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雲的兔子洞

【第一章　我的志願被盜填了！】

「小悠啊，今天好像是填志願的最後一天喔？妳上去填了沒啊？」

我媽手握鍋鏟，一邊在亂成一團的流理台上搜尋鹽罐的蹤影，一邊隨口問道。

剛要伸手開冰箱拿飲料的我瞬間僵住，然後啊哈哈小聲地乾笑著縮回手，默默從廚房撤退。

我就是想半天不知道要填什麼，所以才會出來覓食嘛……

身為梅家的長女，我梅悠可以抬頭挺胸地說，本人胸無大志，夢想沒有，未來志願欄一片空白，前途無可限量。

簡單來說就是叫我幹什麼都可以，可是要我自己決定未來要幹什麼真的比登天還難。

我寧願再考一次升學考試，也不要去填什麼志願啦……而且多虧偉大的教育部，台灣上千個科系要我拿骰子還是點點豆豆都很要命！

兩手空空退回房間之後，我有氣無力地坐回電腦前，桌上還放著未拆封的選填系統登入密碼。

算了……先登入再說吧，不然乾坐著也是浪費時間。

於是我撕開信封，照著上面的號碼輸入，然後成功登入系統。

可是出現在我眼前的卻是一行紅字。

「您的志願已選填完成，請耐心等候放榜公告，謝謝。」

我傻了兩、三秒。

見鬼了！雖然現在是七月，可是是國曆七月啊！

不對，那不是重點……

重點是：哪個好心的傢伙幫我填好了，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才怪！你以為我會這樣想嗎？這問題可大了！就算我不知道要填什麼，但也沒人有那個權力幫我決定啊！

怒火中燒的我當下立刻撥了電話給大考中心。

結果，完全被當成那種為了填志願跟家長起衝突，吵不贏爹娘所以打電話去無理取鬧的死小孩，對方不到十秒就毅然決然地掛了我電話。

當下心裡真是……何止一個幹字了得！

我瞪著嘟嘟作響的話筒，恨不得用念力讓它就此自燃，從這世上消失。

當然，我沒有這種超能力，不然我根本不用在這裡為了未來煩惱，讓人盜填了志願還被掛電話……

這時我弟梅昊無聲無息地飄進我房間，正好目擊我企圖用目光殺死無辜的電話筒。

「妳幹嘛啊？把電話掛回去啦，人家電話打不進來怎麼辦？」

「先不要跟我說話，你姊姊這輩子大概就毀在這個時候，我要好好記住這一刻。」我頭也不回地喃喃自語，「以後我孫子問我，『奶奶，為什麼我們家這麼窮啊？』，我就跟他說，『因為不知道哪個活得不耐煩的混帳把奶奶大學志願亂填一通啊，還有個白目公務員不聽解釋掛奶奶電話，真是去他的王八蛋！』。」

我弟聽完之後，竟然用無比輕快的聲音回答：「嗯？有人幫妳填完志願啦？」

我扭頭，凌厲地橫了他一眼，「這不叫幫！」

「反正妳也不知道要填什麼吧？人家幫妳填完省得妳想破頭，這不是挺好的？」

「喂，你這論調不就跟『咦？妳不知道怎麼花掉這個月的零用錢？那好，我幫妳花！』一樣嗎？」

我弟很沒良心地笑了。

「笑什麼？你姊的零用……不對，大學志願被人家亂填了，這是悲劇啊！我的人生就在這一刻成了悲劇！你居然笑得出來！」

「不，笑點不在這裡……哈哈……咳嗯。那妳打算怎麼辦？重考嗎？」

重考！

我的理智線二度崩壞。

「重考？哼哼哼！區區這點小事就要我浪費美好的一年去重考？我十八歲的青春才不要貢獻在重考上，開什麼玩笑！」

「那要是掉到很爛的學校去怎麼辦？」

「多爛的學校我都能好好活到畢業。」

「錯了吧，爛學校只要有交錢就能畢業了。不過……既然妳不怕讀到爛學校，那就不用擔心了啊！只要祈禱不落榜就沒問題了。」

是啦，現在怎麼擔心都沒有用，只能祈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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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那天真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不對，其實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抱任何期待了，因為最後一定會受傷害，只是重傷跟擦傷的差別而已。

九點不到，我弟就興高采烈的打開電腦守在那邊，一副以我的不幸為他的快樂的樣子。

我趴在床上，漫畫一本換過一本。

媽啊，全部都是熱血的主角與他愉快的夥伴的冒險故事……一定要在前途一片黑暗的我面前放這種閃光就是了。

最後我索性扔下漫畫去廚房拿罐飲料，回來時就看見我弟瞠目結舌地盯著螢幕。

「幹嘛？不、不會真的落榜了吧！」

我衝過去扳開他的頭一看，結果連我也傻了。

……南陸大學是啥鬼？

雖然台灣現在好多大學聽都沒聽過，可是為了填志願，好歹我也翻過那本厚厚的校系簡介，根本沒看過這個學校。

「欸，這哪裡？」我弟轉頭問我。

「大、大概是今年新設的學校吧……你開估狗搜尋看看。」我抱著一絲希望回答。

結果希望很快就破滅了，跳出來的全都是些八竿子打不著的網頁。

連估狗都估不到，也就是說……根本沒這所學校吧？

太厲害了，這位盜填我志願的仁兄！到底是怎麼填出這玩意的！這下我雖然沒落榜，可是也得認真考慮重考一年的可行性了。

……給我記著，我會恨你一輩子，做鬼都會來找你！

「還有這什麼？『外國學術研究系』？根本看不出來在學什麼嘛！」

我弟把那個科系名稱反白，貼去估狗一樣估不到。

「社會組的科系本來就很多光看系名不知道在學什麼的。」我回答。但是天知道我根本沒考社會科，這個系是怎麼填出來的！

最後我弟關掉螢幕，拍拍我的肩膀。

「節哀，別想不開啊。」

「我再回去唸一次高中算了。」我自暴自棄地拉開飲料罐的扣環，仰頭一飲而盡。

沒想到過沒幾天，我們家居然接到學校寄來的包裹。

「不會吧……」

當我媽把包裹遞給我時，我跟我弟都傻眼了，難道說今年鬼門關比較早開嗎？活見鬼了！

我們兩個丟下吃到一半的早餐和一臉疑惑的爸媽，用拇指和食指拎著包裹迅速閃進我房間，還反鎖了房門，用對付爆裂物的慎重心態把包裹輕輕地、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拆包裹的偉大工程就由我弟負責，他拿著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劃開牛皮紙袋，只差沒拿鎳子夾出內容物。

「……嗯？只是新生手冊而已嘛。」

我弟把裡面的硬物拿出來，包裹馬上扁了下去。

「什麼叫而已？這是不存在的學校寄來的新生手冊耶！」

「有寄來就表示這所學校存在不是嗎？」

才怪勒，在鬼島活了十八年的我早就學到各種教訓，尤其這年頭詐騙事件到處都有。

仍對這學校抱持不信任態度的我，半信半疑拿起新生手冊翻開第一頁。

不看還好，這一看我的臉瞬間黑掉一半。

「……喂，這是怎樣？」

翻來翻去每一頁都是空白的，這是國王的新生手冊嗎？只有聰明人才看得到？

當下真有種想摔書的衝動。

而極富科學精神的我弟則是轉身跑去廚房拿了打火機來一頁一頁烤，可是也沒浮出半個字。

……我看我還是摸摸鼻子回去重考算了。

「欸，姊！裡面夾了一張紙耶！」我弟突然驚呼一聲，從最後一頁抽出一張印著黑字的白色通知單。

終於不是無字天書了，不過我的信任指數也已經低於零。

「新生茶會的時間與地點？」

往下瞥了一眼舉辦的地點，我百分之百確定那裡是建商不夠錢，只蓋了鋼筋沒包水泥就停工的廢棄建築。

當全世界都笨蛋嗎？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吧！

「……算了，拿去回收吧。」

我把單子夾回手冊裡，連同牛皮紙袋一起扔到廚房後面的回收箱。

之後接連幾天不斷接到重考班的電話，沒事幹嘛來揭人家瘡疤！氣得我一律不接號碼不認識的電話。

就這麼鴕鳥心態地過了一週，某天我房間窗戶邊的地上突然出現一架紙飛機。

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是紙飛機嘛！大概外面小孩玩的時候射進來的吧？不過拆開一看，裡面居然有寫字！

欸，這哪個年代的傳訊方式啊？

而且裡面的內容居然跟夾在騙人的新生手冊裡的單子一模一樣，只是茶會日期從原本的上星期五變成了明天。

幹嘛？因為我沒被騙去，所以射一架紙飛機過來，打算再騙一次嗎？鬼才信你！

於是那架紙飛機和新生手冊的命運一樣，最後都進了回收箱。

未料對方還不死心，過了兩天，我居然又在同樣的地方撿到另一架紙飛機，日期再次「貼心地」延到了隔天，而且下面還多了一行字，「這不是詐欺信件，請安心前來。」

喂，這更可疑好嗎！簡直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覺得好笑，二話不說捏著它去敲我弟的房門。

我弟看完之後，萬分認真地說：「嘿，對方真是個老實人欸。」

「喂……你重點錯了吧？」我略略挑眉。

「姊妳就去嘛！既然都說不是詐欺了。」

「就是有你這種人，騙子說話也信。」

「搞不好真的是妳學長姊寄來的啊！」

最好是啦！正常的學校怎麼可能在網路搜尋不到，還寄空白的新生手冊給學生？

就算這所學校只是太窮，沒錢架網站也沒錢印新生手冊好了，但正常的學長姊誰會用紙飛機通知學弟妹去參加新生茶會啊？

而且地點還是荒涼的廢棄建築物！

這麼不高明的詐欺手法最好我會去飛蛾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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