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雲的兔子洞

【尾聲 許願吧！在漫天星斗之下──】

我們離開那座廢棄的走廊後，帶著星屑轉過幾個彎，悄悄避開朝向中庭的窗戶，開始順著廊道一面漫步，一面閒聊。

我告訴柯爾我們那個世界的事情，告訴他我的家人、以前的學校、朋友，還有我是怎麼離奇地穿越兩邊世界來到這裡。

而柯爾則告訴我，他曾是南方貴族的末裔，家道中落後，獨自靠著從商賺了一筆錢。

他擁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貴族頭銜，並且繼承了南方某座森林中的一座小城堡。那裡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他偶爾會在夏天到森林裡狩獵，在冬天點上整座城堡的燈，燃起溫暖的爐火，迎接迷失在暴風雪中的旅人。

他童年時是在森林中長大，因此即使現在長年在外經商，每年一定都會抽空回到森林中的城堡住一陣子。當他談論到森林裡的幼鹿、獨角獸還有妖精時，眼裡閃爍著無比明亮的光采，看起來是那樣快樂。

我著迷地聽他述說那些森林與旅人的故事，不知不覺便走到了走廊盡頭，這時柯爾忽然察覺什麼似地停在一面牆前面。

我正要問他怎麼了，他卻倏然蹲了下去，在牆角摸索一陣。

下一刻，牆角突然發出微小的喀嚓聲，接著牆內傳來一陣隆隆低響，原本什麼都沒有的牆面霎時出現一道裂縫，開始緩緩向左右開啟。

柯爾站起身往後退，看著牆內現出一道盤旋向上的石階，拍落手中的灰塵笑著說：「賓果！」

我萬分驚訝地看著他，「你是怎麼發現那裡有機關的？」

他漫不經心地笑著說：「在森林裡長大的小孩通常都有一種直覺，這大概就是了吧！」

說完，他快步踏上黑暗中的階梯，然後回頭朝我伸出手，「來吧！」

圍繞在身邊的星屑一顆顆飛入門內，照亮了階梯。我略顯遲疑地抓住他的手跨上石階，才剛站穩，暗門就在身後無聲掩上。

在星屑的引導下，我們開始一步步拾階而上。

一圈又一圈，階梯彷彿無止境地不斷盤旋向上。不知何時，腳下的階梯和兩邊的牆壁忽然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星空。

我緊張地抓住柯爾的手，就聽見他輕鬆地笑了起來。

「很美吧！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天空之塔，以此作為今晚探險的終點再好不過了！」他愉快地說，「聽說走上這座塔，願望就會實現喔！」

我聞言抬起頭，問他，「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柯爾想也沒想就說：「天下太平！」

我沉默地給他一個懷疑的眼神，引來他一陣笑聲。

「願望這種東西啊，說出來就不會實現了。」他說。

「是嗎？」

柯爾點點頭。

「不過，等妳的願望實現之後，可以告訴我嗎？」

「那要拿你的願望交換才行。」

「沒問題。」

說到這裡，我們同時停下了腳步，相視而笑。

看著散發柔和光暈的星辰在觸手可及之處緩緩變化，彷彿時間與空間都能輕易掌握，也彷彿歲月流逝皆是泡影空談。

我稍微有些明白了。這裡，的確是個會讓人想把願望通通傾訴出來的地方。

我的……願望嗎？

不久之前，我或許無法清楚說出自己的願望，然而現在心底的願望卻如此明顯。

我希望有一天能明白為什麼學園會選上我。

也希望，在這裡我能度過愉快的四年大學生活。

希望我能幫上學長和柯爾的忙，哪怕只有一點也好，希望能稍微實現他們的理想。

然後……希望有一天能夠笑著說，能來到這裡真是太好了。

「流星！」柯爾忽然在我耳邊說。

我回過神，果然看見一道光芒劃過眼前。

「有人的願望太沉重，所以星星承載不住了。」柯爾感嘆地笑著說。

我驚覺道：「咦？我許太多願了嗎？」

「不，應該是我的願望太難實現了。」柯爾眺望著繁星，輕描淡寫地道。

「即使如此，我仍希望它能實現。或許正因為難以成真，所以才稱之為願望吧。」

我仰起頭，看著他道：「一定可以實現的。」

柯爾微微一笑。

「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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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踏著看不見的階梯抵達塔的頂端時，眼前出現一道石門。

柯爾再次找到隱密的開關，但是這一次，在他按下開關前，門就先一步開啟了。

「柯爾！」

出現在門後的是興奮撲上來抱住柯爾的小不點學長，還有撒旦學長和阿薩。

「柯爾柯爾柯爾！為什麼你要來沒有先說一聲？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我也是臨時被叫來的嘛！咦？森，你是不是變胖了？」

「我才沒有！」

「幹嘛這麼快否認，變胖是好事啊！」

「哪、哪裡好？」

「你看阿薩那個樣子，幾百年都吃不胖，不是很可憐嗎？」

阿薩：「……」

小不點學長：「……」

後來，小不點學長終於被撒旦學長從柯爾身上勸離，大家一起走出門外。

夜風迎面而來，下方庭園傳來的聲音隱約可聞。我們在真實的滿天星斗下站在塔頂，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遼闊視野。

我興奮地跑到欄杆邊，攀上去往下俯瞰，發現視野非常好，近處的校園建築一覽無遺，一座座塔樓筆直坐落在天空之塔四周，早上剛走過的四大學院清晰可辨，中央湖正倒映著天上的月亮與星星。遠處城牆上有著盔甲兵正在巡邏的黑色剪影，而再遠一些，便是學校外圍的森林，黑壓壓的林木間偶爾有一、兩盞燈光，深邃神祕地一直綿延到遠處的山脈。

我著迷地看著這樣美麗的夜景，倒是阿薩一整個很緊張，從背後死死拉著我的裙襬道：「小兔崽子快下來，小心摔成兔子醬！」

「才不會摔下去呢！還有兔子醬是什麼噁心的東西啊？」

柯爾則和學長們站在我們旁邊，輕鬆地交談。

「說真的，我沒想到你會過來。」撒旦學長說。

「本來是不來的，不過現在真慶幸我來了。」柯爾語帶笑意地說，「你的直屬很有趣，而且能當面讓公爵吃癟真令人愉快！」

「你這樣不危險嗎？柯爾？」小不點學長問，「公爵他很狡猾的。」

「放心，天底下不好惹的傢伙可不只他一個。」柯爾輕鬆地笑著說。

「森林那邊一切都安好嗎？」

「嗯，好得很。最近大豐收，今年冬天應該不愁吃穿了。」

之後話題開始繞著柯爾的森林城堡打轉，直到下方人聲散去，四周高塔的燈火一盞接一盞熄滅。

等遠處的森林也回歸一片黑暗後，柯爾笑著離開原先倚著的欄杆，朝學長他們道：「我差不多該走了。」

「嗯！路上小心！」

「保重。」

學長們分別拍了拍柯爾的肩膀，向他道別。

此時阿薩已經放棄制止我了，靠在旁邊的柱子上，淡淡地朝柯爾說：「要走了是吧？」

「嗯，你多保重。」

阿薩沒回答，而我回過頭，就看見柯爾朝我走來。

「兔子要好好吃飯啊。」

我愣了一下，萬般困惑，「哪有人離開前是叫人家要好好吃飯的？」

「吃胖一點才能賣個好價錢啊！」

「……不准賣！」

柯爾又笑了。

「好好照顧自己，希望下次見面時，一億顆蘋果已經變多了。」

「沒問題，一定會變多的！」

「那我拭目以待囉！下次見。」

我抬頭對上他的眼睛，用力點點頭。

「嗯！下次見。」

最後，柯爾在我手中留下星屑的瓶子，眨眼間整個人就從我們眼前消失了。

「不會吧？他居然把星屑留給妳！」阿薩驚訝地說，「小兔崽子挺有兩下子的嘛！」

「咦？」我嚇了一跳，「難道星屑很貴嗎？」

在場的三人一致沉默，表情都有點古怪，然後小不點學長率先喃喃地說：「話說一億顆蘋果是怎麼回事？」

面對三人份的目光，我只是呵呵一笑，「不能說，這是商業機密！」

之後，我在撒旦學長的指示下打開了瓶蓋，看著飛散在四周的星屑一點一滴回到瓶中。

等最後一顆也收回之後，我快速蓋上瓶蓋，接著聽見不遠處傳來的呼喊。

「梅悠快來，我們一起回去吧！」

抬起頭，就發現學長們和阿薩已經等在門邊了。我立刻快步跑向他們，心裡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

對我來說，這是全新的開始。

十八年以來，第一次清楚看見自己的目標，而我將有整整四年的時間能將它完成。

有點害怕，有點期待，但不再迷惘了。

總有一天……我也能把這裡視作自己的歸宿之一吧。

【第一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