示了,他們還……」

 

「他不可能棄局的。」伊兒雪說,「他戰鬥的眼神說明了他想贏,他的肢體動作也顯示他還沒有放棄。」

 

我轉頭去看伊兒雪,發現平時半夢半醒的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此時站在那裡一手搭著欄杆的她,露出了無比清澈明亮的神情。

 

就像位在屋內的貓出神地望著窗外景物一般,她那雙紫色的眼睛此時彷彿追逐著什麼令她感到在意的東西,顯露出前所未有的專注。

 

我愣愣地注視她幾秒,這才將目光轉回場中。

 

這時諾亞突然看準時機,抬手往小不點學長扣下腕落,但它的軌跡卻擦過他身旁,落在一旁的巨木堆上。剎那間,無數破碎的木塊四處飛濺,遠處的撒旦學長神色凜然地立刻放出數道護盾,這時諾亞的嘴角倏然勾起一抹微笑,往撒旦學長所在的岩石扣下第二道腕落──

 

「因休!」

 

隨著小不點學長的呼喊,岩石發出轟然巨響,應聲炸裂,揚起的煙塵將撒旦學長團團吞沒。

 

「學長!」

 

我抓著欄杆,拚命想從那團煙雨中看見學長。

 

「在那裡。」伊兒雪忽然說,我和王子順著她的手指,就看見撒旦學長從湍急的河流中浮起。他一手抓住身旁的岩石,身上的生命護盾正閃著紅燈。

 

「如何?」諾亞在遠處如同方才的小不點學長一樣做好起手動作,笑著說:「如果是因休你的話,或許不用生命護盾也能撐過我的腕落,要不要試試看?」

 

「因休!不要冒險,棄權投降吧!」小不點學長一邊喊道,一邊往諾亞放出腕落。

 

「嘿──偷襲是不對的喔,森。」

 

諾亞從容地閃過那道攻擊,然後一邊說一邊起手,似乎真的打算往河裡的撒旦學長砸下腕落。

 

「因休!」小不點學長焦急地喊。

 

「啊,因休學長的魔法石似乎被沖走了。」伊兒雪瞇起眼睛說,「這樣一來如果只靠白值,或許真的扛不住諾亞的爆擊?」

 

我搖搖頭說:「學長如果有心要擋是絕對辦得到的,但如果諾亞像剛才一樣接連攻擊他們,他可能會選擇不顧自己的防禦全力去保護森學長。」

 

「這樣一來,要是諾亞趁隙再往因休學長發動腕落,不就有可能導致他重傷離場?所以森學長才叫他棄權嗎?」王子沉思地說。

 

「應該是這樣沒錯。」我邊說邊焦慮地看向陷入僵局的場內。

 

「因休,下場吧。」小不點學長開口,用比方才還要沙啞的聲音道:「我可以自己戰鬥的,你不要冒險。」

 

「你才不要冒險吧……」渾身濕透的撒旦學長無奈地說。

 

「我不會啦!你儘管放心吧,我可是森呢!」

 

……就是因為這樣才不能放心啊!

 

撒旦學長看起來似乎想再說什麼,但小不點學長態度強硬地指了指通訊耳環說:「看吧!連白巡都叫你下場了,所以去啦,快去!我答應你會平安走出場的,所以去場邊等我吧!」

 

場邊的觀眾此時非常入戲地吶喊著兩位學長的名字,諾亞則耐心地在原地等待。

 

最後撒旦學長終於做出決定,對空釋放出一道白光,然後眨眼間一道傳送陣就在河中浮現,將他移送出場。

 

我怔然看著這樣的變故,下一刻,渾身溼透的撒旦學長就出現在休息區門口。

 

「學長!」我和繃帶學長同時喊出聲,後者快步衝過去給了他一條乾淨的白毛巾。

 

「謝謝。」學長接過以後,擦了擦被泥水弄濕的頭髮和臉,然後一彈指,把身上的戰鬥袍換成另一套乾淨的黑色長袍。

 

「你們幾個都來了啊。」他似乎並不意外地看了我們三個一眼,然後走到愣在原地的我身邊,抬眼望向場中。

 

「白巡,讓祭司團們開始準備吧。」他按著黑曜石耳環說完,將耳環摘下放在手中,運用魔法將通訊內容擴音給我們聽。

 

「唉……」白巡學長在彼端輕輕嘆了口氣,開始調度祭司團的人力,然後再一次對著場中的小不點學長說:「森學長,選手塔第七次要求你立刻棄局。」

 

「不要。」

 

畫面中的小不點學長如此回答,然後一瞬間綻出笑容。

 

此時他的戰鬥袍早已被雨淋濕,每一次吐息都化成了白色煙霧,臉頰則呈現出病態的紅,這讓那抹笑容顯得危險且美麗異常。

 

「我會拿下這局的,白巡。」

 

他說著,眼神堅定而銳利地投向諾亞所在之處,重新擺好架式,然後彷彿離弦的箭一般筆直衝了出去。

 

繃帶學長說的沒錯,他確實是個對每件事都格外全力以赴的人。無論在工作上,在玩樂上,在面對食物上,還有在置身戰鬥時……

 

看著他的身影,我忽然想起了不久以前的事。

 

當我仍在接受學長們的培訓時,有幾次在訓練場邊和其他學長姊一起坐著觀戰的經驗。當時學姊們曾說看著不同的人戰鬥時會有不同感受,我聽了忍不住好奇地問:「那因休學長和森學長的戰鬥看起來如何呢?」

 

其中一位學姊說:「因休學長的戰鬥很穩,看了會有安心感,覺得任何情況有他在就沒有問題。」

 

其他學姊紛紛附和,而那位學姊繼續說:「但看森學長戰鬥卻完全不能放心,尤其是當他披上重裝真槍實彈上場時,看了會很想哭喔!」

 

「咦?」那時我不懂觀看著戰鬥為什麼會想哭,所以只能看著深有同感不住點頭的學長姊們發楞。

 

直到現在親眼目睹,我才真正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清楚地透過他的身影與戰鬥姿態傳遞過來。

 

他的所有攻擊、所有動作,全部都是毫無保留、不留餘地的。看著他一下一下往下切,手起腕落,眼神始終堅定地望著前方,毫不畏懼也沒有任何留戀一般,真的會有想哭的衝動。

 

王牌是什麼?

 

真正的強勁又是什麼?

 

觀眾席這時和方才相反,變得一片靜默,再望向幾個定格在觀眾席的畫面,發現看台上很多人都哭了。

 

而那個不斷往上跳動的記分板顯示小不點學長的腕落一下比一下還要強,最終突破了五百萬。但沒有任何人歡呼,也沒有任何人喝采……大家就像被集體施了魔法一樣,表情凝重地看著場中,沒有人能移開目光。

 

什麼是拿命在戰鬥?這就是了。

 

 

 

第十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最終小不點學長以一擊突破五百四十萬的爆擊,將諾亞送下競技場。

 

那一擊刷新了大賽有史以來的最高紀錄,超越一百多年前某位選手的五百二十萬攻擊值。

 

當中控室廣播宣布這歷史性的一刻時,整個觀眾席一片靜默,然後大家才如大夢初醒般,全體起立鼓掌。

 

那是超越任何言語的瞬間,掌聲震動整座賽場,久久不息。

 

而小不點學長則露出微笑輕輕朝他們揮手,在比賽場地恢復成潔白大理石地面後緩緩走出賽場,打開通往我們這座休息室的門。

 

撒旦學長和繃帶學長早已經守在門邊,他一進來立刻被裹上一條大毛巾,並且被帶到一旁強制坐好。

 

「別動。」

 

繃帶學長邊說邊讓小不點學長換上全新的白袍,鮮紅的血跡立刻浮現在雪白的布料上。繃帶學長蹙著眉開始迅速處理傷勢,很快就讓幾個大傷口止了血,開始進行清創消毒。

 

「因休!你看我就說我可以嘛!」

 

小不點學長像是對治療習以為常一樣,毫不在意,反而炫耀般笑著舉手對撒旦學長說著,但此舉立刻被繃帶學長充滿威嚴地嚇阻。

 

「學長,拜託你先別動!」

 

「學弟不要這種表情嘛,真可怕耶。」小不點學長鼓起臉戳了戳繃帶學長的頭。

 

如果他的笑容不是那麼疲倦,聲音不是那麼沙啞的話,這句話或許能得到一些正面的回應。但他才剛說完就彷彿電力耗盡一樣闔上眼,身體就驟然往旁一倒。幸虧撒旦學長早有準備,立刻出手接住他。

 

「……」

 

我很少看見撒旦學長的表情這麼擔心、這麼生氣,但他什麼也沒說。

 

等繃帶學長處理完傷口後,撒旦學長立刻把不省人事的小不點學長抱起來,然後在腳下開啟了傳送陣。繃帶學長則三兩下收拾完醫護箱,把我們通通趕進傳送陣裡,大家一起回到了南塔。

 

一走出傳送陣,眼前是南塔的地下室。只見撒旦學長大步把小不點學長抱進他所屬的房間裡,幾位祭司團的祭司也迅速跟了進去。

 

繃帶學長嘆了口氣,沒有進房間,而是帶我們回到塔的地上部。

 

上面的氣氛絲毫沒有在搭擋戰獲得亞軍的喜悅,大家都一臉凝重,包括白巡學長。

 

「你盡力了。」繃帶學長對他說。

 

「……」白巡學長嘆息地搖搖頭,然後轉過來看著我們,露出溫柔的微笑說:「你們應該學到了不少吧,今天就到此為止,去自由活動吧。」

 

「嗯。」我們三人點點頭向他們道謝以後,一起走出了南塔。

 

 

            

 

 

離開南塔之後,我們走在一條小徑上。

 

或許是剛見識過那種場面的緣故,大家都沉默不語,只是一路向前走。

 

「……現在要去哪呢?」我努力提振起精神,出聲問道。

 

最前頭的王子回過頭來說:「我想去紅心賽場觀賽。」

 

「紅心?那邊正在比賽嗎?」

 

「嗯,剛剛選手塔牆上的畫面顯示那邊正在打祭司的『醫療戰』。」

 

咦?我剛才只顧著聽白巡學長說話,完全沒有注意到!

 

「也就是說,搭檔戰還沒打完,醫療戰就開打了……啊,是因為王見王那一場打了很久的關係嗎?」

 

伊兒雪點點頭說:「應該是吧。」

 

她的神情已恢復平時的柔緩飄渺。

 

我忽然想到被白巡學長指派為搭檔戰「醫療官」的繃帶學長,以他的能力應該會參加醫療戰才對,但他一直守在賽場邊直到小不點學長結束比賽為止,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怨言。

 

果然是以治療為己任的祭司嗎……

 

回想起小不點學長的狀況,我忍不住擔心地望向身後的南塔,腳步因此而慢了下來。

 

這時王子殿下忽然說:「放心吧。」

 

我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就看見他回身朝我露出微微一絲笑容,「白巡學長和祭司團會控制好他的病況和傷勢的,況且因休學長也在他身邊,不用太過擔心。」

 

這時前頭的伊兒雪也露出柔和的笑容輕聲道:「對呀,有學園裡最高醫療小組在照料,他很快就會痊癒的吧。」

 

我眨了眨眼,啞然看著他們一會,終於露出釋然的笑容。

 

「謝謝你們……」

 

「所以,要一起去紅心賽場嗎?」王子語氣一轉,朗聲問道。

 

「好。」我笑著點點頭。

 

伊兒雪也微笑回答:「嗯,我也想去。」

 

於是我們三人開始加快腳步,往祭司們的戰場前進。

 

抵達紅心賽場時,治療戰已經進行到一半。我們觀看了一會,發現比賽原則似乎很簡單,就是讓祭司對著木頭人施展治療術。

 

那種木頭人挺眼熟的,和我們平常上魔武課拿來練習的差不多,但黑桃學院的木頭人顯示出的是攻防數值,而這裡呈現的則是治療力度的強弱。

 

奶茶學長要是看到這比賽,應該又會嫌太靜態而睡死吧?

 

但我們都是初次看到治療項目的比賽,所以格外專注。

 

比賽分成單一治療、群體治療以及治療速度等等不同的項目,如果治療之餘有顧及到傷患的感知,並給予局部麻醉、全身麻醉等等輔助效果的話,似乎還有額外加分。

 

當然這些我們完全不懂,還好運氣不錯,挑了一個學生觀眾席的空位,旁邊就是一群大一的祭司們,他們非常樂意幫我們解說,離場時還跟我們要了簽名。

 

「簽名?」

 

當他們把紙筆遞給我時,我著實愣了愣。跟王子要簽名的話很正常,但跟我和伊兒雪要簽名做什麼啊?

 

沒想到他們聽了卻滿臉興奮地說:「因為學長姊都說你們以後一定會是學園裡的風雲人物啊!」

 

「對!對!我學長在你們魔武課當班過,也說你們能力最強,以後會成為神之七人那種等級的人物呢!」

 

「所以拜託幫我們簽一下嘛!」

 

哇,原來我們在其他學院的評價這麼高嗎?

 

我於是有點害羞地簽了名,一旁的王子則對這樣的場面習以為常,簽名既流暢又優美。

 

反觀伊兒雪似乎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在紙上畫了一隻應該是貓的東西就把紙筆還給對方了。

 

不料走出賽場時,我們又被一群平民發現,大媽大嬸一看見王子就陷入瘋狂,非常熱情地跟他噓寒問暖,還堅持一定要王子抱一抱他們的孫子。

 

……儼然就是以後會成為國王的風範嘛!

 

「你在這個國家真的很受歡迎呢!」好不容易脫離人群後,我笑著對他說。

 

他則回了我一個微笑,淡淡地說:「希望這能成為助力之一。」

 

助力嗎?

 

我用力點點頭,心想一定可以的!

 

之後中控室一直都沒再派發工作下來,於是下午我們便隨著比賽跑遍了各大賽場,見到了各式各樣的戰鬥。

 

其中最好笑的莫過於工匠們的「空戰」了。

 

比賽中他們必須用有限的一組工具材料打造出飛行器,成功飛越中央湖並且奪下某座高塔頂端的旗子,越快奪下旗子的就是冠軍,次之就是亞軍,再次之便是季軍。

 

和「裝備戰」一樣,比賽過程中允許互相攻擊與搶奪材料,於是大混戰再度展開了。

 

在地面上製作時就是各種互偷互搶,飛行器終於做好後,飛上天又是各種藥水、炸藥亂砸。有些團隊飛行器製作技術不佳,因此中途就墜湖了,但有更多的是被別隊打下來的,幸好大賽規定所有人都必須穿戴漂浮魔法手環,因此墜湖後就會漂在湖面上,等待大賽工作人員把他們打撈上岸。

 

跑到湖邊觀戰的我們終於用上了在開幕式獲得的彩帶球和笛哨,並且再次體會到工匠的強勁。

 

不愧是「給他們一點東西就能幹出不得了事情」的方塊學院啊……

 

看著專長是飛行的愛妮絲學姊與她率領的一干南魔武工匠們擊落眾多選手,順利摘下金牌,我忽然有點慶幸自己是南魔武的一份子,而且隸屬於黑桃學院,完全不用擔心在比賽中對上這些可怕的工匠菁英們。

 

 

            

 

 

等一天的賽程全部結束以後,我們原本打算一起去學餐吃晚飯,卻忽然收到中控室給的指令。

 

「請機動組的各位不要買晚餐,直接回宿舍吧!」

 

「這是為什麼啊?」

 

滿腹困惑地往宿舍走,沒想到一回去就在玄關處遇到狐狸和洛方。

 

「唷!你們跑哪去了?怎麼我們一回南塔就找不到人啦!」洛方說。

 

「我才想問你們跑哪去了呢!」我開心地跑向他,說:「我們搭檔戰一結束就回南塔了呀,之後……」

 

「等一下,先進去再說好不好?很重耶。」狐狸打斷我的話。

 

我、王子和伊兒雪低頭一看,發現他們兩人手上都提著一大袋東西。

 

「這是我們剛剛去伙食組那邊搬回來的好料,說是機動組的慰勞品什麼的。」

 

「哇,真的假的?太好了!」

 

於是我們五人一起把袋子搬進宿舍交誼廳,動手把裡頭的食物安置到桌上。這時其他機動組組員也陸陸續續回來了,大家似乎都收到相同的訊息,一見到滿桌美食立刻眼睛一亮。

 

「天啊,這也太豐盛了吧!」

 

「這是什麼?要開同樂會嗎?」

 

「是伙食組送的喔!說是給我們的慰勞品!」

 

「耶──!太棒了!」

 

光影兩班一共二十人的機動組成員歡呼一陣,各自找了地方坐下來,等王子和伊兒雪宣布開動後,立刻毫不客氣地開吃了。

 

「忙了一整天,能坐下來好好吃頓飯真是太幸福了!」

 

「對啊,伙食組的手藝果然是一流的!好好吃喔!」

 

這兩天下來,大家被分派到的工作都不太一樣,所見所聞和際遇也各有不同,這時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終於可以邊吃邊互相交流一下。

 

「跟你們說喔,真是受夠東魔武的人了,他們的選手塔有夠亂!還會惡整盔甲兵跟工作人員,差勁透了!」

 

「北魔武的則是超級冷淡,自己學校的選手在比賽卻一點也不會幫忙加油,看到中控室抽出跟自己無關的項目就會下去地下室睡覺,等下一場要抽籤才醒來。」

 

「西魔武這邊完全是貴族學校的感覺,優雅又有禮,還會邊觀賽邊喝下午茶呢!」

 

看來每間學校的風氣真的差異很大呀!

 

而且其他三校的指揮官似乎都是由王牌擔任,王牌出戰時才會由學生會長代為指揮,只有我們一開始就是由學生會長坐鎮。

 

對此大家都有點困惑,但我們五個把白巡學長如何指揮的事情告訴大家後,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也是欸,要是森學長擔任指揮官……」

 

「感覺應該會很歡樂……?」

 

「鐵定會又歡樂又混亂吧!」

 

想像起那個畫面,大家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這時的他們似乎只知道我們贏得漂亮的王見王一戰,不知道小不點學長一進休息區就昏倒的事情,還熱切地討論著兩位學長的英姿。

 

考慮到王牌身體微恙傳出來不太好,所以我們三人很有默契地什麼也沒說。

 

過一會,等話題逐漸平息時,伊兒雪忽然慢悠悠地冒出了一句,「那個啊……你們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什麼事奇怪?」

 

「我們原本都不知道其他學院在做什麼呢。」

 

這話出口大家都愣了愣。

 

「對喔,在看其他學院的比賽時常常看不懂。」

 

「我也有這種感覺耶,好像隔院如隔山一樣!」

 

「可是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其他學院也不知道我們黑桃在幹嘛吧?」

 

伊兒雪偏著頭說:「可是總覺得……如果四個學院能彼此整合起來,應該會很強?」

 

霍恩等人立刻皺起眉頭,「蛤?怎麼可能整合起來啊?光是自己學院要學的東西都學不完了,還去管別人做什麼?」

 

「不對,她的意思應該是可以加強學院間的橫向溝通。」王子此時驀然開口道,給了伊兒雪一個詢問的眼神,後者肯定地點點頭。

 

親衛隊等人立刻面面相覷,「殿下的意思是……」

 

「比方說,學者學院知識淵博,對戰鬥的數據很了解,這些和我們是息息相關的,但我們在大賽前卻完全不知道有這樣的資源可以利用。如果練習時也能有學者在場給予輔助指導,或許就能提升練習的效果和整體的戰鬥能力。」

 

「還有工匠們和祭司也是。」我也開口加入這個話題,「如果學院間能更妥善地合作,大家的能力會更有發揮空間吧。像之前祭典的時候,大家一開始都不知道紅心學院有這樣的活動,因此根本不知道可以向他們伸出援手對吧?但各院學生都到現場幫忙以後,祭司們不是說效率增加很多嗎?」

 

「原來如此。」狐狸說,「簡單說就是學園內部的資源統合不完全吧。」

 

「這是學生會的問題,還是學校的問題?」

 

「應該都有。」

 

我和王子互看一眼。感覺自從大賽開始,學園裡的各種問題就慢慢鮮明起來了……

 

此時將目光環顧桌邊的大家,發現大家都因為剛才那番話而思索起來。

 

等到明年、後年的這個時候,成為學園中堅份子的我們能為這裡做出什麼改變嗎?

 

那時候的學園會是什麼樣子呢?

 

這時,交誼廳的門驀然被誰用力推開。

 

只見一個盔甲兵站在門邊,銀白色的盔甲反映出在場每一張錯愕的臉。

 

「剛才南塔遭到攻擊,宿舍也被鎖定了,請各位盡速離開。」

 

從頭盔底下傳來的是熟悉的,低沉到不自然的聲音。

 

這時機動組的胸章也同時傳來指令。

 

「中控室報告,南塔遭到東魔武學生蓄意攻擊,請各組人員前往支援!」

 

東魔武!

 

我們霍然站了起來,有幾張椅子甚至因為用力過猛而翻倒在地上。

 

這時殿下率先出聲,「等等,大家先等一下!盔甲兵,你知道對方大約幾個人嗎?」

 

「目前知道有重裝魔法師約十人,工匠約二十人,並且有攻城砲三座。」

 

攻城砲?他們想把南塔打下來嗎?

 

「瞭解。」王子鎮定地道,接著快速發號施令,「霍恩你們守住宿舍,盡快通知其他還在宿舍裡的學生。其他人分成兩隊跟著我和伊兒雪,從宿舍後門走不同的捷徑到南塔去。」

 

大家迅速作出回答,動作俐落地從書包中找出地圖,備好魔法石,立刻展開行動。

 

慌忙中,當我跟在隊伍後方隨王子步出後門時,身後也傳來沉重的鋼鐵腳步聲。

 

我忍不住收住步伐,回過頭看著跟在我身後的盔甲兵,「你也要一起來嗎?」

 

他跟著我一起停下,沉默地低頭看著我幾秒。

 

正當我有些困惑而打算出聲時,他驀然掀起頭盔,用一雙我再熟悉不過的深邃藍眼看著我道:「我也會去。」

 

「柯、柯爾!」

 

我嚇呆了,沒想到帥氣的盔甲兵居然就是失聯已久的柯爾!

 

我驚嚇的反應似乎把他逗笑了,只見他用帶著鋼鐵手套的手輕輕碰了碰我的頭,然後說:「去幫忙妳的同學吧!」

 

「我、我還會見到你嗎?」

 

「會的,很快就會再見面。」

 

我仍無法放心,再三確認道:「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

 

我從那雙藍眼中讀出了柔和的笑意和堅定,於是終於放下心,心底一橫,轉頭就衝出後門。

 

我聽見他隨後跨出後門的聲音,但我沒有回頭,只在黑暗中加快腳步,終於跟上了王子的隊伍。

 

夜晚的學園在燈火照亮下美麗異常,連平時不覺得稀奇的灌木叢都顯得奇異,我們快速通過幾條小徑,然後眼前驟然出現火光。

 

徽章不斷傳來各種傷亡的回報,接著突然間,那則訊息就這樣在慌亂中響起。

 

「現場報告,影之神盾身受重傷,情況危急,請即刻派人支援!重複一次,神盾受到攻擊,身受重傷,請即刻派人前來南塔支援!』」

 

當下我的腦袋就像被人重擊一樣,陷入一片空白,徽章繼續傳來各單位的回報,但我什麼都聽不清楚。

 

撒旦學長……

 

怎麼可以……不,怎麼可能是他?

 

那麼強的學長,連和諾亞相抗都毫髮無傷的學長,怎麼可能會身受重傷!

 

我幾乎在心中成功說服自己這是誤傳的訊息了,卻在這瞬間靈光一閃,驟然意識到不對,這是有可能發生的!

 

防禦強得跟神一樣的學長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弱點。

 

──小不點學長!

 

我倏然衝了出去,不顧王子和其他人的呼喊,朝向火光筆直前進。

 

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拜託不要有事。

 

無論守護這個大陸的神明是誰,拜託,請庇佑學長他們……千萬,千萬一定要平安啊!

 

 

 

【第四集完】

 

 

 

番外 一個噩夢

 

 

 

我醒過來的時候在發抖。

 

「阿、阿薩!」

 

我一邊揉眼睛一邊下床,然後抱著毯子出去客廳,一看到在客廳看書的阿薩就帶著哭腔道:「阿薩我今晚可以睡客廳嗎?」

 

「啊?」

 

阿薩莫名其妙地從書上抬頭看我一眼,「做什麼?」

 

「我作了一個噩夢……」

 

他沉默幾秒,「小孩子嗎妳?都大學生了還會被噩夢嚇到?」

 

「你不懂!那個噩夢很可怕的!」

 

「怎麼個可怕法?」

 

我默默地跑過去,在他身旁坐下後,裹上毯子,委屈地道:「我夢到奶茶星球了……」

 

「蛤?」

 

「那是一個超可怕的地方,到處都是奶茶學長,一打又一打的!」

 

「奶茶……你說旭左?森他學弟?」

 

「對!他們一看到我就會開始嘴砲,而且還會拿腕落打我!」

 

「……這有什麼好怕的?」

 

「真的很可怕!你能想像眼前遍地都是奶茶學長,一起開口罵人的樣子嗎?」

 

阿薩看起來完全無法想像,也完全無法體會那種恐怖感跟獵奇感,只是沉默地瞪著我。

 

過一會他才一臉無奈地拍拍他旁邊的沙發道:「好好好,那妳睡這邊吧。」

 

我於是抱著毯子躺上去,阿薩看我還是有點不安的樣子,於是說:「本大爺會在這裡等到妳睡著,趕快睡吧。」

 

「要是奶茶學長又出現怎麼辦?」

 

「那本大爺就去跟森告狀。」

 

我迷迷糊糊地點點頭,終於有點安心,閉上眼不久就沉沉睡著了。

 

 

            

 

 

隔天──

 

阿薩等梅悠出門以後,拿出通訊球聯繫上因休。

 

「怎麼了?難得你會拿這東西聯繫我。」因休在通訊彼端說。

 

「小兔崽子昨天晚上作了噩夢。」

 

「噩夢?」

 

「說是夢到旭左,而且數量很多的樣子。」

 

「……數量?」

 

「本大爺也不知道她到底夢到什麼,說什麼奶茶星球之類的夢話,聽都聽不懂,總之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

 

因休沉默了一會後,說:「你留意一下梅悠的狀況,我問問森。」

 

「好。」

 

通訊結束以後,因休轉向身旁的森,蹙眉道:「阿薩說梅悠被奶茶嚇到了,還做了噩夢,夢到什麼奶茶星球。」

 

「欸欸?」

 

森此時正在吃早餐,滿嘴三明治含含糊糊地說:「有咒種術?」說完,努力吞下去後,又道:「你等我一下,我立刻問奶茶!」

 

於是過幾秒,遠在某間教室打瞌睡的奶茶耳朵上的通訊耳環就倏然響起。

 

他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接通了訊息,低聲說:「學長?幹嘛,我在上課欸。」

 

森語氣異常嚴肅地說:「你只是在教室裡,一定沒在聽課。」然後接著說:「聽說你嚇到因休的學妹?」

 

「啊?」

 

「你做了什麼?」

 

奶茶莫名其妙地說:「我什麼也沒做啊。」

 

「騙人!聽說還害她夢到什麼星球的噩夢?阿薩都打來告狀了!」

 

「蛤?該不會是奶茶星球吧?」

 

「對!對!啊……你果然做了什麼!」

 

「屁啦!我什麼都沒做好嗎?那是她自己幹的蠢事!」

 

「真──的──嗎──?」

 

……奶茶忽然有種躺著也中槍的感覺,而且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那個死學妹,恩將仇報也不是這樣的吧?

 

下次看到她她就死定了……等著奶茶星人的復仇吧!

 

 

 

【完】

 

 

 

番外 那對直屬

 

 

 

水果糖、夾心餅乾、跳跳糖,還有果凍、布丁、棒棒糖……五顏六色的甜食滿滿一堆在眼前,疊得像山一樣高。

 

旭左盯著自己桌上的甜食山,沉默一會才說:「這是什麼?」

 

「是歐趴糖喔!」

 

他的直屬學長森開心地說完,又墊起腳尖在山頂上追加了幾顆雪花軟糖。

 

「我又不是螞蟻,給我這麼多做什麼?」

 

「因為聽說學弟大一上學期很多科被當了啊,一定是我歐趴糖給的分量不夠!你看──這次我準備很多喔,一定可以所有科目歐趴了!」

 

「……」

 

這時上課鐘正好響起,等在教室外頭的因休立刻朝裡面喊道:「森,該走了!」

 

「來了來了!」森說著,又追加了一顆星星糖,這才拍了拍手掌說:「太好了,剛好一百顆!奶茶這次期中考也要加油喔!祝你通通一百!」

 

說完就露出天真燦爛的笑容跑出一年級的魔藥學教室,和自家搭檔一起走了。

 

見兩位學長消失在走廊盡頭,門邊的一大群女孩這才依依不捨地邊討論因休果然很帥、森果然很可愛之類的話題,邊回到座位上。

 

旭左默默收回目光,把毫無活力的灰眸重新聚焦在眼前這堆甜食山上頭。

 

隔壁桌的同學這時笑著推了他一把,說:「哇!奶茶,看不出來你學長對你真好欸!」

 

「閉嘴。」他狠狠回瞪一眼,拿起空空如也的書包把糖果一股腦收進去。

 

臨座的女孩們看見了,紛紛圍過來,羨慕地說:「是王牌的歐趴糖耶,給我一顆嘛!一顆就好,好不好?」

 

「不要。」

 

「一顆而已耶,奶茶是小氣鬼!」

 

「再喊一次那個綽號試試看。」

 

「不然給我包裝紙嘛!好不好?好不好?」

 

煩死了!還好這時教授正好走進教室,否則他真的考慮要開砲罵人了。

 

雖然他不太愛吃甜的,但森給他的糖果他向來都會留下來。

 

也不為什麼,單純因為那是他學長給他的東西。考古題、課本,雖然他不一定會唸,但都有好好收著。

 

他的直屬學長本身就是個頗迷糊的人,偶爾會忘記有他這個學弟存在,所以他入學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呈現放養狀態,但他也一直都活得好好的。

 

只有在期中、期末考時,直屬學長絕對會想起他,並且準時送來一大堆歐趴糖。

 

每一脈直屬間都有各自聯繫感情的方式,而歐趴糖或許就是他和他直屬之間最強的連結吧。

 

 

 

【完】

 

 

 

番外 在世界盡頭重生

 

 

 

──保持安靜。

 

不要說多餘的話,不要讓表情洩漏你的情緒。

 

如影子一般靜默、沉穩、冷然,這是因休在王城中所受的教育。

 

打從出生的十二年以來,他始終遵從這樣的教導,完美地扮演著他的角色。

 

……但一切都結束了。

 

 

            

 

 

「帶森走。」

 

當叛軍攻入王都的前夕,因休對柯爾做出這樣的要求。

 

「你不走嗎?」

 

柯爾平靜地凝視他,他卻迴避似地垂下目光,淡淡地說:「不,我必須留下來。」

 

這句話立刻換來森的怒吼。

 

「你在說什麼!要走一起走!」

 

因休低下頭看著撲過來緊抓住他長袍的森,無形中放緩了語氣低聲道:「你和柯爾先走,我有必須完成的事情。」

 

森仰著頭定定地看他,明白他是認真的,碧綠的眼底開始漫起水霧,聲音裡透著稚氣的哭腔,「不要這樣,因休……我們一起走……」

 

偶爾像這樣撒嬌,用眼淚換取想要的東西,是年幼的精靈特有的小技倆。通常因休會對這樣的舉動妥協,但這一次他沒有。

 

他只是強勢地拉開森緊緊抓住長袍的手,將森推向柯爾。

 

那瞬間,森臉上滿滿的不可置信,開始激烈掙扎,好幾次揮開他的手,「我不走!因休不走的話,我也……」

 

話音戛然終止,因為柯爾安靜地抬手將森打暈,俐落地將他揹到背上。

 

「真的不走?」

 

柯爾最後一次詢問地回頭看向因休,他卻依然搖頭。

 

「還不願意放手嗎……」

 

最後柯爾只留下這句話,眨眼便與森一起消失在暗道中。

 

 

            

 

 

(──還不願意放手嗎?)

 

對什麼東西放手?對這個國家?還是對他信奉了十二年的這一切?

 

當神殿大門被打破時,因休在心底冷靜地這麼想著。

 

他站在神殿中央,回身微微仰起頭,看著自詡為新王的男人提著劍大步走向他。

 

對方高大的身姿遮住光線,黑影一步一步將他籠罩住。但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以黑色的雙眼注視著對方,眼底毫無畏懼。

 

「你仍然堅持拒絕我的要求嗎?」對方這麼問道。

 

因休沒有情緒地點點頭,以清澈的聲音回答:「不信奉神明的人沒有資格成為王。」

 

「小小年紀就這麼執著……看來你會成為我的絆腳石啊。」

 

「本來想要留你一命的,看來無法了……」幾乎是嘆息地這麼說完,男人將那把劍迅速沒入因休年僅十二歲的單薄身體,而後殘忍地抽出,任由他倒向血泊中。

 

沒有人留下來等待他的死亡。腳步聲和人們的聲音迅速離開,朝向慶祝王國重生的慶典與宴會而去。

 

他是舊王朝的最後一根梁柱,卻傾倒得如此容易,如此無足輕重。

 

「所以,現在的你就自由了吧。」

 

殘存的意識忽然捕捉到熟悉的笑聲,因休勉強睜開眼,看見柯爾的笑容近在咫尺。

 

「你……怎麼……」

 

「我不可能丟下你不管吧。」柯爾低頭查看因休的傷勢,笑容逐漸消失了,換上嚴肅的表情。

 

「抱歉,治療向來不是我的專長。」柯爾用白色的袖子抹去因休臉上的血跡,輕聲說:「但我有方法能救你,只要你做出選擇。是要拋下王國的一切,以全新的身分活下來,還是隨著王國一起在此死去?」

 

因休痛苦地蹙眉,以模糊的目光看著柯爾。

 

拋下一切這種事……在此之前,因休想也沒想過。過去他接受的教育一直教導他對於王國的責任與義務,因此在所有人都逃亡之際,獨獨他選擇留下。

 

但是,新王的這一劍讓他完全明白,這個覆滅後重生的王國已經不再需要他了。

 

拋下王國,捨棄一切,然後苟延殘喘地活下來,神明會允許他這麼做嗎?

 

「我個人完全尊重你的選擇,但森有一句話要我轉告你。」柯爾淡淡地出聲打斷因休的思緒,然後轉換語調,學著森的語氣惡狠狠地說:「『你敢比我早死的話,我就立刻解除封印去陪你!』──他是這麼說的。」

 

……那個笨蛋。

 

因休的呼吸開始因疼痛而顯得急促淺薄,他閉上眼,困難地問道:「我能再……見到森嗎?」

 

「只要你活著,總有一天見得到面吧。」柯爾如此回答。

 

血液流淌的速度超乎預期,沒有多餘的時間考慮了,幾乎是憑著一股直覺與執念,他選擇活下去。

 

見狀,柯爾在因休身下開啟了傳送陣。

 

「你的身分無法再待在王國境內,因此我將把你送到『世界的盡頭』,在那裡有你必須去見的人。」

 

活下來吧……以全新的身分。

 

傳送陣啟動時,整座神殿被光芒照得恍若白晝,地面也隨之劇烈震動起來。

 

因休勉強睜開眼,最後捕捉到的畫面是柯爾站起身,迎向被異狀吸引過來的大批叛軍。

 

(後會有期了,因休。)

 

柯爾朝他道別似地微微一笑,然後在因休連同傳送陣一起消失之前拔出腰際的佩劍,倏然衝了出去。

 

 

            

 

 

時空悄然轉換,來到遠比南方大陸還要更加南方,隱藏在現存世界地圖之外的某座森林。

 

有個女孩蹲在地上看著倒臥在眼前的人。

 

他擁有黑色的頭髮、漂亮精緻的五官,身上穿的是她從來沒見過的裝束──其上染滿血跡。

 

當她發現他時,他沒有意識,呼吸微弱,腹部受到重創,看起來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當下她迅速拉開他厚重的衣物,清理了傷口並止住出血,敷上從旁邊找來的草藥,再順手包紮一番,之後她就維持蹲姿瞪著這個人,直到他呼吸漸緩,眉間痛苦的神色被止痛藥效撫平為止。

 

奇怪的人……認真端詳他的樣貌後,她做出結論。

 

他的外貌看起來是人類男孩,年紀大約比她大三到四歲,但她所知的人類,包括她自己,全部都是如玫瑰般淺粉色的頭髮,像這樣恍若夜空的漆黑髮色還是第一次見到。

 

是從森林外面來的嗎?但他是怎麼通過滿是魔物的森林抵達這裡,而且身上還帶著這麼重的傷?

 

思考片刻,她抽出匕首抵住他的頸部,然後重新拉開他的長袍仔細搜索。

 

然而,她沒有找到任何能表明他身分的物件,甚至連武器也沒有。

 

怎麼可能不攜帶武器就踏入魔物森林?她懷疑地打量他一身黑袍和黑髮,這個人……該不會是魔物變成的吧?

 

「喂,這傢伙是你們的同伴嗎?」她朝林間的陰暗處朗聲問道。

 

黑影騷然拂過樹梢,沙沙作響地回應她,像是在說「開什麼玩笑」。

 

也是呢。

 

她霍然站起身,玫瑰色長髮如瀑布般傾然垂落,直達腳踝。

 

「幫我看著他……如果會危害到我們,那就直接殺掉吧。」

 

她朝闇影中的魔物說完後,便轉身離開了。

 

 

            

 

 

之後她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回來查看,幫他換藥包紮。

 

魔物始終在暗處窺視著,卻不肯接近,即使她伸手邀請它們也一樣。這讓她覺得新奇,難道魔物會害怕這個人嗎?

 

「喂,搞什麼!你們一點也不怕我,卻會害怕這個傢伙?」她不悅地朝蠢蠢欲動的一抹黑影抱怨道,然後用力將繃帶打結固定。

 

第三天的時候,她剛走到附近便感應到周圍的魔物正高度警戒著。

 

那男孩似乎醒了。

 

她跟著升起了戒心,放輕腳步,走入林葉最茂密的地方,悄然往他所在之處望去,卻發現他扶著樹幹勉強站起,似乎打算往森林深處走。

 

(要離開了嗎?)她恍然想著,然後望向他走去的方向,(等等……走錯方向了吧!)

 

那是魔物所在的方向啊!

 

幾乎在同時,魔物察覺到他的入侵而開始騷動起來,連深處的黑影都緩緩甦醒過來。

 

(這傢伙想找死嗎?)

 

她正要出聲阻止,卻看見那男孩不知用何種方法彈開了撲向他的魔物,然後他的手腕在半空輕輕揮落。

 

這瞬間,林間傳來「碰」的一聲巨響,魔物就像變魔術似的,頃刻被消滅得一乾二淨,林木的枝幹也像是遭到雷擊一樣應聲斷裂。

 

女孩在樹叢後目擊一切,臉色倏然刷白。

 

(完蛋了。)

 

感應到森林受到損害的同時,魔物先是遭受驚嚇一般縮了起來,接著宛如蜂巢被破壞的蜂一樣開始聚集,以驚人的速度醞釀成一大團黑影。

 

在它們快速壯大到足以展開反撲之前,她果斷衝出藏身處,扯住那男孩的手腕往回跑。

 

「你在想什麼!」

 

邊跑邊怒斥著,她用盡全力跑了一段,卻感覺到身後的人越來越慢。

 

「還拖拖拉拉的做什……!」

 

一回頭,她便看見男孩痛苦地按住腹部,身體頹然倚向一旁的樹幹,血液浸透了外袍,看來傷口裂開了。

 

嘖──!

 

她不快地一旋身,迎視包圍而來的巨大黑影。

 

沒想到短時間內便累積了這麼多!足有二、三公尺高的黑色巨浪沖刷過森林,掩蓋了整個天空,看來魔物是真的生氣了!

 

村子的人向來安分,即使要踏入森林也會攜帶安撫魔物的聖物,根本不曾惹怒魔物到這種地步。

 

這個情況即使是她也沒有把握能夠平息了。

 

但是做不到也得做,因為村子就在後方不到一公里遠的地方,絕不能讓這巨浪打到村落去!

 

保護村子是她身為魔女的責任,也是義務。

 

「喂!」她擋在黑色浪潮前方,厲聲道:「認不出我了嗎?給我停下!」

 

話音化成某種能量向失控的魔物筆直射去,同時女孩高高舉起纖細的手腕,觸碰朝她席捲而來的黑色潮水。

 

黑影傾倒而下,將她團團包覆。她閉上眼讓思緒舒展開來,感知到魔物的混亂和迷惘。

 

「沒事了、沒事了……」她輕聲安撫道,將她的能力盡可能拓展開來、試圖平息廣大魔物的躁動。

 

這樣大範圍的安撫她從未做過。

 

感覺就像要被魔物同化了一樣,腦海中充滿了魔物的思緒和不可思議的意志──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確定過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黃昏降臨之際,魔物終於退回森林深處,她也筋疲力盡地倒下。

 

 

            

 

 

醒過來時,她發現那男孩就坐在自己身旁,低頭看著躺臥的她。

 

……什麼嘛,立場反過來了。

 

渾沌的大腦剛想到這個,立刻恢復清晰,她的胸口也跟著燒起無名的怒火。

 

「所以說,你這傢伙幹什麼攻擊魔物?還破壞森林!」她一股腦地坐起來,怒罵道:「要是早知道你會給村子帶來這麼大的危險,我就不救你──不,乾脆一刀殺死你算了!」

 

那男孩聞言,沉默地用漆黑的眼睛看向她。

 

他的目光平靜到沒有任何情緒,簡直像影子一樣。

 

(該不會聽不懂我說的話吧?)

 

她惱火地打算站起身,卻聽見他驀然開口問:「是妳救了我?」

 

她倏然跌坐回地上,轉頭看他,發現他的臉上仍沒有任何表情。是個隱藏情緒的高手嗎?

 

不過,這個人其實會說話嘛,能溝通就有意思了。

 

想了想,她索性轉過身盤起腿,面對背部倚著樹幹的那男孩說:「幫你包紮的確實是我。如何?那是劍傷吧?看起來有人想殺了你,但顯然失敗了。你是逃犯嗎?為什麼進入這座森林?你的目的是什麼?」

 

一連拋出數個問題,男孩卻一個也沒回答,而是蹙眉看她,「這裡是魔物森林吧……」

 

「廢話!你剛剛不是看到了嗎!」

 

他安靜地接著問:「妳生活在這裡?」

 

「……喂!是我先提問的吧?」她不悅地瞪著他,「你父母難道沒教過你先回答別人的問題才准發問嗎!」

 

「不,他們只教我保持沉默。」

 

她驀然睜大眼睛,然後道:「愚蠢!你是從那麼愚蠢的地方來的嗎?」

 

「……」

 

兩人這時終於察覺到他們的對話根本不成對話。

 

「算了!」她半放棄地率先站起來,拍去裙襬的塵土,「天快黑了,你引起的騷動不知道會招來什麼危險,先回我家再說吧!」

 

說完,她回頭朝他伸出手。

 

因休沉默地看著她,然後握住那隻小而溫暖的手緩緩站起。

 

 

            

 

 

她所說的家,指的是建築在一棵巨木上的小木屋群。

 

木屋大約有五、六間,分散在這棵樹最粗壯的幾根樹幹上,彼此透過木梯、繩索和木板搭起連結的橋樑。

 

「歡迎來到魔女之家!」

 

女孩朗聲說完,俐落地爬上繩梯,然後踩著搖搖欲墜的繩橋奔入其中一間木屋,將燈點亮。

 

因休抬頭看著她來回在樹枝間奔跑,點亮所有木屋的燈火。

 

「你在幹什麼?快上來呀!」

 

她從某一間木屋的窗子探出頭來,朝底下的他揮揮手,然後又消失在屋裡。

 

「……」

 

等他終於忍著痛爬上繩梯,靠在樹幹上歇息時,她又從屋內衝出來。

 

「我都忘記你的傷口裂開啦!快來,我幫你換藥!」

 

說著,她不由分說地將他拉進主屋裡。

 

一陣混亂之後,她將他安置在床鋪上,動手解開外袍還有被血液浸透的繃帶。

 

「流了好多血!你剛剛為什麼都不吭一聲啊!」

 

她一邊數落一邊敷藥,包紮的動作十分熟稔,但有一點粗魯。

 

因休低頭沉默地看著她。

 

……怎麼看都只是個孩子。

 

站直的話,她大約到他肩膀,目測年紀在八、九歲左右,但也可能更年長……她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

 

她有一頭玫瑰色長髮,微微帶著波浪的弧度,毫無束縛地垂向地面,隨著她的動作輕微飄動。

 

因休依稀想起,過去似乎曾在書上看過玫瑰色頭髮的民族。他們生活在比南方大陸還要更加南方的第七座大陸上,但根據記載,這塊大陸已經被魔物吞噬殆盡了。

 

柯爾所說的「世界的盡頭」,難道是……

 

「──我說啊。」

 

她突然跳上床鋪,在他面前盤腿坐下,手上端著盛滿熱湯的淺盤。

 

「現在我們來輪流問對方問題吧!所有問題都要認真回答,不可說謊,乖乖配合的話才給你食物,明白了嗎?」

 

她的語氣半誘騙半強硬,但因休神色未變,只是輕輕點頭。

 

「那就由我先開始囉!」她將淺盤遞給他,問:「你從哪裡來的?」

 

「南方大陸。」

 

她的表情滿是困惑,指向貼在床鋪上方牆面的地圖,「你說哪裡?」

 

因休轉頭看著地圖,毫不遲疑地指向其中一處。

 

「瑟亞希諾大陸?離這裡不遠嘛。」

 

她唸出的是南方大陸的古名。這張地圖是舊式的地圖,其上繪著七座大陸的圖形。

 

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因休隨之提問:「這座魔物森林位在地圖上的哪裡?」

 

「大概是這附近吧。」她指出的是位在南方大陸下方,被稱為司維恩納大陸的北端。

 

果然是被排除在現存世界地圖外的區域。

 

已經消失的大陸上,居然存在著與魔物共生的民族嗎?因休對這項發現感到意外,心想必須趕快通知王都的學者們還有柯爾,或許森也會感興趣……

 

剛想到這裡,因休突然像遭到重擊一樣,猛然一震。

 

「怎麼了?」女孩被他嚇了一跳,飛快端走他手上傾斜的盤子。

 

因休沒有立即回答她,而是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現在,正和柯爾與森相隔整整一個大陸的距離,中間橫著無數魔物與浩瀚無邊的森林。

 

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識到這個事實。

 

為了讓他能夠活下來,柯爾將他傳送到了現今世人所認知的世界之外。沒有人會想到他在這裡,也絕對沒有人會想穿越魔物森林來追殺他,毫無疑問,這裡是最危險卻也最安全的地方。

 

(你已經自由了。)

 

現在才理解柯爾那句話的意思。他給他的選項不只是活下去而已。

 

他已經沒有理由再把國家放在第一位思考了,王都的學者什麼的,和他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他這個人的存在,從柯爾啟動那個傳送陣的瞬間開始,就已經從世界上消失了。

 

(以全新的身分活下去。)

 

原來是這麼回事。

 

「怎麼了?傷口很痛嗎?」那女孩問。

 

「不……沒事。」

 

因休睜開眼,將目光投向那張地圖。

 

即使短時間無法相見,但總有一天一定能見到……只要他活下去,回到那個地方。

 

還好森的身邊有柯爾在,他不需要太過擔心他們的安危。

 

長久以來壓在背上的各種束縛突然間全數解除了,如柯爾所說,他現在自由了,而他最掛念的人此時應當也是自由且安全的。感到放心的同時,他無意中露出了多年以來第一抹釋然的笑容。

 

那抹笑容驚人的美麗,近在咫尺的女孩有一瞬間看呆了。

 

「你……其實笑起來很好看啊。不要老是板著臉嘛。」

 

這句話讓他的笑容加深了,只是其中摻入一抹苦澀。曾經,他們教導他喜怒不形於色,教導他保持安靜,不可多言。

 

但現在都結束了。

 

 

            

 

 

女孩看著露出那樣笑容的因休。

 

「所以說,你是誰?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這個問題有太多種回答方式,因休選擇了最單純的一種。

 

「我是逃犯,為了躲避國王的追殺而來。」

 

說出口的同時,他也在心裡重新定義了自己的存在。

 

意外的是女孩並沒有問他做了什麼而成為逃犯,也沒有因為他坦承這樣的身分而露出畏懼或防備的神色。

 

她只是用瞭然的表情看著他重新包紮過的傷口,然後把湯盤放回他手中,跳下床抱了一大籃麵包過來,一股腦地推向他。

 

因休低頭看著眼前一大堆食物,安靜地問:「這些都是妳做的?」

 

「當然。」女孩點點頭,神情一瞬間展露驕傲的光芒。

 

「這裡只有妳在嗎?魔女呢?」

 

「只有我哦!因為我就是魔女嘛!」女孩露出笑容如此回答。

 

因休看著她,眼神慢慢地柔和下來。

 

一方是逃離大國,身懷異能的少年。

 

一方是理解魔物,守護著村落的魔女。

 

原本相距遙遠的兩人此時正坐在同一張床鋪上,享用同一份簡單卻又豐盛無比的晚餐,所謂的命運或許就是這麼回事吧。

 

 

            

 

 

夜色悄然降臨魔物森林。

 

由窗戶向外遠眺,便能看見魔女口中的村落亮起些許燈火,在一片黑暗的森林中彷彿墜落地面的星星般閃閃發亮。

 

夜風吹起,帶來一陣迴盪在森林中的清脆鈴響。

 

吃過晚餐的他們靠在窗前看著那綺麗的景象。

 

「這樣看來你無處可去了吧!要留下來嗎?」魔女轉頭問道。

 

他稍作思考後點了點頭。

 

她露出稚氣未脫的笑容,輕快地道:「那我們來交換名字吧!我是納夏莉莉,你呢?」

 

「因休。」

 

因果的因,休止的休。這是個象徵著某種終結的名字,而因休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才真正明白,由他所終止的是什麼樣巨大的因果。

 

於是,他在囚禁他十二年的籠中死去,然後在世界的盡頭重生……

 

這時的他,對於名為納夏莉莉的魔女以及這座魔物森林仍幾乎一無所知。

 

距離他理解她這個人、理解他為何必須見到她,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他才帶著她離開魔物森林,回到南方大陸。

 

兩人越過重重難關抵達新王城,以開設魔藥草店展開新生活,是在那之後的事。

 

至於因休收到那所學園的新生通知,返回蛻變成學園的舊王都就讀,並與森和柯爾在那裡重逢……這些,都是更久遠以後的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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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I 一個噩夢】

<收錄於《學園04》實體書中的隱藏番外篇>

 

  描述梅悠作了一個關於奶茶星球的噩夢,因此驚動阿薩與學長們的故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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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II 那對直屬】

<收錄於《學園04》實體書中的隱藏番外篇>

 

  描述森與奶茶這對直屬,在奶茶還是大一新生時就建立起來的獨特相處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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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III 在世界盡頭重生】

<第一屆人氣角色票選 因休個人番外篇>

 

  描述因休與納夏莉莉的相遇,一個關於捨與捨不得的故事。

 

  故事中隱藏著重要的訊息,不要錯過哦!

 

  冒天連結: http://goo.gl/0Kch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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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石堂《學園04+ 限量番外本》: http://goo.gl/LHLOhd

  博客來《學園04》: http://goo.gl/iWKO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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