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宿舍的清晨騷動

 

 

 

 

 

新生訓練結束後,是一連兩天的假期。

 

剛從資助人晚會歸來,開始出現頭暈犯睏、眼睛睜不開等症狀的我,聽到這消息時,瞬間有種被超渡的感覺。

 

「意思是明天不用早起,後天也不用早起,對不對?」

 

我捧著出現在桌上的宵夜熱可可,萬般雀躍地向阿薩確認。

 

「妳要早起也可以啊。」

 

「我才不要!我要睡到自然醒!」

 

阿薩沉默地看著我一口氣喝完熱可可,開口道:「妳假期有什麼安排沒有?」

 

我想也沒想就回答:「睡覺、睡覺,還有睡覺!」

 

「除了睡覺以外?」

 

「嗯……吃飯?」

 

阿薩看了我一會,鎮靜地道:「我看妳還是趕快去睡好了。」

 

我呵呵一笑,放下杯子,下床去洗澡刷牙。

 

等一切妥當之後,我繞回來跳上床,發現阿薩從頭到尾都坐在那張椅子上,姿勢變都沒變過,看起來好像在沉思。

 

我默默取來新生手冊,與阿薩相對而坐,然後安靜而期待地看著他。

 

過了兩、三秒,阿薩才說:「……幹嘛?」

 

「等你跟我說晚安啊。」

 

「……」

 

阿薩這次沉默很久,忽然伸手摸我的額頭。

 

「小兔崽子沒發燒吧?柯爾是打開了妳什麼開關嗎?」

 

「才沒有。」

 

「興奮到很異常啊。」

 

「我剛破完關,當然很興奮啊。」

 

我覺得阿薩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因為他又沉默了。

 

跟著這麼多新生,經歷過這麼多次新生訓練的他,一定無法理解我現在的心情吧。

 

感覺就像是重新定義過自己一樣,類似重生的感覺。

 

也像是超越了某種無法言喻的障礙,而感到如釋重負。

 

我搖搖頭,收回思緒,轉而笑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說晚安?」

 

「……晚安。」

 

「晚安阿薩。」我笑著說完,將手掌按在新生手冊上,然後抬頭道:「有件事忘了說。謝謝你叫柯爾來。還有……很高興你一直陪在我身邊。謝謝。」

 

語畢,我沒等阿薩回答,就喊出遣返兩個字。

 

 

            

 

 

這一晚睡得很平靜,幾乎一夜無夢。

 

但是在清晨的時候,走廊上忽然傳來很大的噪音。

 

那聲音聽起來像有一整群人在走廊上玩,吵鬧的聲響傳徹整條走廊,即使我的房間跟走廊中間隔了兩道門一個客廳,仍聽得一清二楚。

 

我在半睡半醒間翻了個身,用棉被摀上耳朵,企圖貫徹我睡到自然醒的宏願。

 

但是過了一會,聲音卻越來越大,而且越來越尖銳。

 

正思考著要不要起來看一下,周圍牆壁就突然傳來一種接近鬼哭神號的恐怖嚎叫,接著,地面像有一百匹馬剛從走廊上衝過去一樣,開始劇烈震動。

 

這下子,我徹底被嚇醒了,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跳下床往門外跑。

 

但是才跑到客廳,我猛然意識到這時候出去反而危險,於是迅速折回房間拿起新生手冊叫出阿薩。

 

沒想到阿薩一出來,什麼都沒說就往我的額頭彈了一下。

 

我遭受意外的攻擊,摀著額頭呆呆地看他,就聽他惡聲惡氣道:「死兔崽子!下次敢在遣返我之前講那麼莫名其妙的話試試看!」

 

我愣了愣,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摀著頭想了半天才想起我昨晚說了什麼,立刻理直氣壯道:「那是真心話!」

 

「那妳說說看,剛講完就把人遣返是什麼意思?妳害我整個晚上都睡不著!」

 

我被吼得一懵,不由驚訝地道:「書魔也要睡覺?」

 

「當然要睡覺!」阿薩看起來氣到想揍我了。「還有,距離妳遣返我才過了四小時,現在凌晨五點半,妳叫我出來幹什麼!」

 

我還沒回答,旁邊的牆壁就非常適時地發出一聲尖叫。

 

阿薩倏地回過頭,終於注意到周遭的異常,將目光遠遠投向走廊的方向,冷然道:「是哪個白癡開錯門?」

 

「開、開錯門?」我吶吶地重複,「等等,這種情況……居然是因為開錯門?」

 

「不然妳以為是什麼?」

 

呃……我還以為是宿舍鬧鬼了,畢竟這間學校這麼奇怪,有個會鬧鬼的宿舍一點也不稀奇嘛。

 

幸好,身邊有阿薩在。雖然他看起來很不爽,可是神情很鎮定,稍微聽了一下就說:「放心吧,這個咒只是比較吵一點,沒有危險性。」

 

我稍稍鬆了口氣,問:「這會持續很久嗎?」

 

「不知道,先出去看看情況再說。」

 

阿薩說完,帶頭穿越客廳打開房門,這下噪音立刻增強了一倍不只。

 

我往門外探了探頭,發現走廊上可說是混亂到了極點,到處都是被吵醒的新生和他們的書魔。

 

「梅悠!」

 

混亂中,菲碧從人群中跑了過來,抓住我的手焦急地道:「洛方的門打不開!」

 

「咦?為什麼?」

 

「因為有人開錯他的門,當然打不開。」阿薩在一旁淡淡地說,「他住黑桃7對吧。到底是哪個傻子開錯門?」

 

「黑桃7?」我困惑地問:「你早就知道是哪扇門被開錯了?」

 

「聽就知道了啊。那一房的惡咒特別多又特別吵,在解咒之前門都打不開的。」

 

「那怎麼辦?」

 

菲碧看起來快哭了,我拍拍她的肩膀,求助地望向阿薩。

 

而阿薩僅是聳肩,「等一下就會有人來處理了,吵成這樣,樓上高年級八成都醒了吧。」

 

果然,話剛說完,走廊底端的樓梯處就有人走了下來。

 

「學長!」看見他,我立刻開心地喊道。

 

只見撒旦學長穿著白色襯衫,冷著臉走過來。

 

當他經過我時,他輕輕伸手摸摸我的頭,然後眼神冰冷地掃向走廊。

 

這時候,亂成一片的新生全都往這邊望過來,眼神裡滿是希望。

 

「哪個開錯門的,出來自首。」學長只淡淡地說了這一句。

 

瞬間,所有人全都安靜下來,鬼哭神號還在持續,但是周圍卻彷彿陷入死寂。

 

就算是我,面對這樣的學長也覺得很可怕。

 

就好像不久前,在我家門口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

 

冷冷淡淡的語氣,卻比什麼都深沉危險。

 

我望向走廊上其他新生,發現大家似乎都被學長嚇到了,完全沒有人敢站出來。在學長眼神掃過去時,多數人都低頭避開他的目光。

 

但是,有一小群人例外。他們以王子為中心聚在一塊,其中包括了貝兒,還有幾個從新生訓練起就跟在王子身邊的跟班。這幾人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在這麼混亂的場面中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有幾分有恃無恐。

 

我猜,王子本人就是那顆定心丸吧?

 

當我盯著他們的同時,王子正好也抬眼看了過來,我們的目光就這樣意外對上了。

 

我先是微微一驚,然後表情坦然地看著他。他則沉靜地看了我一會,接著將目光掠過我,直直望向撒旦學長的方向。

 

「學長,我認為現在找出開錯門的凶手並非當務之急。」

 

他的聲音越過走廊,壓過四周噪音,清晰地傳來。

 

「再怎麼問下去,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人出來自首吧。還不如先處理這個惡咒,讓宿舍回歸平靜,之後再找出凶手也不遲啊。」

 

話剛說完,王子身旁的幾人立刻出聲附和。

 

「沒錯,先處理掉這個咒吧!」

 

「反正開錯門的傢伙也不會笨到乖乖自首嘛!」

 

「對啊!趕快解決這個惡咒啦,我們還要睡覺欸!」

 

其他新生聽完,也紛紛遲疑地點頭表示贊同,畏怯地往學長看過來。

 

學長仍面無表情,冷冷地說:「遺憾的是,除非找出觸發惡咒的人,否則這個咒永遠無法破除。」

 

「你是說,在找出開錯門的凶手前,這吵死人的噪音都不會停止?」一個王子身邊的男生大聲問道。

 

「沒錯。」學長肯定地說完,目光淡淡掃過所有人,續道:「今天無論是誰開錯門,我在此以舍長的名義擔保,這次不給予校規和舍規處分,也不會影響校內個人成績,所以要自首快出來。」

 

這下子,所有新生你看我,我看你,都認為學長話已經講到這地步了,凶手應該馬上就會乖乖自首才對。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始終沒有人站出來自首。

 

漸漸的,大家開始焦慮起來,看著旁人的眼底多了幾分試探、懷疑,甚至是責備。人群中逐漸形成一股無聲的壓力,整條走廊配上惡咒的噪音,氣氛異常詭異。

 

終於,王子親衛隊的一員忍無可忍,握緊拳頭站出來大聲道:「喂!到底是誰開錯門?學長都說坦白從寬了,還不快自首!」

 

「冷靜點,霍恩。」貝兒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袖子,卻被他一把甩開。

 

「別吵,貝兒。我看不動武那膽小鬼是不會出來的。」霍恩說完,將手指掰得喀喀作響,笑道:「呵呵,打擾到我們殿下休息,就算學長不追究,我們可不會放著不管!在我數到十之前出來,我就算你便宜點,只揍你十拳了事!要是讓我數到二十的話,我就加倍!」

 

說完,他就當著所有人的面開始數,低沉的聲音響徹整條走廊。

 

一、二、三、四……轉眼,數字就過了十,霍恩的眼神也越來越凶狠。

 

隨著數字逐漸逼近二十,周圍的人有的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有的則面露擔心。

 

站在霍恩背後的王子始終沉默而淡然地看著,像是這事全然與他無關。

 

我回頭去看學長,卻發現他雙手環胸,似乎不打算阻止。身旁的阿薩無聲無息地倚著門,菲碧則不安地拉著我的手。

 

我的心裡也很不安,但更多的是困惑。

 

為什麼學長不出言阻止這明目張膽的恐嚇行為?

 

而且,霍恩的做法也太奇怪了吧?越是脅迫,那個人越是不敢出來不是嗎?完全是反效果啊!

 

正百思不解時,我忽然瞥見一張熟悉而散漫的臉。

 

即使相隔遙遠,我仍一眼就認出她。

 

是伊兒雪!

 

她和晚會時如出一轍,白金色的短髮微亂,一雙紫眼迷濛而柔和。站在人群中的她完全沒有其他新生臉上的緊張感,態度閒散自適,與這樣劍拔弩張的場面顯得格格不入,和不遠處的霍恩更形成了強烈對比。

 

我看見她時,她正注視著不遠處的王子。但不出幾秒,她像是失了興趣一樣移開了目光,轉而望向得不到回答卻堅持數下去的霍恩。

 

「喂,別數了吧。」她的聲音很清澈,音量不大,但已足以打斷霍恩。

 

只見霍恩倏然回過頭,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好傢伙,讓我整整數到四十才自首,很想挨揍是吧?」

 

伊兒雪沒有閃躲,直視著他的眼睛,淡淡地說:「錯了,開錯門的不是我。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怎麼數都不會有人自首的。自首就會挨揍,你說誰會乖乖出來呢?」

 

霍恩聽了,僅僅輕蔑一笑,「妳懂什麼?」

 

「我才要問你,你懂什麼?你想在這裡沒完沒了地數下去當然是你的自由,但是大家為什麼要在這裡陪你耗時間?」

 

伊兒雪說這一席話時,語氣很柔和,但是態度卻意外的強硬。見狀,霍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轉而陰鷙地道:「我警告妳,不要以為妳是女的我就不敢揍妳。」

 

「我從來沒這麼認為。」伊兒雪露出柔軟的微笑,輕聲道,「但是,請你搞清楚,現在大家都想回房間睡覺,而你再數下去只是浪費時間。何況用暴力解決不了問題,我想,王子殿下也不樂意見到大家因你一人而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吧。」

 

說著,她詢問地往王子望過去。

 

接收到伊兒雪詢問的目光,王子的眼神沉了一沉──顯然,他也發現伊兒雪這個問題的巧妙之處了。

 

雖然表面上事端是霍恩挑起的,但很明顯是因為有王子在背後撐腰,他才敢如此造次。所以她直接越過霍恩將問題拋向王子,不僅直接切入問題核心,而且還半強迫他選邊站。如果王子此時出言維護霍恩,那麼就是間接承認他贊成採用暴力解決事情;而如果他不認同霍恩的做法,霍恩當然也就沒戲唱了。

 

是要維護自身名聲,還是袒護手下呢?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子的身上,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王子先是以審視的目光看著伊兒雪良久,爾後才緩緩道:「霍恩的方法或許太過偏激了。如果妳有更好的方法,那就提出來吧。」

 

伊兒雪聞言,似乎早有準備似地笑了笑。

 

「我的方法很簡單,至於是不是比霍恩的方法更好,這就由大家來判斷吧。」

 

說著,她轉過身環視周圍的新生,續道:「我的方法是:除了學長以外,大家先閉上眼睛,誰也不許偷看。開錯門的人,請趁大家都閉上眼時自己舉手自首,然後由學長協助解除惡咒。等一切妥當之後,再讓大家睜開眼睛。」

 

她一口氣說完之後,大家全都沉默下來,思考她這方法的用意。

 

我低頭想了想,覺得這方法似乎可行,只差閉眼睛的方式太過自主,要偷看非常容易。

 

正想著有沒有更好的方法,就聽那頭的王子語帶譴責地說:「妳是要保護那個凶手嗎?」

 

「別說凶手不凶手的,無論他是誰,他都是我們的同學啊。」伊兒雪輕輕笑著說,「何況新生訓練才剛結束,誰都有可能犯這種錯。以後大家還有四年要相處,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鬧得同學之間不愉快,不是嗎?」

 

這時,菲碧忽然放開我的手,往前一步。

 

「我很喜歡妳的想法,無論是誰都有犯錯的時候,我想洛方一定也不希望有人因為開錯他的門而被大家討厭吧。但是,妳要怎麼確保大家都有好好閉上眼睛呢?萬一我們之中有人故意偷看怎麼辦?」

 

伊兒雪偏著頭想了想,說:「我相信大家的為人。」

 

這時,旁邊一個灰髮男孩立刻舉起手,朗聲道:「抱歉,我和剛剛那位同學一樣認同妳的想法,但我也反對閉眼,因為我不覺得所有人都像妳一樣,擁有正面的想法和良好的自制力。假如我們之中有任何一個人睜開了眼睛,那麼這作法就前功盡棄了不是嗎?」

 

另一個紅髮女孩接著也舉起手發言,「我贊成凱爾的意見,閉眼太容易偷看了,換成用東西蒙住眼睛好嗎?」

 

「不,蒙眼也一樣容易偷看。在所有人都閉眼,而學長忙著解咒的情況下,真要偷看其實不難。」另一個男孩說。

 

接下來,原本旁觀的其他同學也開始紛紛加入了討論的行列,就連王子旁的親衛隊也逐漸卸下高人一等的光環,幫忙出了不少主意。

 

但是討論良久,一直沒有所有人都認可的好方法。

 

而在我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的時候,學長始終站在一旁不發一語地看著。阿薩則靠在牆上動都不動,不知是睡是醒。

 

我一時之間沒什麼好主意,所以安靜地站在人群中,聽著菲碧和另一個女孩爭論兩兩一組互相遮眼的可行性,一面心不在焉地打量其他人。

 

這時,目光忽然瞥見走廊上一扇扇敞開的房門。

 

「等等。」我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立刻脫口喊住菲碧,「如果所有人都回到各自的房間呢?大家待在房裡,然後把門關上,用這個方法代替閉眼,妳覺得可行嗎?」

 

菲碧愣了愣,困惑地道:「什麼意思?」

 

我正要解釋,不知何時來到我們身旁的伊兒雪突然道:「妳是說,大家都關上房門,只有開錯門的同學走出來,在外面的學長一看就能知道是誰開錯門,對吧?」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而且這樣一來,只要有誰開門偷看的話,學長站在走廊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這樣就能有效防止有人惡意偷看了。」

 

周圍幾人聽到我們的對話,臉上都露出驚喜的表情。

 

「哇,這方法似乎可行耶!妳怎麼想到的?」

 

「原來如此,同學妳好聰明喔!」

 

遠處的人察覺動靜,也紛紛圍上來問:「什麼什麼?有好方法了嗎?快告訴我!」

 

混亂中,伊兒雪朝我笑了笑,「謝謝妳,梅悠。」

 

我沒想到她記得我的名字,笑著小聲回答:「妳不用跟我道謝啊,我們才要謝謝妳阻止了霍恩呢!」

 

在大家亂成一團的空檔,我偶然望向王子所在的方向,發現他正瞇著眼睛看著這裡。視線再度短暫交會,這一次由我先轉開了目光,心裡隱約有種得勝的感覺。

 

很快的,大家都表示願意配合這項做法。王子和親衛隊雖然看來意願不高,但是並沒有出言反對,算是接受了眾人的決議。

 

一旁的學長聽完我們的想法後,沒有多說什麼,只點點頭說可以。

 

於是計劃立刻開始執行,大家先彼此簡單道別,然後各自回到自己的房裡。

 

我和阿薩關上門後,並肩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一張沙發上,靜靜等待。

 

不出多久,四周的牆面果然安靜了下來,接著地面震動也平息了,走廊上回歸一片寂靜。

 

我們又等了一會,直到學長在走廊上大聲宣布可以了,這才急忙打開門。

 

沒想到,門一開,外頭除了撒旦學長,居然多出兩個穿著正式長袍的熟悉人影。

 

我愣在門口,一會才喃喃道:「森學長,還有白巡學長?」

 

同時見到學生會長和王牌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是在這種時候……我覺得有點不安,於是悄悄望向走廊彼端的撒旦學長,沒想到這一望,卻看見了不可思議的情景。

 

學長居然……在笑?

 

我被這一幕嚇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然後用力搖搖頭。

 

他怎麼可能在笑?沒生氣就該謝天謝地了吧!清醒點啊梅悠!錯覺!一定是錯覺!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覺得凌晨五點半就被吵起來,出現幻覺還算情有可原。

 

再往學長望去,笑容果然已經消失了。

 

……雖然有點失望,不過,這時候的學長已經沒有剛才那種冰冷的感覺了。此時他身旁的小不點學長剛好回過身,仰頭朝他笑著說了句什麼,撒旦學長俯首聽完,淡淡回了他幾句,言談間的神情已恢復平常的模樣。

 

感到稍微安心之後,我再次將目光投向白巡學長和小不點學長。

 

只見白巡學長靜靜地站在一旁,神色和悅平靜,小不點學長則一整個很開心的樣子,兩人看起來都不像是來罵人的。

 

所以我困惑了。究竟有什麼理由會讓學生會長和王牌在清晨六點,雙雙出現在一年級的宿舍走廊?

 

其他新生臉上也是一片茫然,這時白巡學長終於開口打破寂靜。

 

「各位學弟妹早安,我是學生會長白巡。」

 

平靜地自我介紹後,白巡學長微微一笑,「我想,大家對於我和森為何出現在這裡,一定感到很困惑吧?在這裡,我要向大家致上一份歉意,還有向各位道賀。」

 

他朝我們微微頷首,接著續道:「要道歉的是,今天這場騷動都是由我安排的。事實上,沒有人開錯門,也沒有人因此受困。」

 

語畢,他往一旁示意。在大家驚訝的目光中,洛方從他身後走了出來。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這意想不到的發展,只有菲碧第一個回過神來,飛快地衝上前抱住他。見狀,大夥兒不約而同曖昧地發出「哇──」的讚嘆聲,洛方只好尷尬地朝大家揮手笑了笑,然後另一手安撫地拍拍菲碧的背。

 

白巡學長微笑地看著這一幕,接著說:「至於要道賀的是──恭喜各位,通過黑桃學院的測驗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再次集體愣住。

 

測驗?什麼測驗?

 

大家陷入了一種充滿疑惑的沉默,然後……目光相當一致地投向了撒旦學長。

 

只見學長站在白巡學長身邊,淡淡地朝我們點點頭。

 

咦?就連學長都承認了?

 

也就是說,從頭到尾,學長其實都在誤導我們,並且觀察我們的反應嗎?

 

想到這裡,我猛然回想起他剛剛那樣神色淡漠,完全不干涉我們的態度。無論誰說了什麼,學長始終都保持沉默,就連霍恩說出那樣的話時,他也沒有出面阻止。

 

……原來自始至終他都在演戲?天啊,完全被他騙到了啊!

 

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不知道是誰帶頭「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接著大家全都跟著笑了,原本寂靜的走廊一時之間被笑聲填滿。

 

然而,有一部分的新生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轉變,其中王子的親衛隊們更是表現得義憤填膺,率先語氣不善地發話。

 

「學長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在耍我們嗎?」

 

「前天不是已經測過白值了,為什麼還要進行這樣的測驗?」

 

「一大早就把大家吵起來,然後說這是測驗,這種事我無法接受!」

 

見狀,白巡學長僅是微笑以對。

 

下一刻,站在後方的小不點學長忽然出聲了。

 

「這可不是隨隨便便的測驗,而是分班測驗哦!」他帶著燦爛的笑容如此說道,走上前來到白巡學長身旁。「為了瞭解大家遇到突發事件的應變能力,還有每個人處理事情的方法,所以才舉行這個測驗的。如果你們覺得措手不及,甚至感到憤怒的話,就說明這個測驗是成功的。」

 

他一面說,一面笑著望向那群人。

 

原本氣勢凜然的幾人被他這麼一望,一致地沉默下來。

 

而小不點學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會,才移開了目光。

 

「即使如此,為什麼不以白值測驗的結果作為分班依據,反而要勞師動眾地另外舉行這個測驗呢?我想大家應該都很困惑吧?」

 

小不點學長笑著說完,慢慢地走入了人群。

 

「你們知道,對於我們黑桃學院的學生而言,最重要的能力是什麼嗎?」

 

他一面問一面經過我們,然後在王子面前停下腳步。

 

「──是『臨場反應』和『團隊合作』。」他看著王子的眼睛,笑著說道。

 

「作為一個魔法師,往後無論在戰場或其他任何地方,你們要面臨的突發狀況必然層出不窮。如何險中求生,靠的不是能力高低,而是當下的立即反應和同伴的援助。所以,我們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為各位新生分班,而不是單單使用白值而已。」

 

語畢,他回過身,目光環顧所有人。

 

「今天看到大家的表現,我很開心。在那樣的情況下,大家能從最初的彼此懷疑、指責,到後來一起想出解決方法,並且一起執行,這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

 

說到這裡,他稍微斂起了笑容,站在人群中央緩緩道:「在一個班級裡,需要能大膽提出想法的決策者,也需要能細心發現問題並提供建議的修正者。需要能在士氣低落時炒熱氣氛的同學,同時也需要能夠處變不驚,負責管理班級事務的同學。各種人才集合成一班,才能算一個健全的團隊。」

 

「無論你的特質是哪一種,都是這個班級裡不可或缺的一員。所以……」

 

他微微抬起頭,看著每一個人的眼睛,堅定地說:「無論你分到哪一班,和什麼人成為同班同學,都請大家記住一件事──『你在這個班級裡擔任的角色,必然是無可取代的。』」

 

小不點學長說出這席話時,眼中閃爍著一種相當明亮的光芒。

 

那是一種堅定的、鼓舞的、不可思議的眼神。

 

在場的新生全被他的話所吸引,安靜而專注地看著他。而他本人則是先沉默了片刻,接著燦然一笑。

 

「作為王牌,我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接下來的時間,將由白巡引導你們到分班儀式的會場,請大家按照他的指示行動。」

 

笑著說完後,他回到了撒旦學長和白巡學長身邊,然後最後一次環顧我們。

 

「通過分班儀式,你們就正式成為黑桃學院的一份子了。未來四年,希望大家在學園裡都能有所收穫。我很期待你們所有人的表現喔!下一任的王牌,或許就在你們之中。」

 

笑著留下這麼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之後,小不點學長就朝白巡點點頭,消失在眾人面前。不出幾秒,撒旦學長也跟著消失了。

 

這下子,走廊上立刻炸開了鍋。

 

「天啊,是王牌本人!他剛剛離我好近啊啊啊!」

 

「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實在太帥了!果然堂堂王牌說起話就是不一樣!」

 

「還有因休學長!妳有沒有看到?有沒有?近看他果然好帥啊!」

 

「就算是瞪人的時候也好帥啊啊啊!」

 

我有點傻眼地看著失控的女孩們,奇怪了,剛剛不是還怕撒旦學長怕得要死嗎?妳們是嗎?

 

另一方面,失控的還有親衛隊們。

 

「森學長剛剛說下一任王牌在我們之中?這是真的假的?」

 

「噢,我敢肯定他說的就是王子殿下!」

 

「沒錯!太棒了殿下!恭喜您!」

 

「我要跟隨殿下一輩子!」

 

「殿下萬歲!萬歲!」

 

哇……瞬間就陷入自己的世界了。高喊著萬歲什麼的,簡直像是邪教一樣啊,盲目的信徒真可怕。

 

眼看場面已徹底失控,白巡學長不愧是學生會長,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只見他用一貫柔和的方式笑著,從容不迫地抬起手,輕輕一拍,走廊上的燈突然全數熄滅。

 

這下,大家全被嚇得一愣,瞬間安靜下來。

 

原來還有這招!我在心底暗自佩服白巡學長。

 

接著就聽他在黑暗中笑著說道:「請各位稍安勿躁,接下來的分班儀式,請各位務必保持安靜,照我的話去做。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

 

「很好。現在請各位書魔回到自己的新生身邊,儀式準備開始。」

 

白巡說完後,黑暗中響起一陣沙沙聲,然後我感覺到阿薩來到我身旁。

 

安靜地等待幾秒,周圍忽然開始亮起一盞盞燈光。

 

由近而遠,燈一盞又一盞接連亮起後,我們才察覺這裡不是原本宿舍的走廊,而是一個更加遼闊的空間。

 

昏黃的燈光不只照亮黑暗的空間,也照出周圍的人影。仔細一看,原來那些人影全是穿著正式長袍的學長姊。他們在黑暗中圍出了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通道,每人手上都提著一盞古老的提燈,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整個巨大的室內有一種奇異的平和莊嚴感。

 

白巡學長這時緩緩走到我們面前,宣布道:「待會我會依序唱名,請唸到名字的新生順著學長姊圍起來的通道往前走,找到自己的直屬學長姊並從他們手中領取提燈。」

 

「通道的末端會通往一扇門,在門後你們將遭遇一座迷宮。你的提燈將指引你通過迷宮,抵達正確的出口,前往你所屬的班級塔。」

 

「沒有問題的話,現在就開始吧!請洛琳同學過來我這邊。」

 

在肅穆的氣氛中,被唸到名字的女孩戰戰兢兢地從新生中走了出來,然後在白巡學長的示意下,和她的書魔並肩走入學長姊圍成的燈海。

 

所有人目送她走進去,過一會,燈海裡的學長姊突然活力十足地大喊:「歡迎加入黑桃學院!」

 

聲音響徹整座分班會場。

 

同一時間,學長姊配戴在身上的各色魔法石突然瞬間亮起,化作數百道光芒,像流彈一樣一齊往各個方向竄出,然後毫無預警地在人群中綻出無數燦爛奪目的煙火。

 

「哇!」

 

有一道光在混亂中竄了過來,然後不偏不倚直接在我和阿薩之間炸開。我嚇了一大跳,卻發現被魔法煙火炸到完全不會痛,只有一種溫溫熱熱的奇妙感覺。

 

這樣的開場瞬間讓大家的心情放鬆了不少。

 

畢竟這學園已經有過各種前科,先是早上用「那種方式」把我們嚇醒,然後又安排「那種測驗」來考驗大家,現在又說要進行分班儀式,是人都會怕吧?

 

幸好目前看來應該是分班儀式沒錯了。只要通過燈海,找到學長拿提燈,再穿越迷宮,就可以回去睡覺了,對吧!

 

這麼一想,我也開始和其他新生一樣,臉上寫滿了期待。

 

白巡學長始終微笑地看著我們,每隔一段時間就唸出下一個名字,讓新生一個個進入燈海裡。隨著身邊的新生人數不斷減少,會場內被帶走的提燈數也越來越多,取而代之的是更多魔法帶來的光芒,將會場點綴得美侖美奐。

 

這時,忽然有人從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過頭去,「哇,菲碧!還有琴恩!妳們什麼時候來的?」

 

「別緊張,我們才剛來而已。」菲碧笑著回答。

 

「洛方呢?沒跟妳在一起嗎?」

 

「他啊,早就被叫到了,現在應該已經進入迷宮了吧?」說到這裡,她似乎想起什麼似地面露疑惑,「說起來,他明明就沒有參加測驗,要怎麼幫他分班呢?」

 

一旁的琴恩聽了,掩嘴輕笑道:「這種事不稀奇啊!偶爾會有性格明確到不需要測驗也能判定所屬班級的人喔!」

 

「咦?那洛方是什麼性格?」

 

「這恐怕只有學園的意志才知道了。」

 

我聽完以後,忽然轉頭朝阿薩問道:「阿薩,你早就知道剛剛開錯門是測驗的一環嗎?」

 

阿薩原本心不在焉地看著其他地方,聞言轉過頭來,冷冷地道:「怎麼可能。」

 

「可是,不是每年都有舉行測驗嗎?」

 

「有是有,不過往年都是開學後一週才分班的,沒想到今年提早到這時候。」

 

「咦?為什麼今年提前了?」

 

「小兔崽子問題很多耶,妳不會去問白巡啊?」

 

我一癟嘴,不說話了,反而是旁邊的琴恩笑著承下話題,回道:「阿薩你凶什麼啊?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提前?」

 

「沒人跟我說有提前啊。」

 

「用算的也知道啊!每四年都會提前一次的。」

 

阿薩沉默了幾秒,忽道:「……難不成今年輪到我們?」

 

「對啊,想起來了吧?你連續兩屆都沒接新生,也難怪會忘記了。」

 

這時,遠處的白巡學長剛好叫到菲碧。

 

她臨走前匆匆回過頭,朝我笑了笑,說:「希望我們同班!我先走啦!」

 

我笑著說好,然後揮揮手目送她和琴恩小跑步地跑入燈海。

 

等完全看不見她的背影後,我才回過頭,回到原本的話題,「阿薩,你剛剛說輪到我們是指什麼?」

 

「……還問啊?」

 

「學長說有什麼問題都問你啊。」

 

「嘖,少拿因休壓我。」阿薩不悅地插腰道:「就是四校大賽啦。」

 

「四校大賽?」

 

「沒錯。看來今年輪到我們當主辦校,開學後會很忙,所以才把測驗提前。」

 

「等等,可以先解釋一下什麼是四校大賽嗎?」

 

阿薩嘆了一口氣,回答道:「東魔武、西魔武、南魔武、北魔武,這四間學校合稱四校。這四校共同舉辦的魔武競賽就叫四校大賽。大賽每一年的主辦校是以東南西北這樣的順序輪流擔任,這樣懂了嗎?」

 

「嗯!」我點點頭,「所以說大賽開始之後,其他學校的選手都會聚集到我們學校來比賽嗎?」

 

「沒錯。」阿薩望著某個方向,意有所指地說:「屆時四校王牌會再度聚在一起,肯定非常有趣吧。」

 

我想起在商店街曾見過的東魔武王牌狂狼,那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覺至今仍記憶猶新。不知道其他兩校的王牌是什麼樣的人呢?

 

這時,我忽然看見白巡學長朝我招了招手,趕忙擱下話題朝他跑去。

 

 

 

 

 

第二章 分班儀式與幹部選舉

 

 

 

 

 

此時周圍的新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在場的除了我以外,只剩下三人。

 

其中一位是王子,另一位是伊兒雪,最後是個面生的男孩。

 

當我跑向白巡學長時,三人全都轉過來看我。

 

王子的神情平靜,看著我的眼神似乎若有所思。伊兒雪則一貫散漫地站在那裡,和那位紅髮的陌生男孩分別給了我兩個程度不同的笑容。

 

我回給他們一個倉促而友善的微笑,然後困惑地往那紅髮男孩多看了一眼。

 

是我的錯覺嗎?他的笑容看起來很燦爛,但是碧綠的眼底卻給人很寒冷的感覺。

 

來不及多想,我已在白巡學長面前匆匆停下腳步。

 

「你們剛剛在聊什麼,聊得那麼專心?」白巡學長笑笑地問。

 

我還沒回答,阿薩就淡淡地說:「沒什麼,只是這傢伙對四校大賽特別好奇。」

 

「大賽嗎?」白巡學長似乎有點驚訝地看著我,然後柔和地笑道:「這方面,妳學長應該能給妳充分的解釋吧。準備好去找他拿提燈了嗎?」

 

我用力點點頭。

 

「那就向前進吧。」

 

在白巡學長微笑指示下,我和阿薩並肩走入了學長姊圍成的通道。

 

通道兩旁全是笑著歡迎我們的學長姊,在我們經過時,他們不時會丟出一些魔法做成的拉炮、彩帶球和小小的煙火。有一小群活潑的學長姊彼此搭起肩,高聲唱著歡迎歌,要不是走道過於狹小,恐怕就要跳起舞了。簡直就像是那天商店街的榮景嘛!所有人的笑容都充滿了活力,同時也有一種很溫暖、很溫暖的感覺。

 

「吶,阿薩,其他學院的分班也是這個樣子嗎?」我有點好奇地問。

 

「不,絕對沒這麼吵。」阿薩說。

 

我愣了愣,旁邊的學長姊則立刻爆出大笑。

 

「什麼啊,我們聽到囉──!」

 

「這叫熱情如火啦,你不懂!」

 

「黑桃學院的招牌就是活力嘛!活力!」

 

「……看吧。」阿薩淡定地說,「果然很吵。」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通道越後面的學長姊玩得越誇張,大概是因為提燈都交出去了,兩手都閒著,而且儀式也快結束了吧!

 

只見會場裡開始升起各種彩色光芒的風箏,到處都是各種奇異的生物在場中追逐,有幾隻看起來像是妖精的小東西從我們耳邊飛過,還有毛茸茸的東西不時從腳邊的地下冒出來。

 

「連地精都放出來了啊?」阿薩吹了聲口哨,「今年玩得特別失控啊,怎麼回事?」

 

「是因為四校大賽的關係吧!大二生為了籌備大賽可是忙了一整個暑假呢,今天能有這種場合當然是大玩特玩一頓囉!」

 

我和阿薩一起回過頭,就看見一個紫色長髮的漂亮女性書魔正對我們露出微笑。

 

「是妳啊,艾琳娜。」阿薩說。

 

「是呀,好久不見了阿薩。恭喜你今年又能帶新生了!」

 

趁他們交談時,我往艾琳娜身旁的新生看去,發現正是方才對我笑的那位紅髮男孩。

 

他的手上已經提了燈,對我笑了笑,說:「又見面了。」

 

我報以笑容,「你好,不好意思我們走得比較慢。」

 

「沒關係啦,是我們故意走比較快。因為艾琳娜不喜歡那些地精。」他溫和地回答,「不介意的話一起走吧!」

 

我點點頭,四人一起繼續向前走。

 

通道最後一百公尺非常壯觀,因為學長姊用魔法變出一大群吹奏著樂器的撲克牌士兵,彷彿幫我們領路一般邊演奏邊走在前頭。不只如此,學長姊們還把自己變成玫瑰花叢,只留下臉部,然後全體張大嘴一起合唱聽起來像是黑桃學院院歌的曲子。

 

我們在歡快的樂曲中順利走完最後一段通道。

 

然後,我忽然驚覺事情大條了,因為自始至終我完全沒有看到撒旦學長!

 

「怎麼回事?學妹妳沒拿到燈嗎?」通道盡頭的一叢玫瑰……喔,不,是一位有著橙色短髮的學姊發現我兩手空空後,立刻解除玫瑰叢魔法走過來關切。

 

我有點緊張地回答:「嗯!我的學長似乎不在這裡面。」

 

「不可能啊,妳學長叫什麼名字?」

 

「因休。」

 

「哇,妳就是因休學長的新直屬?」學姊驚訝地說,「妳先待在這,我幫妳問問看。那邊那位紅頭髮的,你可以先進迷宮了。」

 

我轉身才發現紅髮男孩還站在旁邊等我,他很快朝學姊答了聲「好」,然後向我揮了揮手,就和艾琳娜一起消失在通往迷宮的門後。

 

身旁的學姊則迅速用魔法石耳環連繫了白巡學長,交談了一會才終止通訊。

 

「會長說他們那邊在處理事情,等一下就會過來了。」

 

她話才剛說完,眼前不遠處突然出現一道光,接著撒旦學長瞬間出現在我們面前。

 

「啊,太準了!說人人到!」學姊笑著說。

 

「謝了小苜。」撒旦學長匆匆地朝學姊道謝,學姊則笑笑地說了聲「不客氣啦」,轉身跑回通道繼續化成玫瑰叢。

 

「抱歉,剛剛回去處理了點事,還好趕上了。」學長一邊朝我們走近一邊說道,然後將手中的提燈朝我遞了過來。

 

我立刻雙手接過,感覺金屬特有的沉重感在學長放手時壓了下來。

 

「謝謝學長,你辛苦了!」我說。會讓他耽誤到儀式,一定是出了非同小可的事情吧。

 

「到底出了什麼事?」阿薩問。

 

「剛剛森突然昏倒,所以我叫了祭司團過來治療。」學長簡短地說。

 

「昏倒?搞什麼?」阿薩的語氣明顯帶著驚訝和不悅,問道:「他早上不是還好好的?」

 

學長揉了揉眉心,淡淡地說:「別看他那樣,他整個暑假都在處理四校大賽的事,這幾天更是沒怎麼闔過眼,會昏倒一點都不意外。」

 

「那個笨蛋!」阿薩罵道,然後話鋒一轉,「你呢?你怎麼不勸勸他?」

 

「你覺得我勸有用嗎?幹部的事情就是那麼多,依森的個性,做不完怎麼可能睡?」

 

說到這裡,他們之間沉默了幾秒,然後阿薩語氣不善地道:「他現在醒了嗎?」

 

「醒了,現在在我房間休息。」

 

「那好,你叫他給本大爺等著,一分完班,本大爺立刻過去收拾他!」

 

學長沒有回答,而是伸手拍拍我的頭。過了一會,他忽然輕聲道:「很漂亮吧?」

 

我原本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欣賞著提燈裡頭躍動的小小火焰,這時抬起頭對上學長的視線,立刻點點頭。

 

「我們這一脈的燈是少數有做鏤空花雕的,雕的是龍紋,裡面的火種也是龍火,終年不滅。」

 

學長淡淡地這樣說著,表情中有一抹混雜著懷念、悵然與如釋重負的笑意,在提燈的光芒中一閃而逝。

 

「這盞燈在我手中待了三年,終於趕在畢業前把燈交出去了。接下來的一年由妳保管這盞燈,到了明年的這個時候,就換妳交燈了。」

 

聽他一說,我才驀然想起,他和此時在場內的大二學長姊都不一樣。

 

他已經大四了。

 

接下來的一年是他在這學園裡的最後一年,卻是我的第一年。想到這裡,我不禁提心吊膽起來,以我們這一脈的情況來看,明年我真的有辦法把燈交出去嗎?

 

這時,壓軸的伊兒雪和王子也雙雙走出通道,兩人都朝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好了,妳也差不多該往下一關去了。」

 

學長說著,輕輕往我背上一推。

 

「分班結束後,妳也跟阿薩一起到我房間來吧。有東西要給妳。」

 

我給他一個困惑的眼神,但仍乖乖點點頭。

 

在學長的目送下,我和阿薩一起推開迷宮的門,然後鼓起勇氣踏入黑暗當中。等門在我們身後徹底掩上,我手中的提燈頓時成為唯一的光源。

 

低頭看著它,我忽然覺得莫名安心。

 

撒旦學長在三年前,也是像這樣從直屬學長手中接過提燈,然後和阿薩並肩走進這片黑暗吧。

 

這麼想著,提燈的光芒忽然開始匯聚起來,化作一束明亮的光,筆直地照向前方。

 

在提燈的光芒中,緩緩浮現了白巡學長所說的迷宮。

 

由黑色磚石砌成的迷宮外牆聳立在眼前,遼闊的邊際隱沒在黑暗之中。

 

我將提燈轉了又轉,想用它照一照其他地方,卻發現它的光芒始終筆直地指向同一個方位,簡直像指北針一樣。

 

我困惑地晃了晃提燈,又敲了敲燈罩,卻未見起色,於是回頭道:「阿薩,它好像壞了!」

 

「……傻子嗎?」阿薩交叉著雙臂,冷冷地看著我,「提燈只會指出正確的方向,妳怎麼轉它都沒用啦。」

 

這樣啊……

 

我有些失望地低下頭,忽然感覺身旁吹起一道風,抬頭便見阿薩不發一語地大步往前,不一會就消失在迷宮中。

 

見狀,我連忙快步跟上,追著阿薩的黑色披風拐過第一個彎。

 

沒想到剛轉過彎口,眼前忽然強光大盛。

 

我詫異地收住腳步,睜大眼看著周遭映著牆面的紅光。

 

出現在眼前的,居然是一片火海!

 

佇立在烈火中央的阿薩,披風微動,白色的面具上閃爍著光與影。我不敢貿然接近,於是停在彎口處,順著他的目光往牆面望去。

 

這一望,才赫然發現火焰其實是如壁畫一般侷限在牆上的,但那樣動態而鮮明的畫面卻栩栩如生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阿薩,這是……」

 

阿薩聞聲,於火光中緩緩回過身來。

 

「這是這所學校的『歷史』。」

 

隨著他的話語,牆上的火海逐漸扭曲,轉變成戰爭的景象。

 

魔法的光芒不斷閃爍,在畫面的後方,濃濃黑煙之中隱約可見頹倒的城堡。從那殘缺的輪廓看來,那確實是過去的南魔武沒有錯。

 

「十年前,這個國家發生過內戰,當時的國王殘暴無道,最終被叛變的邊境貴族和皇家魔武學院聯合推翻。」

 

阿薩一邊說,一邊轉過身,往迷宮的深處走去。我提著燈跟了上去,一面留意燈指引的方向,一面穿梭在塵土飛揚的沙場中,側耳聽著他緩緩道出十年前發生在此處的事情。

 

「王城被攻陷之後,舊王族立刻棄城逃亡。戰後三個月,叛軍中名望最高的貴族登基成為新王,在舊王城附近建造了新王城。而內戰中功不可沒的皇家魔武學院,則獲得了新國王的許可,遷入了舊王城,並且更名為南方大陸魔武學園。」

 

「在那之後,我們花了兩年積極修復舊王城,並且以十五顆魔法石為基石,重新建造了外牆,也就是妳現在所見的,位於護城河內的學園外牆。」

 

「戰爭時折損了很多優秀的師生,也喪失了許多寶貴的典籍。為了重拾過去的榮耀,這十年間,南魔武付出了極大的努力,才爬到今日四校之首的位置。」

 

我一邊聽阿薩說,一邊看著牆上的畫面上的學園。

 

由戰後衰敗的殘骸開始,一點一滴進行重建的工作,先是外牆、護城河與石橋,接著修復了傾倒的塔樓、中庭和花壇。

 

時間流逝的同時,畫面上的四季也有所更迭,只見春天的嫩芽覆蓋了曾被戰火焚盡的森林,夏天的雨水填補了乾涸已久的中央湖泊,而冬日的初雪覆上塔樓的屋簷……慢慢地,人數原本不及百人的學園逐漸興盛起來,成為我現在熟悉的樣貌。

 

「真懷念啊。」阿薩淡淡地說。

 

相較於他,我是以一個外國留學生的身分看著這段歷史。帶了點新奇、驚訝,但即使知道這些真切地發生過,仍少了份真實感。我只能憑藉這些畫面和阿薩的言語,去想像經歷過這場戰爭的人們,還有曾是舊王城的這所學校。

 

我想,這段歷史解釋了為什麼學校很像童話城堡的事實,也解釋了為何這所學校會和貴族和王族息息相關。

 

一邊走,我一邊將空出的手掌放在迷宮的牆上。牆上顯現的,是晴空之下,坐落在廣袤森林之中的南魔武。

 

飲水當思源。我想學園在這裡安排了這座迷宮,應該是想告訴我們這些吧?

 

透過畫面簡單地帶過這所學校創校以來經歷過什麼苦難,藉此告訴我們前人是如何勇敢地挑起革命,挑戰王權,建造了全新的國度,才有今日的南魔武屹立於此處。

 

「來吧,歷史也回顧得差不多了,該是面對妳的新同學的時候了。」

 

阿薩這麼一說,我才回過神來,發現我們已經來到了迷宮的盡頭。

 

此時手中提燈的光芒正筆直地指向眼前的一扇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伸手用力推開了門。

 

門後又是一片令人吃驚的景象。

 

從佈置上來看,這個空間簡直黑得不可思議,無論是牆壁、天花板,還是腳下的絨毯,全部都是黑色的。

 

除此之外,內部的擺設物件也很神奇。這裡什麼都有,有各種型態的桌椅、沙發、燈具,還有梯子、木箱、酒桶、成堆的毯子,以及各種難以辨識的雜物。所有東西都呈現散亂的方式放置在這個空間裡,要不是白巡學長已經預告過迷宮的終點是通往「班級塔」,我還真不知道這裡到底是幹嘛用的。

 

反觀我身旁的阿薩,他只看了一眼門後的情況就雲淡風輕地說:「喔,看來妳被分到『影班』了吶。」

 

我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驚奇地道:「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本大爺不是色盲。」阿薩的語調瞬間充滿了鄙視,「看到那黑漆漆的牆面和地毯了沒?這裡是『黑塔』,也就是『影班』的班級塔。」

 

「啊?」我沒想到這麼簡單,於是納悶地問:「那有白塔嗎?」

 

「當然有,就是『光班』的班級塔啊!」

 

我頓了一頓,然後萬分誠懇地道:「冒昧問一句,貴校一共把學生分成幾班?」

 

「光班和影班,就這樣,沒了。」

 

「只分成兩班?這樣一班不就超多人的?」

 

「還好吧?一班五十個啊。」

 

五十!

 

放眼望去,室內早一步進來的同學人數果然很接近這個數目。

 

這時大家似乎都呈現等得非常無聊的狀態,有些同學把椅子排成一圈正在聊天,有的則不知從哪翻出撲克牌,正圍成一桌打得不可開交,還有同學已經睡死在沙發上,只有少數人注意到我,並朝我點頭微笑。

 

我一一回禮後,忍不住困惑地問阿薩,「不是分完班了嗎?大家在等什麼?」

 

阿薩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快速數了下人數,才說道:「現在這裡包含妳只有四十九個人,要等五十人全部到齊外加選完幹部之後,分班才算正式結束。」

 

我點了點頭,但又發現不太對。

 

「我不是最後一個進迷宮的嗎?難道說……有人在迷宮裡迷路了?」

 

「迷路?都特地給你們提燈指路了,還迷路的話,也不用分班了,直接打包回家去吧!」阿薩冷冷地說完,才接著道:「你們每個人的提燈所指引的路線都不一樣,迷宮牆上會放映的景象也不盡相同,所以先進去的不一定先抵達終點,懂了嗎?」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所有人都是看見學校的歷史呢!」

 

「那段歷史對我們來說是基本常識好嗎?連小孩都能倒背如流了。」阿薩說,「這麼說來,本大爺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跟到有新生是看歷史的,唉。」

 

我被最後那聲嘆息惹毛了,怒道:「不要歧視留學生!」

 

「誰歧視妳了,這不正是逮著機會幫妳惡補一下貧瘠的歷史常識嗎?」

 

可惡……完全說不過他!

 

我咬了咬牙,毅然決定放棄這個話題,先去找個位子坐下來等大家到齊好了。

 

這時,忽然有道熟悉的聲音遠遠喊了一聲,「梅悠!」

 

我抬眼望去,立刻高興地喊:「洛方!」

 

沒想到我和洛方同班了!

 

我開心地朝他揮手,他也笑著從椅子上站起身,然後比了比身旁另一張椅子,示意我沒人坐。

 

於是我笑容滿面地迅速提著燈跑向他,中途還差點被奇怪的椅子絆倒。

 

阿薩見狀,立刻扶住我,然後一把搶過我的提燈,一副深怕我在交接完燈一小時內就把燈給摔破的樣子。

 

等我跑到洛方身旁,已經氣喘噓噓了。

 

「幹嘛跑啊妳?」洛方笑著拍拍我的背,「椅子又不會跑掉!」

 

我燦爛地笑了笑,邊喘邊說:「他鄉遇故知,所以很高興嘛!」

 

「什麼東西啊?」洛方無奈地笑著說。

 

等我們坐下後,我環顧四周,發覺這裡可以輕易看見整間房間的動靜。

 

因為洛方挑的位子十分偏僻,幾乎是離門最遠的角落,所以除了視野良好以外,還有種隱密感。

 

「話說妳為什麼這麼慢?從我坐下來到現在,已經過了快一個半小時了耶!」

 

「咦?你果然好早就被叫進去了!」我說,「我幾乎是壓軸的,白巡學長喊到我的時候,場內只剩四個人而已。」

 

洛方聽了,似乎頗感興趣地問:「哪四個?」

 

「我、王子、伊兒雪,還有一個不知道名字的紅髮男生。」

 

「紅髮?該不會是狐狸吧?」洛方喃喃自語地說著,忽然問:「他是不是有一雙綠色的眼睛?」

 

我回想了下,點點頭,「嗯!」

 

「果然是他啊……希望他不會分到我們班。」

 

「怎麼了?你不喜歡他嗎?」

 

「妳不知道,他……」

 

才說到這,洛方的聲音忽然被一聲驚叫打斷。

 

「王子殿下!」

 

這一聲就彷彿點燃什麼信號彈一樣,頓時有一半的同學都從椅子上站起來,所有人都望向門口,接著爆出驚人的掌聲和歡呼。

 

我愣了一愣,發覺視線完全被大家擋住了,於是跟著起身,越過重重人牆看見開啟的門後走進了第五十位同班同學。

 

一頭燦爛的金髮,以及如天空般湛藍的雙眼。

 

真的是王子!我和王子同班了!

 

相對於我的驚愕,大部分同學的反應卻是狂喜,尤其是女孩們,尖叫聲硬生生壓過了掌聲,差點沒掀翻屋頂。

 

我忍不住摀起耳朵,冷靜點啊小姐們,妳們的矜持呢?

 

隔著人群,我看見王子此刻輕輕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抬眼環顧四周。

 

那雙平靜無波的藍色眼睛淡淡掃過所有人,嘴角浮現從容的微笑。那樣的神情一點也不像在看未來四年的同班同學,反而像在審視自己的子民似的。

 

我感到些許不快地移開目光,接著注意到在我身旁的洛方是少數沒有起身的人之一。

 

他在座椅中用手撐著臉頰,抬起頭對我笑了笑,語氣諷刺地說:「我們和殿下同班呢!真是太好了,不是嗎?看來這四年有得玩了。」

 

我不太明白洛方的意思,一邊坐下一邊打算開口詢問,卻看見我們眼前的桌子上忽然出現滿滿一桌的餐點。

 

我頓時眼睛一亮,低頭看著那一籃又一籃的麵包、吐司,各種果醬、奶油、牛奶罐,還有沙拉和水果優格……

 

這一刻,「王子殿下」四個字已經從我腦中移除了,換上一整排的「早餐早餐早餐早餐早餐早餐早餐早餐」無限刷屏。

 

簡直快餓瘋了啊!一大早被嚇醒到現在滴水未進,快招架不住了!

 

「看來人數到齊了啊。」阿薩淡淡地說。

 

但我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我可以開動了嗎?」

 

王子的粉絲們這時還在吵吵鬧鬧,我聽不清楚他們說什麼,索性拿了一片土司開始抹果醬。

 

還沒抹完,就聽見遠處的王子放大了音量蓋過群眾,說道:「謝謝各位的熱情歡迎,請大家先坐下來享用早餐吧!待會的時間要選舉班級幹部,大家先想一下有沒有理想人選。」

 

周圍傳來大家依依不捨回座的沙沙聲,這才稍微安靜下來。

 

我一邊放下果醬刀,一邊想著,他才走進這個班級不到一分鐘,就已經自然而然地成為這裡的領導者了……。

 

洛方倒了一杯牛奶,從桌面上推過來給我。

 

我向他道謝,就聽他百無聊賴地說了句,「絕對自信、目中無人、唯我獨尊,選一個妳喜歡的詞吧?」

 

這是在諷刺王子殿下吧!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吃了一會,遠處幾張桌子不知為何又開始吵吵鬧鬧了起來,我一面叉起水果,一面豎起耳朵聽,突然聽見一名同學大喊:「那還用選嗎?班代當然非殿下莫屬啊!」

 

我被那聲大喊嚇了一跳,手上的水果連著叉子一起飛了出去。

 

那處接連又響起好幾聲附和,一聲比一聲熱血。

 

「贊成!殿下絕對是我們『黑王』的不二人選!」

 

「支持殿下成為我們的王!」

 

「沒錯!殿下萬歲!萬歲!」

 

……

 

我起身拾回了叉子,然後滿臉困惑地問:「這是在演哪齣?」

 

「造神運動的現在進行式吧。」洛方撐著頭,一臉「怎麼又是這戲碼」的表情,語氣明顯是滿滿的厭倦。

 

由於我和洛方坐在離王子和群眾最遠的地方,剛好可以清楚看見所有人的反應。在那一幫貌似親衛隊的同學的鼓譟之下,坐在後邊幾桌的其他同學也紛紛舉手贊成,放眼望去,大部分人似乎都表態力挺了,只有少數人沒有反應,例如我們還有隔壁幾桌的同學。

 

「不錯,還是有腦袋清醒的人在嘛。」洛方往他們掃了一眼,如此評論道。

 

「他們在說的『王』和『黑王』是什麼意思?」我把目光移回王子那邊,好奇地問。

 

洛方想了想,道:「我們南魔武從以前就有個傳統,每個班的班代出爐之後,都會被冠上『王』的稱號。而所謂的班代,差不多就是班長的意思,對內需要統籌班級的事務,對外則代表整個班級。」

 

「那黑王呢?」

 

阿薩在我身後涼涼地續道:「『黑王』就是這個影班的王,也是唯一有資格坐上那張『黑王座』的人。」

 

黑王座?我順著阿薩的手指望去,果然看見一張黑色的天鵝絨沙發。那沙發的椅背被設計為王冠的模樣,金色的金屬框配上黑色絨布,顯得優雅又尊貴。

 

原來如此,把一個班級當成一個國家,然後讓學生坐上王座,學習以「王」的角度思考事情嗎?

 

與王族貴族息息相關的這所學校,會這麼做似乎不難理解。

 

「大家都同意殿下擔任我們影班的王嗎?」一個褐色短髮的活潑女孩這時高聲詢問,很快就得到熱烈的回應。

 

於是她笑著轉過身,朝王子恭敬地說:「那麼,請殿下坐上黑王座吧!」

 

王子雲淡風輕地微微一笑,在掌聲中舉手向大家致意,然後坐上那張黑天鵝絨王座。

 

「接下來有待選舉的幹部還有『后』、『主教』、『城堡』與『騎士』,大家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呢?」褐髮女孩繼續問道。

 

「城堡就是負責班級庶務對吧?」親衛隊的一員說。

 

「沒錯。」

 

「那就妳啦,依耶塔!感覺妳很適合嘛!」

 

褐髮女孩指了指自己,「我?」

 

「對啊,殿下也這麼認為吧?」

 

王座上的王子微微一笑,點點頭。

 

這下依耶塔的臉立刻紅了起來,在其他親衛隊的鼓譟下,半推半就地坐上黑王座旁,一張象徵著城堡,有著鋸齒狀椅背的沙發椅。

 

「再來……騎士的話,負責的是體育和競技事務對吧?」

 

「喔!這個霍恩很適合嘛!」

 

「好耶,就你了霍恩!」

 

同一批人繼續搖旗鼓譟,霍恩也毫不推辭,裝模作樣地朝王子行了騎士禮,然後得意地坐上有著馬頭狀椅背的騎士沙發。

 

我驚訝地握著新的叉子,叉起的水果一口都沒動,覺得看見了新世界。

 

前後完全沒有公開提名機制,也根本沒有正式表決,十分鐘不到就已經選完三位幹部了!

 

「瞧,有這種親衛隊真方便不是嗎?」

 

洛方撐著頭,驀然笑了出來。

 

「都他們自己人當就好了嘛,根本不用選舉啊!」

 

我簡直無法再認同他更多了,心底默默浮現一句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再這樣下去,恐怕所有幹部都會是親衛隊和王子的了。

 

難道沒人想去阻止他們嗎?

 

我悄悄往旁邊幾桌望去,發現有些同學皺起了眉頭,不過大家似乎只想袖手旁觀。

 

前面幾桌則完全是事不關己的感覺,吃早餐吃得很開心。

 

只有王子的親衛隊和粉絲們那幾桌,仍舊繼續熱烈討論著。

 

「現在只剩『主教』和『王后』這兩個幹部了嘛!」

 

「主教就是公關對嗎?」

 

「對啊,所以要找個熟於社交的人才行!」

 

「而且人緣要好,溝通能力一流。」

 

「哇,門檻真高!」

 

「有沒有人要自願啊?」

 

問了幾聲都沒人回答,看來他們那個小團體裡似乎沒有完全勝任的人選。

 

我看了看其他桌,發現大家也都毫無頭緒的樣子。

 

於是我在心底一橫,倏然舉起手,大聲地說:「我提名洛方!」

 

此舉立刻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我面對這四十幾雙眼睛,繼續指著身旁的洛方,態度堅定地大聲道:「他很適合主教這個職位!」

 

洛方沒料到我會這麼做,但他反應很快,迅速朝眾人露出燦爛的笑容,然後在牙關底下恨恨地對我說:「妳在幹什麼?」

 

「當然是陷害你啊。」我笑容滿面地看著他,同樣保持唇齒不動地暗中回答。

 

連霍恩那種人都能成為幹部了,憑什麼你不行?

 

何況在資助人晚宴上,我親眼見識過洛方的社交功力,如果認真起來,他的交際手腕絕對不會輸給菲碧。

 

雖然有點對不起洛方,但他絕對適合這個職位,遠遠強過那一大票親衛隊。

 

由於我意外的發言,遠處幾桌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正思考著是否再推波助瀾一下,那一頭的王子不知道想起什麼,忽然出聲問道:「你是南方七大家族的洛方.修諾瓦?」

 

此話一出,眾人全都安靜下來,困惑地來回看著這兩人。

 

由於坐得很近,我注意到洛方一瞬間展露的眼神裡帶著一絲凜然的冷意。

 

但是他很快就隱藏起來,轉而燦然一笑,「很高興殿下記得我。」

 

群眾這時開始發出嗡嗡的耳語。

 

「原來他就是修諾瓦家的……」

 

「沒想到分在同一班啊……」

 

「我們班真是臥虎藏龍……」

 

我滿腹疑問,遠處的王子則若有所思,最終定奪道:「這樣的話,由你擔任主教再適合不過了。」

 

就這樣,第一位非親衛隊的幹部終於誕生了!

 

我笑著跟大家一起拍起手,說:「恭喜你!」

 

洛方從椅子上站起來,回頭給我一個「看我等一下怎麼收拾妳」的眼神,然後揚起笑容大步走向那排高級沙發,一屁股坐上屬於主教的椅子。

 

糟糕,我忽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好了,現在剩下最難選的王后了!」

 

大家很快就再度陷入討論,而且這次比選前面幾個幹部還熱烈許多。

 

「王后就是副班代,是要與殿下並肩處理班級事務的人啊!這絕對不能馬虎!」

 

「但是誰有那個資格呢?殿下可是新生排行榜第一名呢!」

 

「而且殿下可是下任王牌的不二人選呀!能與他並肩的,只有神盾了吧?」

 

我看見洛方在遠處朝我投來炙熱的視線,刻意慢慢地舉起他的手,顯然打算報復我剛才陷害他的惡行。

 

這下糟了,我立刻朝他交叉手臂比了個大叉叉,然後又合掌朝他作拜託狀。

 

但是他的手還是越舉越高,我正絞盡腦汁想怎麼堵住他的嘴,突然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一句,「我提名梅悠。」

 

我嚇了一大跳,火速往那方向望去,發現出聲的不是別人,正是王子殿下!

 

王子記得我的名字?而且提名我?

 

我愣愣地對上他的眼睛,發現他對我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這是什麼意思?

 

群眾的議論這時再度紛紛響起。

 

「她就是梅悠?」

 

「梅悠是誰?」

 

「就是那個防禦白值測出一萬九的女生啊!」

 

「噢,我想起來了,聽說她是因休學長的直屬!」

 

「真的假的?那她不就是未來神盾的候補?」

 

「這樣跟我們殿下簡直是絕配啊!王牌配神盾!完美組合!」

 

等等……同學,你們也腦補得太嚴重了吧?

 

我簡直聽不下去了,正要起身出言推辭,沉寂許久的阿薩突然在我身後說:「去吧,這可是大好機會。」

 

我回過頭,疑惑地道:「什麼意思?」

 

「想想妳來這所學園的目的吧。」阿薩淡淡地說。

 

我心底一驚,倏然問道:「柯爾跟你說了什麼嗎?」

 

「儘管放心吧小兔崽子!妳和那傢伙之間的對話,他一句都不肯透露,但是……他要我盡可能幫助妳往學園的高處爬。」

 

我意外地睜大了眼睛,阿薩則倚著牆,低頭看著我。

 

「妳到這裡來的目的只有妳最清楚,想想這個機會能給妳帶來什麼吧!」

 

他的話就像當頭棒喝一樣,我忽然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

 

王子提名了我,作為這個班級中唯一能與他並肩的幹部。

 

雖然我不知道王子是怎麼想的,但這算是某方面的認同我了吧?如果我當上了后,就能與他這個王相抗衡了嗎?

 

阿薩說的一點也沒錯,這或許是個機會……讓我的價值增加,讓蘋果變多的機會。

 

我望向遠處空著的后座,深深吸了一口氣。

 

「謝了阿薩,我去了。」

 

說完,我霍然站了起來,露出笑容朝王子他們走去。

 

感覺到王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於是我面帶微笑地轉頭迎視他,感覺這瞬間他眼底的笑意加深了,而在我經過時,身旁的大家主動拍起了手。

 

我瞥了洛方一眼,他朝我微微一笑。

 

不知為何,心底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正朝著目標踏出了正確的一步。

 

 

            

 

 

幹部選舉結束後,班級活動也宣告散會。

 

我和洛方刻意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以後,才一邊閒扯一邊並肩步下黑塔的階梯。

 

因為最後的結果是我也被拖下水,而且是被王子拖下水,所以洛方一臉心滿意足,對於我剛剛陷害他的事半點都不計較了。

 

而我在想開之後,也覺得這結果挺好的,所以抵達中庭時,我們兩個都面帶笑容。

 

這時剛好看見菲碧從白塔出來,當下我們立刻開心地揮手大喊她的名字。

 

但菲碧聽見了,卻立刻快步走來,表情萬分悲憤。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兩個同班?而且還是跟殿下同班!」

 

哎呀……

 

我和洛方先是互看了一眼,然後分別露出了苦笑。

 

「相信我,我們兩個都很想去妳那班。」

 

「沒錯,要不我跟妳換班好不好?」

 

聞言,菲碧皺起眉頭,「少來了,我們班有什麼好的?」

 

「有伊兒雪耶,哪裡不好!」

 

「對啊!除了有狐狸這點讓人不太開心之外,其它都挺好的啊!」

 

「狐狸是誰啊?」

 

「就是那個紅髮綠眼的男生啊。」洛方說,「好像叫狄什麼的。」

 

「喔,是在說狄飛嗎?他是我們的副班代哦。」

 

我和洛方一聽,立刻異口同聲地大喊:「什麼!」

 

菲碧像是被我們嚇著了,睜大眼睛道:「怎麼了?」

 

洛方一臉震驚地以手扶額,我則感到意外地陷入沉默。

 

菲碧困惑地來回看著我們,然後問道:「所以說,你們班的班代是王子殿下吧?那副班代是誰?」

 

洛方一聽,維持著手掌貼額的動作轉頭看我,而我則鎮定地舉手道:「是我。」

 

這下換成菲碧驚呼了。

 

「什麼!梅悠妳是副班代?」

 

「嗯,她是被推上去的喔。」洛方說,「而且是王子親口提名的,厲害吧!」

 

「真謝謝你喔洛方。」我笑容滿面地諷刺道。

 

「彼此彼此啦。」

 

菲碧像是沒聽見我們兩個互相調侃一樣,喃喃自語道:「這樣就是殿下對伊兒雪,還有梅悠對狄飛的局面了呢……」

 

「說到這個,如果副班代是男生的話,也是稱為『后』嗎?」我問。

 

一直在一旁默默聽著的阿薩忽然哼了一聲,冷冷地道:「怎麼可能?一般都稱為后沒錯,但若是男性,就會轉稱為『臣』。」

 

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洛方則露出遺憾的表情說:「真可惜,我還真想喊他一聲『后』呢。」

 

「你是有多討厭他啊?」菲碧說。

 

「我沒有討厭他啊。」

 

「那幹嘛叫人家狐狸?」

 

「嗯,我也想知道你為什麼叫他狐狸。」我說。

 

洛方露出要解釋很麻煩的表情。

 

「就憑感覺吧。」

 

「他給人的感覺一點都不像狐狸啊。」菲碧說。

 

我回想了一下跟狄飛的短暫相處,也覺得沒有特別不尋常的地方。

 

洛方微微挑眉,問:「不然以妳的看法,覺得他這個人如何?」

 

「他還挺好相處的啊!人很風趣又健談,感覺頭腦很清楚也很聰明。」菲碧說。

 

「……妳可以具體一點嗎?」

 

「呃,具體嗎?」

 

菲碧想了想,才回答道:「雖然這麼說好像不太好,不過總覺得伊兒雪給人一種心不在焉、靠不太住的感覺。不是說她人不好,但是大部分時間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總有種距離感。但是狄飛就和她完全相反,剛剛在選幹部時,都是他在主持,過程一直都是有條不紊的,氣氛也很熱絡,看得出來大家都很喜歡他。比起伊兒雪,感覺他更像班代。」

 

洛方聽完,露出玩味的笑容。

 

「暫且不管他這個人如何,有件事妳們不覺得奇怪嗎?剛剛在分班測驗時,完全沒看到他發言吧?但是為什麼他會是最後留在會場中的四個人之一?」

 

菲碧偏著頭問:「最後四個人?」

 

我解釋道:「因為我是倒數第四個被叫到名字的,那時候會場裡只剩我、伊兒雪、王子和狄飛。」

 

菲碧一聽完,也發現了事情的癥結所在。

 

「殿下和伊兒雪在測驗中表現很突出,而梅悠妳因為提出了解決問題的方法,所以你們留到最後不算意外。但是狄飛好像真的沒什麼表現啊……」

 

我同樣不解地看像洛方,就見他笑得別有深意。

 

「這就是他精明的地方。早在你們所有人有所行動之前,他就已經做出反應了,而且沒有任何人察覺到這一點。」

 

說到這裡,他示意我們邊走邊說,然後回想道:「我今天早上好像五點就被叫起來了。」

 

五點!我和菲碧驚訝地看著他。

 

他笑笑地說:「我被白巡學長用水晶球叫醒時,也是妳們這種表情。因為太錯愕了,所以他解釋了很多次,我才終於聽懂他要我幹嘛。好像是說等一下五點半左右會有什麼測驗,需要借用我房間,所以要我先安靜地到四樓因休學長的房間等待。」

 

「原來那時候你就已經不在房間裡了?」

 

「對啊。我去因休學長房間時,森學長也在。他們兩個好像都徹夜沒睡,身上都穿著便服,我進去時,剛好他們在吃早餐,還邀我一起吃。後來森學長說他要去開門,換了一套正裝就出去了,不到一分鐘之後,整個宿舍就開始鬼哭神號。」

 

我和菲碧聽完,一致沉默了一會。原來真正開錯門的凶手是小不點學長啊……

 

「之後鬼哭神號持續了大概五分鐘,因休學長房間的水晶球忽然響了。」

 

說到這裡,洛方略一停頓,忽然問:「妳們猜,是誰打來的?」

 

我想了想,遲疑道:「狄飛?」

 

「正確!」洛方笑著說,「在整個宿舍亂成一團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想到要打給舍長。」

 

菲碧皺著眉頭,反駁道:「這只能證明他反應很快,臨危不亂而已吧。這跟他像狐狸有什麼關係?」

 

洛方微笑地搖搖頭,「不,他打來的主要目的不是請學長出面解決,而是想知道這是單純的意外事件還是學校安排好的。」

 

我和菲碧大吃一驚地看著他,而他則笑著說:「很敏銳對吧?早在宿舍剛出現異狀時,他就發現這可能是分班測驗的一環了。」

 

「那,學長那時候怎麼說?」我問。

 

「學長當然說這是意外,還說他待會就下去處理。」洛方回答。

 

「但是,顯然狐狸不相信學長的說詞,所以當你們都在討論如何抓出凶手時,他完全沒有發言,只是安靜地在一旁冷眼旁觀。」

 

我想了想,開始明白洛方的意思了。

 

「在情勢不明時,選擇保持安靜,明哲保身……是嗎?」我喃喃地說。

 

「沒錯。這是相當謹慎而且洞察力很敏銳的人才會做出的選擇。」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稱呼他為狐狸啊……

 

菲碧沉默了一會,忽然語重心長地說:「洛方,我跟你認識這麼久,第一次覺得你疑心病很重。」

 

洛方聽了,先是睜大眼,過幾秒才說:「我哪有疑心病重!這是合理的事實推斷好嗎?」

 

「……是喔。」菲碧斜眼看他,滿臉懷疑。

 

接下來兩人迅速地展開一輪激烈但不失愉快的爭吵。

 

見狀,我稍稍放慢了腳步,落到後頭跟阿薩走在一起。

 

「吶,阿薩,你覺得洛方的推測是正確的嗎?」我略略側頭問道。

 

阿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地說:「修諾瓦家的人天生就有一種對人的觀察力。」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覺得洛方似乎確實很會看人。

 

阿薩沉默片刻,忽道:「因休讓妳分班後去找他,沒忘記吧?」

 

我頓時啊了一聲,然後欲蓋彌彰地道:「沒、沒忘,當然沒忘。」

 

「再裝啊!再裝啊!妳這隻健忘的小兔崽子!」

 

我笑著躲開他又想彈我額頭的手,忙不迭地奉承道:「你記得就好了嘛!阿薩最棒了!」

 

這次他沒有回答,僅僅輕蔑地哼了一聲。

 

 

 

 

 

第三章 新生選課

 

 

 

 

 

靠著學長送我的指路針,我們順利地回到宿舍。

 

這個指路針不愧是神器,報給我們的都是少有人知的捷徑,所以我們遠比其他人還要早回來。

 

剛踏進宿舍一樓就發現走廊空蕩蕩的,順著樓梯向上,發現其他樓層也是如此……大概是因為兩天後才開學,所以除了新生以外入住的學生並不多。

 

我們爬上樓梯時,阿薩一邊告訴我,宿舍的樓層數就是年級數。

 

我想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所以撒旦學長才會住在四樓,而我住在一樓嗎?」

 

「沒錯。」

 

「等等,這樣每一年都要搬一次房間耶!」我大驚。

 

阿薩搖搖頭,「妳沒聽懂我的意思。當妳升上二年級時,妳的房間就會跟著升到二樓去,懂嗎?」

 

我愣了下,「你是說,現在位在一樓的新生房間,明年都會升到二樓去?然後再隔一年會升到三樓?」

 

「沒錯,這樣就不用搬房間了,看宿舍對你們多貼心啊。」

 

「你們這也太……先進了吧?」我滿臉黑線地吐槽道。

 

阿薩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沒聽出來,居然回了我一句,「多謝誇獎。」

 

很快的,我們已經抵達學長位於四樓的紅鬼牌房。

 

學長不愧是學長,他的房門貌似是自動門,我們還沒動手敲門,門就自己打開了。

 

見狀,阿薩連招呼也沒打就直接走進去,我只好小聲喊一句「打擾了」,尾隨而入。

 

學長的房間是深藍色調的,傢俱採用深色的木料和皮革製成,整體就和學長給人的感覺一樣,冰冷但沉穩,令人安心。

 

我站在門邊欣賞的時候,阿薩已筆直地越過客廳,熟門熟路得彷彿在走自家廚房。我連忙跟在他後面,心裡揣測他三年前當學長書魔的時候,應該也曾在這裡生活過一陣子,所以才會這麼熟悉吧!

 

只見阿薩在學長寢房的門上意思意思敲了兩下,然後毫不猶豫地打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寬敞舒適的床,撒旦學長正坐在床邊看書,小不點學長則趴在床上,面前疊了一大堆書本跟文件,整個人幾乎快被淹沒了。

 

我們進門時,兩人都抬起頭,小不點學長率先出聲。

 

「是阿薩和梅悠耶!哈囉!」

 

他和我們打招呼的方式依然朝氣蓬勃,一點都不像剛剛昏倒過的人。

 

「哈囉,學長身體好一點了嗎?」我笑著問。

 

「嗯!好很多了!」他一邊說一邊順手將攤在面前的文件翻過一頁。

 

這時阿薩突然做了一件十分有膽量的事──他朝小不點學長走過去,然後直接把他手上拿著的文件搶走。

 

我傻眼地看著阿薩,小不點學長也明顯地愣了一下。

 

「阿薩你幹什麼?還給我!」

 

阿薩冷冷地看著他,說:「病人就給我好好休息,看什麼文件?」

 

小不點學長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後生氣地鼓起臉。

 

「只不過是昏倒一下下,你們太小題大作了啦!快把文件還我!」

 

說著,他從床上撐起身體,動手要搶文件。

 

結果阿薩飛快地往後退了一步,還故意把文件拿高,說:「現在開始每天至少睡五小時,不然不准辦公!」

 

「什麼啊!那樣文件根本處理不完啊!」

 

「你這邊處理不完就丟出去啊,你當學生會那群幹部全死光了啊?」阿薩惡聲說道:「他們那群人最愛踢皮球,你幹嘛還要每次都把爛攤子撿回來扛?有王牌是像你這樣當的嗎?」

 

小不點學長癟嘴沉默幾秒,突然握拳揮向阿薩的腹部。

 

但阿薩完全不痛不癢,開始動手把床上散落的文件通通搬走。

 

這下子小不點學長真的動怒了,從床上倏然跳起來,但下一秒他卻忽然失去重心,整個人向後倒去。還好撒旦學長眼明手快地接住他,才沒直接摔下床。

 

「你好好躺著,還記得剛才祭司團叮嚀過什麼嗎?」學長說。

 

「可是那些文件開學前要審完啊……!」

 

「吵死了,我跟因休現在就幫你審!你給我躺著別動!」

 

阿薩凶完就把所有文件搬到客廳去,我跟在後面幫忙撿起不慎掉落的幾張紙,忽然聽見小不點學長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對著阿薩的背影罵了好幾句,阿薩回都沒回,直接把門摔上。

 

「森學長他剛剛說了什麼?」我驚魂未定地問。

 

阿薩一面大步往前走,一面語氣冰冷地回答:「精靈語的一堆髒話,不要知道比較好。」

 

我無言地看著他的背影,沉默片刻才開口。

 

「阿薩……我忽然覺得你有點帥。」

 

「本大爺本來就很帥好嗎!」阿薩惡聲惡氣說完,碰的一聲把文件全堆在客廳的矮桌子上。

 

接著我們先後在桌子旁的沙發上坐下,阿薩把每份文件都拿起來看一眼,然後快速分成三堆,我則負責把混雜在裡面的書本撿出來,統一堆在一旁。

 

等撒旦學長從房裡出來時,我們剛好完成分類了。

 

「我說服他在下午開幹部會議前先睡一下。」撒旦學長略顯疲憊地說,然後在阿薩旁邊坐下。

 

「你就是對他太好,什麼事都由著他!」阿薩繼續凶人不手軟。

 

學長冷淡地看了他一會,說:「……你是柯爾派來的吧?語氣簡直一模一樣。」

 

「沒錯,我就是他派來的,怎麼樣!」阿薩怒道,「那傢伙說一定要把森跟公文分開,不然他絕對不會睡覺,看有多準!」

 

學長聽了,微微一笑,「從以前就只有他治得了森。」

 

「少來!你也可以,你只是不願意凶他。」阿薩一針見血地說,「每次都叫本大爺扮黑臉,到底關我什麼事?」

 

我覺得我坐在旁邊彷彿看見什麼家庭糾紛一樣,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乖乖地保持安靜。

 

等阿薩發完脾氣之後,這才伸手把其中一疊文件推給學長,「吶!這疊是四校大賽相關的文件,大賽的東西你比較懂,所以由你來審。」

 

之後他又指著另一疊文件說:「這些明顯不是森的業務範圍,直接丟回學生會去,叫他們各部門自己撿回去做!至於這邊這疊都是校內事務,我帶回去審完再給你們。」

 

阿薩說完,立刻站起來,大有本大爺要走人了的氣勢。

 

「等等,我有些東西要給梅悠。」

 

學長一邊說一邊起身,從客廳一角的書櫃上取下一個箱子。

 

「這裡面裝了妳開學後需要的課本和用具,我已經幫妳整理過了,那天在商店街沒有買到的東西我也幫妳補齊了。」

 

接著他將箱子輕輕放在地上,然後說:「妳跟我一樣,是分在影班吧。」

 

他的語氣幾乎是肯定的,我驚訝地說:「學長已經知道了?」

 

「嗯,一分完班上級直屬就會收到結果的通知,看來妳和王子分別是黑后和黑王。」

 

居然連幹部結果也知道了!

 

我想了想,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學長覺得王子會是未來的王牌嗎?」

 

學長像是早就料到我會這麼問,四兩撥千斤道:「這我無法直接回答。」

 

果然啊……

 

沒想到他接著又說:「下任王牌是誰並不重要,你們現在只要跟上學校進度,努力充實自己就夠了。等到下任王牌人選已經成長到足以接下重任,而這個學園也準備好接受新的王牌時,自然而然就會開始進行交接了。」

 

說完,學長彎下腰拍了拍要給我的箱子,只見箱子開始往下沉,很快就沒入地面。

 

「好了,直接傳送到妳房間了。」他說。

 

我點點頭,心裡仍思考著學長剛剛那番話,而學長則轉向阿薩,提醒道:「這三天內要完成選課,還記得吧?」

 

阿薩幾乎是唾棄地回應道:「當然記得好嗎?本大爺可是堂堂正正的書魔!」

 

「那就幫她選幾門好一點的課。」

 

「當然!」說完,阿薩抱著那疊文件走向房門,「你好好照顧那傢伙,小兔崽子我會打點好,你不用操心。」

 

撒旦學長微微一笑,「謝了。」

 

我朝學長揮揮手,然後悄聲跟著阿薩出去了。

 

 

            

 

 

回房後,阿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文件,我則動手整理撒旦學長給我的箱子。

 

整理到一半,阿薩忽然放下文件,聲音有些沙啞地說:「小兔崽子,去把新生手冊拿來。」

 

咦?新生手冊是嗎?

 

我立刻跑回臥房拿手冊,中途還順手倒了一杯水拿給他。

 

阿薩一手接過手冊後迅速翻開,另一手隨意拿起水杯喝完,杯子還我後,繼續一連翻了好幾頁。

 

「……找到了。喏,這是妳這學期的課表。」

 

我低頭一看,忍不住驚叫:「哇!」

 

「幹嘛?」

 

「課表有好多洞!」

 

阿薩沉默片刻,然後語氣平板地說:「那個,叫作,空堂。」

 

「空堂?是指沒課的意思?好多喔,有一半的時間都沒課耶!」

 

「……歡迎進入大學。」阿薩冷冷地說。「還有,先別高興得太早,等選完課,妳的空堂就會去掉一半。」

 

「欸?那我可以不選課嗎?」

 

「不可以。每學期規定要選三門以上的通識,沒選滿不能畢業。」

 

居然不能畢業!

 

我驚訝地道:「通識是什麼?」

 

「一種解釋起來很麻煩的東西。」阿薩說,一副「就這樣,我解釋完了」的語氣。

 

拜託你根本沒有解釋好嗎?

 

我滿腦子問號正要提問,突然聽見有人敲我的房門,門外響起菲碧和洛方的聲音。

 

「梅悠!妳在嗎?」

 

「嘿,我們要一起選課,妳要不要一起?」

 

阿薩喃喃說了句,「怎麼又是那兩個小鬼頭啊?」

 

我沒理他,逕自跑去開門。

 

「哈囉!你們已經要選課啦?」

 

菲碧在門外笑著說:「對啊,想說現在閒著也沒事嘛。」

 

「妳已經拿到這學期課本了嗎?」洛方問。

 

「嗯!剛剛學長才給我。」

 

「動作好快!我學姊明天才會拿給我說。可以先看看妳的課本嗎?」

 

「可以啊!請進。」

 

剛剛整理到一半的箱子這時還擱在客廳地板上。

 

我們三人一起把所有課本從箱子裡拿出來,在地毯上疊成好高一疊,那高度幾乎已經要跟我一樣高了!

 

「這裡只有大一到大三的課本,如果加上大四的話,絕對會超過妳的身高。」阿薩說。

 

天啊,好恐怖!這四年居然要把這麼多課本都讀完耶!

 

「為什麼只有大一到大三?」菲碧問。

 

洛方小小鄙視她一眼,「妳忘了因休學長現在大四嗎?大四的課本他還要用,怎麼給梅悠?」

 

「喔,也對耶!」

 

「不過我們兩個的直屬學長姊是大二生,所以我們大概只會拿到大一的課本吧。」

 

在他們兩個聊天的空檔,阿薩暫時將文件推到一旁,動手把這學期的課本找出來,讓我先放到書架上,其他還用不到的就再裝回箱子裡。

 

我一邊放,一邊喃喃唸出封面的書名,「魔法石導論、基礎魔物學、世界史……」

 

「基礎魔物學聽起來好難!」菲碧說。

 

洛方則說:「聽說世界史也不太好過,而且有很多大報告。」

 

「真的?我可以退選嗎?」菲碧立刻問。

 

「不行啦,那是共同必修耶!」

 

我停下手邊的工作,回頭問洛方,「什麼是共同必修?」

 

「就是所有學院共有的必修科目。無論妳是哪一個學院的學生,這門課都一定要修過,不然不能畢業。」

 

哇,好嚴格!

 

「這麼說來,大一的共同必修有哪幾科啊?」菲碧湊過去問。

 

「好問題,我想想……」

 

在洛方想出來前,阿薩就先冷冷回答:「關於課程結構及分配,請參閱新生手冊第78頁。」

 

此舉立刻獲得三對驚訝的目光,菲碧說:「天啊,阿薩,你把手冊都背起來了?」

 

「拜託,每個書魔都能對自己的書倒背如流好嗎?難道妳會不知道自己的手或腳趾頭長在哪裡?」

 

原來新生手冊裡的字句對書魔來說,就像是身體器官嗎……

 

「第78頁……找到了!」洛方很快地說,然後大聲唸道:「大一的共同必修有:世界史、基礎魔法學、基礎魔物學這三門。」

 

「那專業必修呢?」

 

「專業必修是:魔法石導論、基礎魔藥學、基礎魔武學。」

 

「聽起來都是硬科耶……」菲碧說,

 

我默默點點頭。

 

「還好吧?那個魔法石導論有按時交報告的話,一定會過啦。」阿薩說。

 

「真的?」

 

阿薩肯定地點點頭,「至於那個基礎魔藥學也不難,背一背就有分了。魔武學比較看各人天分,你們三個白值都不差,應該沒什麼問題。」

 

他一說完,再次獲得三對崇拜的目光。

 

「阿薩,我開始對你刮目相看了!」

 

「我也是!」

 

「我也是。」

 

阿薩幾乎是惱怒地說:「喂!你們原本是以為書魔多沒用啊?」

 

我偷偷笑出來,看來阿薩對自己身為書魔的本領十分重視啊!

 

 

            

 

 

等我和阿薩把東西收拾完畢後,我們三個新生各自在地毯上攤開自己的新生手冊,開始研究起這次要選修的科目。

 

「需要選的只有通識而已嗎?」我問。

 

「對啊,其他必修科目學校已經幫我們排在課表裡了。」洛方說。

 

菲碧這時困惑地舉手發問,「必修這詞我可以理解,但『通識』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好像就是專業科目的相反?」洛方不太確定地說。

 

我給阿薩一個疑問的眼神,他則淡淡地說:「雖不中亦不遠矣。」

 

接著他將我的手冊拉過去,往後翻了兩頁。

 

「解釋太麻煩,直接翻給你們看比較快。你們翻到第80頁,上頭的三個表格就是通識的開課清單。」

 

等洛方和菲碧翻到那一頁,阿薩續道:「第一個表格是『語文領域』的通識,第二個表格是『技能領域』,第三個表格是『文化領域』。按規定,每位學生每學期應至少在三個領域各選一堂課,以培養專業領域之外的基本素養,這就是通識。」

 

「啊,好像有點懂了!」菲碧說,「總之就是雜科對吧!」

 

「……妳要這樣理解也可以。」阿薩說,「但本大爺比較想問,你們兩個的書魔跑哪去了?」

 

菲碧和洛方愣了一下,然後對看一眼。

 

「不知道耶……琴恩很少主動現形,有時候召喚她也沒出現。」

 

「我也很少看到我們家書魔現形,而且剛剛分完班,我還沒遣返他,他就自己消失了。」

 

咦?我轉頭看向阿薩,這傢伙倒是從沒這樣過。雖然他有時候會鬧失蹤,但平常一直都在,也不會隨便消失。

 

阿薩盤著腿,手肘靠在膝上撐著頭,聽完毫不意外地說:「他們兩個本來魔力就不強,這樣很正常。」

 

「耶?這跟魔力強弱有關?」菲碧問。

 

「當然,書魔要現形也是需要能量的好嗎?」阿薩說,「但你們書魔不在,誰跟你們解釋選課規則?」

 

「我們想說自己看一看,再自己選就可以了。」洛方說。

 

菲碧則在一旁點點頭,「所以我們才會來找梅悠一起討論嘛!」

 

阿薩陷入沉默,我在旁邊左右看了看他們,問:「阿薩你一起教他們選不就好了嗎?」

 

「喂,本大爺又不是保姆。」

 

「你不是嗎?」我驚訝地問。

 

阿薩立刻惡聲道:「小兔崽子皮癢是不是?」

 

「哈哈哈!開玩笑的啦!」我笑著說,「反正你也要教我嘛,教一個新生跟教三個不是都一樣嗎?」

 

阿薩瞪了我幾秒,轉向菲碧和洛方道:「受不了,回去跟琴恩還有皮皮說,他們欠我一個人情!」

 

他們倆當然立刻笑著說好。

 

「阿薩,這裡面有沒有哪幾門比較好過?」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開課清單,發現光是一個語文領域就開了二、三十門課,看得眼花撩亂。

 

「語言領域的話,都差不多吧。」阿薩輕描淡寫地說,「你們三個會精靈語嗎?喔,妳不用回答,我知道妳不會。」

 

我回給他一個無言的眼神,菲碧和洛方則點點頭。

 

「那你們兩個可以考慮要不要修精靈語,反正你們已經會了,躺著都能過,正好選來賺學分。梅悠的話,妳就直接選精靈語吧,因為這個之後一定會用到。」

 

我點點頭,發現阿薩久違地喊了我的名字。

 

「那,如果不想選精靈語呢?」菲碧問,「精靈語太繁瑣了,我不太喜歡,有沒有推薦其他語言呢?」

 

「這就要看妳想選實用的還是好過的。」阿薩說,「比較實用的是魔族語,這是除了精靈語以外,普及率僅次於人類語言的通用語。但如果妳只想賺學分,那海妖語跟食人妖語都很好過,開課教授人還不錯,分數也很甜,唯一的缺點就是學完不知道可以幹嘛。」

 

最後一句讓我們三個同時笑出來了。

 

洛方笑著說:「那我要修食人妖語!」

 

「這樣的話,我修魔族語好了!」菲碧接著說。

 

之後的技能領域我們花了一點時間討論,最後三個人在阿薩的推薦下都修了兼具實用與好過的「飛行學」。

 

文化領域的部分,阿薩強烈建議我選「世界禮儀」,因為課程內容包含了這邊世界一切基本的社交禮儀、餐桌禮儀,甚至還有舞會的交際舞教學,正好用來拯救我這個什麼都不懂的異界人,我當然欣然同意。

 

而菲碧和洛方則同時選了一門叫作「人魚文化與生態學」的課程,完全就是阿薩口中的「很好過,但修完不知道可以幹嘛」的廢課。

 

決定一切之後,選課的方式反而意外簡單,只要攤開新生手冊,然後拿筆把想要的課程圈起來就行了。

 

還好有阿薩的說明,否則我們大概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隨便亂圈吧!

 

這個時候再度深刻體會到有阿薩在真好。

 

而且,看來阿薩的魔力真的很強,因為一直到傍晚菲碧她們告辭之後,他還是好端端地待在我房間裡,反而是我先累倒。

 

「阿薩,我想稍微睡一下。」我打了一個呵欠,揉了揉眼睛。

 

「嗯,睡吧。」阿薩淡淡地在房間那頭回答。

 

「那……要不要先遣返你?」

 

「啊?」阿薩頓了下才反應過來,「妳怕我跟琴恩他們一樣魔力耗盡?」

 

我點點頭,卻忽然聽到阿薩冷冷地哼了一聲。

 

「本大爺跟他們可不一樣,儘管放心好了。」

 

他的語氣帶了點不悅,我睜開快要閉上的雙眼往他看去,他卻早一步熄了燈。

 

「睡吧。我不會隨便消失,所以安心地睡吧。」

 

我眨了眨眼,然後在黑暗中閉上眼睛。

 

「嗯,晚安阿薩。」

 

「晚安。」

 

 

 

 

 

第四章 悠閒的假日早晨

 

 

 

 

 

等我醒來,已經是隔天早上的事了。

 

終於!貫徹睡到自然醒的宏願了!

 

我萬分開心地跳下床,四下望了望,卻發現臥房裡沒有看到阿薩的蹤影。

 

不會……真的消失了吧?我抱著不好的預感跑向通往客廳的門,輕輕打開,卻發現眼前是意外的景象。

 

阿薩橫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似乎睡著了。

 

我站在門邊遠遠地看了他一會,心想:原來書魔真的會睡覺啊!而且還戴著面具睡,一點都沒有要拿下來的意思耶!之前一直以為書魔不會感到疲倦,原來是我錯了。

 

但話又說回來,他應該真的很累吧!昨天那疊文件此時散落在桌面和地上,他手上還握著一份文件,就這樣睡著了。

 

嗯,先不要吵他,讓他再睡一下吧。

 

這麼想著,我默默縮回房裡先把早餐吃掉,然後去洗了個澡。

 

等我洗完出來,走到客廳打算幫阿薩把散落的文件整理好,突然發現擱在桌上的一個小圓球正在發光,還發出清脆的滴滴聲。

 

這是什麼東西?昨天好像沒看到它出現在桌上啊?

 

我困惑地一手抓著文件,另一手把它拿起來看了一會,但完全看不出所以然。

 

這時小球冷不防震了一下,我嚇得鬆開手,它立刻滾出我的手掌,發出咚的一聲落在地上。我緊張地往阿薩看去,卻發現他睡得很熟,完全沒有被我吵醒的跡象。

 

謝天謝地……

 

我趕緊彎下腰把小球從沙發底下撈出來,卻發現它沒聲音了。

 

不會就這樣壞了吧?我驚恐地把它湊近眼睛仔細觀察,但一樣看不出所以然。

 

正納悶著,從小球內部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兔子?」

 

我吃驚地險些二度把小球摔出去,趕緊捧穩它,小聲問道:「柯、柯爾?」

 

「答對了。」柯爾輕快地笑著說:「早安啊,阿薩還在睡嗎?」

 

「嗯!」我小心翼翼地再度往阿薩看去,他卻一樣對聲響毫無反應,睡得很安穩。

 

「妳可以大聲說話沒關係,阿薩睡著時一向很難叫醒。」柯爾說,語氣隱含笑意和一種過來人的無奈感。

 

我眨了眨眼,沒想到他們兩個居然熟到連這種事都知道!

 

一個是商人,一個是書魔,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呢?我一邊想著一邊問道:「需要幫忙叫醒他嗎?」

 

「不用,讓他睡吧。我只是想找一份文件,可以麻煩妳幫我嗎?」

 

「文件?」我看著滿桌滿地的紙張,遲疑地問:「你要找文件做什麼?」

 

這些畢竟是從小不點學長那邊拿來的文件,我不確定是不是機密資料,而且……柯爾明明不是學園裡的學生,為什麼會知道文件在我們這裡呢?

 

柯爾在通話彼端思考片刻後,說:「阿薩昨晚說過森有一些文件在他手上,其中一份有個明顯的問題,我想麻煩妳把它挑出來。」

 

既然阿薩跟他說過文件的事,那應該就不是機密了吧?

 

於是我稍微放下心防,問:「是哪一份呢?」

 

「是關於整修學者學院一座高塔的文件。那份的紙質有點偏黃,上面蓋有一個圓形的紅色印章。」柯爾敘述道,口吻流暢得彷彿曾親眼見過那份文件似的。

 

「嗯!你等我一下。」我彎下腰翻找一會,很快就從桌子底下拾起一份淺黃色的文件,上頭果然蓋著紅章。

 

「找到了!」

 

「那麼,麻煩妳把內容簡單唸一遍吧。」

 

這事不難,我依言快速照著唸了一次,發現如果拿掉公文特有的官腔文字不看的話,這份文件的內容其實很單純,就只是請託工匠學院去幫忙學者學院整修一座廢棄很久的高塔而已。

 

好笑的是,阿薩在文件的底部用黑筆寫了「學者學院.迪倫」和「方塊學院.愛妮絲」這兩個名字,把它們大大地框起來,然後在中間拉了一個雙箭號,標註:「這種小事不用丟來王牌這裡,叫他們兩個自己商量去!」

 

我把阿薩的批註也一起唸了,就聽見柯爾在那頭一直笑。

 

「阿薩那傢伙啊……」他笑完之後嘆了口氣,說:「兔子手邊有筆嗎?麻煩幫我把那個紅色的印章圈起來,這樣森之後重審就會注意到了。」

 

這次我沒有立刻照做,而是困惑地問:「這個印章怎麼了嗎?」

 

「這印章才是整份文件的重點,妳看印章中間是不是有個書本的符號?」

 

我點了點頭,「確實有。」

 

「那是圖書館專用的印章,這份文件後面應該附有圖書館給的高塔內部結構圖或者其他附件,只是混到別堆文件裡了。妳手上這張只是封面,我猜阿薩昨晚可能看太快,所以沒發現。」

 

「等等,那你是怎麼發現的?」我奇怪地問,「你明明沒有看過這份文件啊,怎麼會連上頭印章的圖案都知道?還曉得要打電話來修正?」

 

「該怎麼說呢……妳會不會偶爾有種『必須去做某件事』的感覺?像是『某件事快要發生了』的預感,或者『好像哪裡有問題』的感覺?」

 

我茫然地發出「呃──」的聲音,這時背後突然響起阿薩的聲音,「你直接說你是靠直覺猜到的,應該會比較好懂。」

 

「阿薩!你醒了?」我驚訝地轉身,阿薩則嗯了一聲從沙發上坐起來,把文件從我手上抽走,朝通訊球說:「這個印章確實是我漏看了,還有哪一份有問題?」

 

「有好幾份,不過都是小問題。」

 

「沒差,要改就一起改,說一下是哪份吧!」

 

接著他們開始迅速地核對起文件,柯爾負責描述哪份文件的哪裡出了紕漏,而阿薩負責找出文件,快速掌握問題點並動筆修改。

 

我在旁邊看著,越看越不可思議,柯爾彷彿什麼都知道一樣,總是能精準地說出文件上的細節,而且他們兩人一來一往的作業模式看起來似乎很熟稔,彼此默契十足,合作無間。

 

等全部改完之後,阿薩嘆了口氣說:「謝啦!這些文件亂七八糟的,讓我來看都覺得吃力,怪不得森會看那麼久,他真應該聘你當秘書。」

 

柯爾哈哈大笑,「別傻了,可別跟森說我有摻一腳啊!」

 

「那當然,他要是知道還得了?那小子脾氣跟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你知道我光要把文件從他那裡搬走就費了多少力氣嗎?」

 

「完全可以想像。」柯爾笑著說完,忽然問:「兔子還在嗎?」

 

「嗯,我在。」我出聲回答。

 

「怎麼都不說話了?」

 

我抬頭看了阿薩一眼,再看了看通訊球,「你們在做事我不好插嘴啊。而且我有點被你們嚇到了,為什麼柯爾你什麼都知道?你們兩個還這麼熟?」

 

「嗯……其實我不是什麼都知道,只是運用一點技巧而已。」

 

「技巧?」

 

「口頭有點難解釋,阿薩你開一下畫面吧。」

 

阿薩聽了就從我手中取走通訊球,看似隨意地敲了兩下,一道影像立刻投射在牆上,清晰得簡直像視訊一樣!

 

只見影像中的柯爾置身在一間布置簡樸的房間裡,身穿白色的短袖襯衫和深藍色長褲,打扮遠比上次見到他時還要簡單清爽很多。

 

他此時正坐在床上,面前灑滿了撲克牌,笑著說:「兔子隨便問我一個問題吧,只有妳知道答案的那種。」

 

咦?這是要撲克牌占卜的意思嗎?

 

我偏著頭想了一下,問:「我今天的早餐吃了什麼?」

 

柯爾低下頭隨手翻了一張牌起來,看了一眼說:「奶油吐司和可可。」

 

猜對了!我震驚地看著他,他則笑道:「再問我一題吧!」

 

要想出只有我知道答案的問題不太容易,所以我花了好些時間。一連問了幾題,柯爾總是在我問完的五秒內就掀牌說出正確答案,手法簡單又隨性,看起來既不像魔術,也不像占卜。

 

幾回合之後,我終於忍不住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直覺。」柯爾聳肩笑道。

 

「……直覺?」我半信半疑地看他,不懂如果是直覺的話,為什麼還要用撲克牌?

 

「嗯,我從小開始一碰到問題腦中就會自動出現答案,據說南方森林裡長大的小孩很多都有這種天賦。不過我的資質比較差,浮現的答案有時是正確的,有時候卻錯得離譜……所以為了搞清楚現在我的直覺力是否正常運轉,我學會用撲克牌幫忙驗證。」

 

他一邊解釋一邊把牌鋪好,然後按住其中一張牌,「比如說剛剛妳問我問題之前,我會先在心裡猜測底下這張牌的花色應該是『黑桃』,然後才開始思考妳給我的問題。當腦中出現妳問題的答案之後,我會把牌翻開……」他把牌翻起來拿近鏡頭讓我看,「果真是黑桃A對吧!這表示剛才我當下的直覺能力是準確的,而不是瞎猜的,所以出現在腦中的答案八成也是對的。就這麼簡單。」

 

我啞然看著他,而他則微微一笑,「可惜這只限於某些外部環境的問題,如果問我妳現在腦中在想什麼,或者問我妳最喜歡的顏色,這我就答不出來了。必須是『已經發生過』或者是『將要發生』的問題,還有『確切的事實』,這些我才有辦法猜對答案。」

 

「像是……找到天空之塔的入口?」

 

「啊,沒錯,就像那樣。因為天空之塔的入口確實存在那裡,開啟入口的方法也確切存在,所以我大約可以靠直覺猜到該怎麼做。只是那天我沒帶撲克牌去,所以完全靠直覺和運氣。」

 

我有點恍惚地點點頭,心想這似乎解釋了很多事情。比如說我們在塔裡探險時,柯爾總是有辦法從眾多岔路中找到正確的那條,而且明明他一直走在前頭,卻總是能在我被自己的裙襬和障礙物困住時回頭拉我一把。

 

雖然只是一些小事情,但我記得當時心裡的訝異和窩心,原來那就是他的直覺力啊……

 

「這種能力對商人來說還滿有用的,算是我個人的商業機密吧,請妳幫我保密喔!」

 

「沒問題!」我想起我們的商業夥伴關係,立刻點點頭。

 

「至於我為什麼會和阿薩很熟嘛……」柯爾把撲克牌收進一個小木盒裡,狀似思考地說:「應該是……青梅竹馬?」

 

阿薩倏然從文件堆裡抬頭,怒道:「去你的青梅竹馬!哪來的青梅啊?」

 

「那就是竹馬竹馬了。」

 

「那是你和因休,別把本大爺跟你們混為一談。」

 

「囉嗦!」柯爾抱怨道,「反正我跟他是很熟的老朋友就是了。」

 

「何止熟,熟到快爛了……」

 

「妳看,都已經到了不用顧慮禮貌和表面功夫的地步了。」柯爾嘆氣道。

 

我聽了直想笑,好奇地問:「你們常常像這樣通話嗎?」

 

「是啊。平均每兩天就會被他騷擾一次。」

 

「亂說,本大爺哪有騷擾你?」

 

「哪沒有?那天是誰因為兔子在遣返前講了一句話,結果整夜睡不著,硬是打來把我吵得整晚都沒睡的?」

 

「那次是情有可原好嗎?」

 

「是喔。那昨晚又是誰邊批公文邊打來抱怨學生會的?我還要一邊對帳一邊聽你講,結果你自己先講到睡著,害我早上不放心用直覺想了一下你公文改得如何,就發現你印章看漏了!少了附件要是那座塔越修越糟怎麼辦?那可是舊王城的王之塔耶!」

 

我第一次看到阿薩被逼得啞口無言,不禁詫異地笑了出來。

 

「所以柯爾你和因休學長從小就認識了?」

 

「是啊,還有森,我們幾個算是兒時玩伴吧。」

 

「只有你覺得你們算是兒時玩伴吧?」阿薩說。

 

「應該只有你覺得我們不是吧?」柯爾如此反駁。

 

我笑著看向二度陷入沉默的阿薩,就聽柯爾惋惜道:「結果他們現在一個成了南魔武最強的王牌,一個成了防禦最強的神盾,只有我成了商人。」

 

「其實你們三個都很厲害了。」我由衷地說。

 

「謝謝。」柯爾莞爾一笑。

 

阿薩似乎很習慣被柯爾嗆,所以逕自默默去一旁把文件整理好疊到桌上。等我和柯爾閒扯完,他才對著畫面意有所指地說:「柯爾,你的頭髮是不是又退色了?」

 

「啊啊,好像是。看來又要補染了。」柯爾無奈地捏起耳邊的一縷髮梢,我這才注意到,他原本深灰色的髮色這時已經退到淺灰,幾乎算是銀色了。

 

「原來柯爾你有染頭髮嗎?」

 

「嗯,有啊。王城有很多貴族和商人都有染髮習慣,算一種潮流吧!不過我的髮質每次染了都撐不久,這次乾脆染深一點好了……」他把手中的通訊器往一旁擱著,喃喃自語著走出鏡頭外。

 

我目送他離開,這才轉頭問阿薩,「柯爾和學長他們從小就認識,這是真的嗎?」

 

「是啊,有段時間他們三個都住在舊王城裡,那時候每個都好小啊……」

 

「才五、六歲當然很小啊。」柯爾拿著一罐東西走回鏡頭範圍,「不過後來就因為戰爭逃亡而失散了,這幾年才好不容易在學園這邊重逢。」

 

原來如此,他說的應該是十年前的那場內戰吧?

 

我想起在迷宮裡看見的戰火景象,心底慶幸還好當時住在舊王城的他們有活下來。

 

「你今天行程是什麼,說來聽聽?」阿薩說。

 

「去拜訪幾個老客戶吧,染完頭髮就該出門了。」他邊說邊把手上的罐子拋了拋。

 

「好好注意安全啊。」

 

「好。」柯爾說完,轉而看著我道:「那我先去染頭髮囉!兔子晚點見。」

 

語畢他便切斷了通話,牆面上的影像也跟著消失了。

 

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晚點見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要來學校嗎?學校也是他說的老客戶之一?

 

我一頭霧水地思考著,阿薩則指了指通訊球說:「那個就給妳吧。」

 

「咦?這樣好嗎?」

 

「我有很多顆這種東西,而且妳之後應該也需要用到。」阿薩說。

 

我連忙道謝。繼學長給我的指路針之後,我又獲得另一個神器了!

 

「這個可以撥打給任何人嗎?」

 

「當然,只要冥想對方的樣子,對方同時也持有接收器的話,就能接通。」說著,阿薩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說:「那時候因休也用這個撥去妳家很多次啊!記不記得?」

 

欸?

 

我回想一下,立刻知道他在說什麼了,就是那幾通被我以為是重考班打來而拒接的電話啊!

 

「所以,我可以用這個打回家?」

 

「當然,剛剛不就說了嗎?」

 

我立刻歡呼一聲,跑回房裡給家人打電話去了。

 

 

            

 

 

來到這裡以後完全沒有跟家人聯絡,現在終於能夠聯繫上,反而有點緊張。

 

我坐在床上冥想著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家人,並將小球湊近耳邊,果然聽見裡頭傳來電話撥打中的嘟嚕聲。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很快的,電話那頭被接起來了。

 

「喂?」

 

「喂?梅昊?」

 

「姊姊!」我弟聽起來大吃一驚,「妳怎麼有辦法打電話回來?妳不是在異世界嗎?」

 

我噗哧一聲笑出來,然後快速解釋了阿薩給我通訊神器的事。

 

梅昊在電話那頭驚呼連連,又纏著我要我說在學校發生的事,好半晌才邊笑邊說:「欸,說真的,姊妳在學校沒被欺負吧?」

 

「當然沒有,大家都對我很好啊!」

 

「那就好,姊妳有時候超遲鈍的,爸媽和我都很擔心妳耶!」

 

我愣了愣才惱怒地說:「少來!我哪有遲鈍!」

 

「哈哈哈,妳剛剛愣了一下對吧?妳就是這樣,每次反應都很慢,才會被說遲鈍嘛!」

 

這傢伙……

 

「對了,姊妳什麼時候才要回來?」

 

「等學校這邊有空吧!我後天就要開學了。爸跟媽在家嗎?」

 

「爸不在,媽在廚房,妳等我一下。」梅昊說完便放下話筒,朝廚房大喊:「媽!姊姊打電話回來了!」

 

我稍微把通訊器拿遠一點,微笑地聽見媽媽在廚房回喊:「來了!」

 

等電話一傳到媽媽手上,立刻是一陣關切,諸如:學校怎麼樣?和同學相處都還融洽嗎?宿舍環境舒不舒適?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

 

我笑著一一應答,告訴她這邊的同學人都很好,學校很大很漂亮,我們剛選完課,後天才會正式上課,但宿舍已經入住了,非常寬敞舒適!

 

說著說著,一滴眼淚就不自覺地掉下來了。

 

但是我的聲音一點也沒有變調,繼續輕快地回應,不斷重複說:我已經上大學了,不用擔心我啦!嗯,我會照顧好自己……好,一有空就會回家去

 

等我掛掉電話之後,呆呆地坐在床上好一會,才動手擦了擦眼淚。

 

這輩子第一次離家住校,開始有點想家了啊。

 

我又發呆了不知道多久,才聽見阿薩在客廳喊我。

 

「本大爺要拿文件上去給因休,妳要不要去?」

 

「要、要!等我一下!」我說著立刻跳下床,往客廳跑。

 

阿薩站在門邊,無奈地說:「急什麼啊?真是的。」

 

我揉了揉微微發紅的鼻子,嘿嘿一笑。

 

 

            

 

 

上去學長房間時,我們驚訝地發現房間裡不只學長他們。

 

裡面超多人的!

 

除了撒旦學長和小不點學長安然坐在沙發上以外,其他人全都散坐在地上,還有人靠牆站著,光一個客廳就塞了起碼三十幾人吧。

 

「這是在幹嘛啊?」阿薩說。

 

「聽說森學長生病了,所以我們就順道來探望了啊!」其中一個學姊笑咪咪地回答。

 

這聲音……我探頭一看,居然是貓學姊!

 

她看見站在阿薩身後的我時,也驚訝地睜大一藍一金的雙眼。

 

「啊,是梅悠學妹!妳也是來探病的嗎?帶著……咦?公文?」

 

我往小不點學長望去,果然他身邊圍繞著各種探病用的伴手禮。

 

可惜我們只有帶來一大疊文件……

 

阿薩倒是沒怎麼在意這些,直接把我手上的文件一起拿過去交給撒旦學長。

 

「吶!」

 

「已經審完了?」學長原本在和小不點學長說話,這時抬起頭接下文件,語氣有點驚訝。

 

「當然,大部分都沒什麼問題,不放心的話你再掃一次。」

 

「不,你審的文件我很放心。」

 

坐在一旁的小不點學長這時也湊了過去,「謝了阿薩,文件先給我看一下吧!」

 

他說完就把文件整疊抱過去腿上,開始快速翻閱。

 

一掃上一次的任性,這時候的小不點學長表現出嚴肅認真的一面,就算旁邊很吵還是不為所動,明明是病患卻把來探病的一大票人完全晾在旁邊。

 

總是在出乎意料的時候才看得出他身為王牌的特質呢……

 

「又切換成工作狂模式啦!這小子。」阿薩無奈道。

 

「他昨天有好好睡覺,體力已經恢復了。」學長說。

 

「真受不了。」

 

話說回來,來探病的似乎全是大二的學長姊。以小不點學長在學園裡的高人氣,會有這麼多人來探病也是正常的吧!

 

但是病患本人已經陷入公文海裡了,大家仍聊得非常開心。

 

「說是探病,其實你們只是閒著沒事吧?」撒旦學長冷冷地道出事實。

 

「別這麼說嘛!後天才開學,現在完全沒有事做啊!」貓學姊率先回道。

 

「而且商店街前幾天又炸掉了,根本沒地方逛嘛!」

 

「校內店家暑假又都沒營業,連學生餐廳也沒開耶!」

 

「對啊,選課選完就不知道要幹嘛了!」

 

學長眉頭一皺,「吵死了,這麼閒的話,就去找白巡!他們紅心學院正缺人手。」

 

「紅心學院?這種時候他們在忙什麼?」

 

學長冷冷地看著他們,顯然認為這問題沒必要回答。

 

起先大部分學長姊都是一臉困惑,過了幾秒,終於有個學姊恍然大悟地說:「啊!是祭典啦!」

 

「啊?」

 

「那個酬神祭啊!」

 

「喔!我想起來了!那個每次都在夏天舉辦的慶典嘛!可是那不是十年前就被廢除了嗎?」

 

「十年前國王陛下上位時確實把它廢除了,但是我們南魔武還是保留了這個祭典的傳統喔!只是規模比以前小很多,儀式也精簡不少了。」

 

「這麼說來,好像有在學校裡看過祭典的宣傳海報?沒想到那個是由紅心學院負責啊?」

 

「畢竟紅心是虔誠信奉著神明的祭司學院嘛!可是祭典每次都辦在暑假,所以除了他們學院以外,很少學生會參加,也很少人知道。」

 

看大家明顯對這塊不太熟悉的樣子,大概在場的學長姊都是來自黑桃、方塊和梅花學院吧?

 

討論了一會,眾人的興致越來越高昂。

 

一位學長熱血地道:「祭典聽起來很酷耶,我們也去幫忙吧!」

 

「好耶,咱們乾脆來組個祭典團怎樣?」

 

「這個主意好!」

 

「那順便帶新生一起去吧!其他大二生說不定也會有興趣?」

 

討論了一會,學長姊們很快就決定出團了,一個個迅速從地上站起來。有人開始跟白巡學長和紅心學院的幹部連絡,其他人則用通訊耳環往各自的學院散播消息,快速揪起團來。

 

好強啊,這種動員力……

 

「妳也跟他們一起去吧!」原本陪著小不點學長審文件的撒旦學長越過其他人,對我這麼說。

 

「好!」我笑著回答,「學長你們呢?」

 

「對啊,學長你們也一起去嘛!」學長姊們開始在旁邊鼓譟,「難得大家都要去!」

 

小不點學長啪的一聲闔上文件,露出招牌的燦爛笑容,抬頭道:「因休,我們也去吧!」

 

撒旦學長平靜地看著他一會,說:「你還在養病,記得嗎?」

 

「我的病已經好了!」

 

「……」學長微微挑眉。

 

「文件我也看完了!走嘛!」

 

「你啊。」

 

雙方僵持片刻,最後的結論是兩人都去,但如果小不點學長的身體再出狀況就直接回來。

 

「太好了!那我們約半小時以後在校門口集合喔!」被推選為祭典團總召的貓學姊笑著說完就宣布散會。

 

離開之際,貓學姊回頭朝我笑笑地說:「學妹也趕快回去換衣服吧!」

 

我滿臉困惑,低頭看了自己一下,粉色短衫加淺藍色七分褲,都是她親自幫我挑的外出服啊!

 

阿薩嘆了一口氣,從後面拖著我往外走,「走啦,妳不會想要穿這身衣服去祭典的。」

 

這身衣服到底哪裡不好了?

 

一頭霧水地回到房間,沒想到阿薩打開我的衣櫃後,居然翻出一件裙子丟給我!

 

那是一件米白色和紫草色相間的洋裝,設計非常有異國民族風的感覺。衣服上附有一條漂亮的腰帶,上頭綴著金色的金屬圓片和流蘇。

 

我對這件洋裝特別有印象,因為當初貓學姊幫我挑選的時候,我完全想不出來什麼場合會穿到這個,原來這竟然是祭典用的衣服?

 

「不用看了,這是南方大陸傳統的祭典服飾,妳還有五分鐘可以換上它。」

 

五、五分鐘?

 

「還有半小時才集合耶!為什麼這麼趕?」

 

「妳知道宿舍離校門口多遠嗎?」

 

我微微一驚,好像真的很遠……

 

想起上次跟學長他們去商店街,走好久才到校門口,我立刻把所有問題都嚥下肚,火速把阿薩趕出我的臥房,關門更衣。

 

還好它外觀複雜歸複雜,穿起來還算容易。

 

整裝完畢後,我順手把頭髮紮了起來,往鏡子裡一照,然後迅速奔去客廳,喘著氣問:「合格?」

 

阿薩點頭,「合格。」

 

太好了!

 

我和阿薩一起跑出房間,就看見一批新生也剛穿好祭典服從房間裡衝出來,一邊跑一邊大笑道:「天啊!來不及了啦!」

 

……嗯,如果有人跟我一樣慢,應該就不用太擔心了,對吧?

 

往校門口的路上,我又陸續碰上很多我們黑桃學院的新生,大家都一臉興奮。

 

我和阿薩並肩走,沿路邊跑邊跟同學打招呼,不知不覺就到校門口了。

 

「梅悠!」

 

才剛到集合點,我立刻被叫住。

 

轉過去一看,是菲碧!

 

「梅悠妳穿這樣好可愛!這件是在哪裡買的?紫色和妳頭髮的深褐色好搭喔!」

 

我被撲上來的菲碧嚇了一跳,倒不是因為她很熱情,這我已經習慣了……而是她的打扮。

 

她身上的衣服是櫻花粉色的裙子,腰帶則是暗紅色配金色鈴鐺,看起來像盛開的花一樣,非常漂亮!

 

雖然祭典服的設計都差不多,沿路上看到很多都大同小異,但菲碧的衣服仔細一看似乎有點特別。

 

她發現我盯著她瞧,笑著原地轉了一圈,「和妳們的不太一樣對吧!裙襬比較長,腰上的繫帶綁法也不一樣,這是我們南方七大家族特有的祭典服喔!」

 

南方七大家族?

 

「洛方是不是也是南方七大家族的?」

 

「是啊!他是修諾瓦家,而我是沙亞納家的喔!」

 

修諾瓦和沙亞納嗎?

 

雖然有點搞不太懂,總之都是貴族的意思吧?

 

「啊,洛方來了!這邊──」菲碧忽然朝我身後的方向呼喊。

 

「小聲點,大家都轉過來了。」洛方邊抱怨邊走近我們。

 

「有什麼關係嘛!好久沒參加祭典了啊!」

 

洛方的衣服也和其他男生不同,多出了裝飾用的銀色鏈子和不知何用的菱形墜飾。

 

我打量洛方的同時,他們兩個已經聊起來了。

 

「沒想到紅心學院將祭典保留下來了呢!」

 

「是啊,新王居然容許他們舉行祭典,真讓人意外。」

 

「或許因為這樣才沒有特別鋪張吧。」

 

我忍不住舉手問道:「所以說,這個祭典怎麼了嗎?為什麼十年前會被廢除呢?」

 

「說來話長啊。」菲碧苦笑著說。

 

這時前面的隊伍似乎開始前進了,洛方見狀便說:「那件事的背景知識對妳來說可能有點複雜,我們邊走邊說吧!」

 

 

 

 

 

第五章 星空下的祭典

 

 

 

 

 

祭典的會場位在離學校不遠的中央噴水池廣場,因為是步行就能抵達的距離,所以學長姊決定帶我們用走的,順便熟悉學校周邊環境。

 

一路上,菲碧和洛方在正式回答我的問題前,非常認真地先幫我惡補了這個世界的世界觀。多虧他們,我才發現這個世界的神明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他們的神明是「有感」的,不像我們世界只有提供精神層面上的慰藉。

 

對這世界的居民而言,他們的生活中有很多部分必須依靠著神明的「恩惠」。其中最直接的恩惠就是魔法師所使用的「魔法」,以及祭司們使用的「治療術」。

 

要獲得神明的恩惠是有交換條件的,如果這個大陸的君王定時為神明舉辦祭典,那神明就會守護這個大陸。

 

反之,倘若大陸失去神明的眷顧,那魔法石就會失去魔力,祭司的唱咒也不會有任何治癒效果。

 

「總之神明提供恩惠,而王信奉神明,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循環。」洛方說。

 

我點點頭,這概念挺類似互利共生的。

 

「但是要注意一點,據說神明只會承認祂挑選中的王喔!」菲碧豎起手指,笑著這麼說。

 

「我們稱他為『真王』,也就是真正的王者。」

 

真王身上會有一項特別強大的能力,傳說那是因為神將自己的一部分賜予他們,像是「神的夢想」、「神的遠見」、「神的神思」、「神的言語」等等。

 

由繼承了神之力的王所統治的大陸,才能獲得神的恩寵。

 

但如果王違背了神的旨意,神明就會收回神之力,並且將它轉移給下一任被選定的王。

 

「也就是說,神明給予君王權力的同時,也負責監督君王嗎?」我問。

 

「沒錯!但問題出在十年前的那場戰爭。」洛方說,「戰爭中,貴族們推翻了舊王並且擁戴了新王,但新王遲遲沒有獲得神賜予的這項特殊能力。」

 

「意思是新王並沒有獲得神的認可嗎?」

 

「對,所以當時的神官拒絕為新王加冕。」菲碧說。

 

「結果新王一怒之下就殺了當時的神官,並且廢除了祭典。」洛方說。

 

「等等,為什麼?」我嚇了一跳,「他為什麼要殺神官?」

 

阿薩在一旁說:「因為神官拒絕為王加冕啊,妳剛剛沒在聽嗎?」

 

我睜大眼睛看他,難道只有我覺得這邏輯很奇怪嗎?

 

「王不是應該奉養神明才能獲得神的恩惠嗎?他殺了神官又廢了祭典,完全跟剛剛說的背道而馳啊!」

 

洛方微微一笑,「因為新王本身並不相信神明。他認為魔法與治療術與神明無關,也確實曾在某些地區發生過統治者不信神卻能使用魔法的情況,所以即使部分舊貴族反對,他仍廢除了一切有關神的祭祀與慶典。」

 

「結果十年以來,南方大陸的魔法和治療術仍正常運作著,所以無神論最近幾年也開始興盛了。」

 

真不可思議啊!神明、恩惠、魔法什麼的,因為超乎常理的東西太多了,反而覺得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這時阿薩忽然說:「與其說無神論,不也有另一種說法嗎?」

 

我抬起頭看他,一旁的洛方則接下話題,「喔!你是說那個嗎?『其實真正的王還活著』的說法?」

 

「確實有這種可能。」他說,「如果他們當時推翻了舊王之後,神明又將神之力轉移到另一位身上,如此一來真王就另有其人了。」

 

「但是現在統治大陸的並不是真王啊,這樣也能獲得神的恩惠嗎?」菲碧問。

 

「這恐怕只有神明才知道了吧。」洛方說,「反正目前為止南方大陸的一切都正常運作,所以除了一小部分的人堅信真王還活著,並千方百計想找到他以外,其他人都抱著無所謂的心態。還好現任的王除了奢侈揮霍,各方面都比舊王好太多了,還算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啦。」

 

居然只求可以忍受而已嗎?之前的舊王到底是多糟啊……

 

「想當年,舊王時代,每次祭典王都會親自出席呢!那種場面非常隆重盛大喔!」菲碧懷念地說。

 

「雖然舊王不是個好國王,但對於神卻是非常敬重的。」洛方也這麼說。

 

討論到這裡,前面的隊伍忽然停了下來。

 

「哎呀!已經到了呢!」菲碧說,「梅悠妳看!」

 

我順著她的手指望去,發現我們已經抵達中央噴水池廣場了。

 

只見圓形的廣場上鋪滿了潔白的磁磚,中央座落著一座非常漂亮的噴水池。廣場周圍是和學校相同建築風格的民宅和商店,其中穿插了五條大大小小的道路,最寬的一條就是我們剛剛走來的路。

 

「好大啊!比我想像中的廣場還大耶!」

 

「當然啊!這裡以前可是很繁榮的喔!畢竟我們學校以前是舊王城,而這裡是離王城最近的廣場嘛!舊王時代的祭典一直是在這兒舉行的!」菲碧說。

 

「妳看旁邊那四條路,在舊王時代,南方大陸最興盛的十八個家族就是從那四條路前來觀禮,而王族們則從我們現在走的這條路來到廣場上。」

 

我試著想像那畫面,各路貴族從大陸的各個地方趕來,在祭典上齊聚一堂,場面肯定很壯觀吧!

 

這時候,廣場上除了紅心學院的學長姊以外,似乎也有不少廣場邊的居民出來一起幫忙。即使如此,人手仍明顯不足的樣子,傍晚祭典就要開始了,現場的準備工作卻只進行到一半。

 

「嘿,白巡學長!幫你帶了好多臨時工來了!哪邊還缺人手啊?」貓學姊站在隊伍前端,笑容極其燦爛地朝遠處的白色人影揮手喊道。

 

白巡學長還沒回答,廣場邊到處奔走的紅心學院學生就全亮起眼睛看了過來。

 

「是其他學院的援軍耶!」

 

「太感謝了!這邊祭壇搭建組缺五人……不,來個十人吧!」

 

「營火組也缺!超級缺!」

 

「器材組快滅組了,拜託派個二十人來吧!」

 

白巡學長放下工作走了過來,笑得有點無奈,「抱歉啊,讓你們放假還跑來幫忙。」

 

「說什麼啊,會長也太見外了吧!」

 

「對啊,忙不過來就說啊!」

 

「反正我們很閒嘛!」

 

其他學長姊全都笑著說,一個個挽起袖子準備幹活。

 

新生見了也有樣學樣,男生們很快就投入需要做粗活的工作,女生則負責布置花朵、彩帶,以及張羅食物等等項目。

 

我和菲碧加入了伙食組的行列,跟著幾位明顯是附近居民的阿姨婆婆一起準備晚上慶典的佳餚。

 

「哎呀,今年來了好多學生啊,往年都只有一個學院來呢!」廣場邊麵包店的老闆娘一邊教我們製作傳統點心,一邊露出爽朗的笑臉。

 

旁邊的客棧老闆娘也說:「是啊,熱鬧才好、熱鬧才好!想當年的祭典啊,整個廣場總是水洩不通的,要觀禮可要提前三天來呢!結果王城遷走這兒就沒落了,還好你們學校搬來之後,重新讓祭典傳承下來。」

 

「雖然由學生辦的祭典無法像過去那樣氣派,但神明一定感受到了吧!所以南方大陸才會一直受到神的眷顧,真的要謝謝你們啊!」

 

一個慈祥的老奶奶說完,塞給我和菲碧一人一顆糖。

 

我們連忙向她道謝,然後彼此相視一笑。

 

男生那邊有了各個學院的人手加入以後,似乎進行得很順利,中午休息時就聽見紅心學院的人不斷誇他們。

 

「天啊,搭建祭壇這種工作早該委託方塊學院的!我們十個祭司耗了三小時還組裝不起來的結構,一個鍊金術師來,十分鐘就搞定了!」

 

「黑桃的魔法師也是!那個漂浮魔法太方便了吧!早知道你們要來,我們就不硬搬了!花了整整兩小時啊!」

 

「學者學院的那些菁英,三、兩下就設計好觀禮動線啦!還畫出了地圖耶!剛好可以發給遊客們!」

 

就這樣,大夥一路忙到傍晚,天漸漸暗下來時,所有人都結束了手邊的工作。

 

廣場上這時也開始湧入來自各地的人們,大家全都不約而同地穿著祭典服飾,臉上洋溢著笑容。

 

「準備囉!」

 

南魔武的學生們收到訊號,立刻聚攏到祭壇下。

 

祭壇上站著紅心學院的眾祭司們,他們換上了正式的白色長袍,排成某種隊形,其中站在最前面的是白巡學長。

 

據紅心學院的學長姊說,他不僅是南魔武的學生會長,同時也是祭司學院裡排名第一的大祭司,所以祭典全程由他主持儀式,並為神獻上祭品。

 

在月色下,白巡學長向著祭壇上空無一人的王座行了繁複的一禮,接著用螢螢發光的匕首劃開手掌,將血滴入水罈,以祭司之血向神獻祭,後方的眾位祭司則以低緩的聲音唱起了我聽不懂的讚歌。

 

我專注地看著他們平靜莊重的臉龐,直到菲碧悄悄撞了我一下,才發現儀式已經告一段落,連忙和其他人一起揭開手中的燈籠。

 

霎時間,燈籠裡的星屑立刻朝天空飛散,金色的光芒籠罩住整座廣場。

 

等在周圍的黑桃學院學長姊們收到信號,立刻施展起魔法,早已搭建好的火堆立時燃起緋紅色烈焰,同時一陣悠揚的樂曲隨之響起。無論是學生、居民或者是旅人,所有人都跟著曲子打起節拍,學長姊們帶頭牽起了彼此的手,走向火堆開始跳起舞。

 

見狀,觀禮的人群也紛紛加入了火舞的行列,另一部分的人則走向我們花了一整天準備的佳餚。

 

原本還擔心這麼多人來會不會不夠吃,沒想到來觀禮的人們居然帶來了各自家鄉的美食,甚至還運來好幾大桶的美酒!

 

「祭典啊,千萬不能空手前來!這是我們南方的傳統吶!」一個大叔把一桶葡萄酒從肩上放下來,樂呵呵地笑著說。

 

好棒的傳統!怪不得早上準備伙食時,阿姨婆婆們都笑說份量夠我們吃就好,原來大家會自動帶食物來啊!

 

這時菲碧倏然從人群中衝過來,拉起我的手興奮地說:「梅悠,我們也去跳舞吧!」

 

我被她不由分說地拖走,立刻驚恐地道:「可是我不會跳舞啊!」

 

「放心!很簡單的,我教妳!」

 

我就這樣被帶到火堆邊,跟著菲碧繞著火焰旋轉。她邊跳邊教我舞步,並且和大家一起唱起簡單的民謠,還好舞步和歌詞都意外地好記,轉了一圈多我就能自如地跟上了。

 

當曲子換上新的一首時,不知為何大家忽然歡呼起來。

 

菲碧笑著對我大喊:「快去找一個舞伴!」

 

舞、舞伴?難道這是雙人舞嗎?

 

我還沒反應過來,菲碧已經逮到一個跟她一樣是光班的男生,兩人相當自然地牽起了手。

 

我緊張地往四周看了看,卻發現沒一張臉是認識的。正手足無措地愣著,忽然有個人從前方不遠處走向我,朝我優雅地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我疑惑地抬起頭,發現對方是個陌生的青年,他有著一頭墨黑的短髮,身穿藏青色的祭典服,臉龐年輕而帥氣,當那雙藍色的眼睛看著我時,忽然惡作劇地眨了眨。

 

「柯爾?」我不禁大驚失色。

 

他在唇邊豎起食指,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笑容,然後又向我做了一次邀請的動作。

 

此時周圍的人們已經成雙成對地圍成一圈了,我花了幾秒消化掉剛才的驚嚇,這才緩緩把手交給他。

 

他相當自然地牽起我,帶我加入眾人圍起的圓圈。

 

樂曲開始演奏時,我整個人手足無措地看著柯爾,完全不會跳。但他卻絲毫不在意,態度從容地引導我隨著曲子踏出舞步,跟大家一起轉圈,跨步,再轉圈。

 

我迷迷糊糊地被他牽著轉來轉去,看見營火在柯爾背後熊熊燃燒著,在他臉上投射出一道陰影。背著光,我發現他不只髮色變了,連五官也和之前不同,只有那雙藍色的眼睛是我熟悉的樣子,即使在暗處仍閃著深邃神祕的光芒。

 

「你把你的臉怎麼了?」我忍不住問道。

 

「施了小小的易容魔法而已。」柯爾微微一笑,「這裡人太多了,隨意露臉很危險。」

 

危險?難道柯爾除了惹惱公爵以外,還有其他敵人嗎?

 

似乎看出我的擔心,他笑著趁兩人舞步拉近距離時,用手掌揉揉我的頭,低聲說:「放心吧!遮掩容貌是我的習慣,不用放在心上。」

 

我被他這舉動嚇得往旁邊一躲,結果重心不穩差點摔倒,還好柯爾及時拉住我,才沒撞上在旁邊的大嬸。

 

他似乎也被我的反應嚇到了,把我拉回正軌之後,小心地放開,心有餘悸說:「真是的,和妳跳舞一刻也不能鬆懈啊!」

 

我怒瞪他一眼,「這是我要說的吧!是誰先亂揉我的頭?」

 

柯爾笑了出來,作勢要摸我的頭,我立刻閃開,又引來他一陣笑聲。

 

「好了,不鬧妳了。回來繼續跳吧。」他笑著朝我伸出手。

 

我防備地過了兩秒才再度把手給他,他則牽起我,繼續引導我跟上旋律跨出步伐。

 

這次他真的認真帶著我跳,一邊跳一邊低聲幫我數拍子,指示我下一個動作,等舞步循環兩次,我終於完全記住了。

 

過去很少有機會像這樣在星空與火堆的照耀下與人共舞,雖然要踩對拍子對我來說有點吃力,但真的很好玩!我不知不覺就和其他人一樣,在一次又一次的轉圈中露出笑容,我們交握的手一下子牽住又分開,旋轉、交錯跨步後,又再次牽起對方。

 

「曲子結束後要換舞伴喔!來,最後兩圈!」

 

我還沒完全理解他是什麼意思,就被他牽著轉了兩圈,然後曲子就宣告結束了。身旁的眾人發出歡呼聲,彼此和舞伴行禮,柯爾優雅地朝我一鞠躬,我笨拙地回了一禮,這時左手邊的大嬸不知為何突然向我擠過來,然後將她的手無比自然地搭在柯爾肩上。

 

「換舞伴了吶,小姑娘!」她渾厚的聲音帶著笑意。

 

我看見柯爾暗示地朝我比了比,趕緊向右跨了一步,這才抬頭看清楚新的舞伴,立刻大吃一驚。

 

「殿下?」

 

剛剛太專注於記舞步和應付柯爾了,沒想到王子就在隔壁啊!

 

殿下的臉上倒是沒特別驚訝,維持著淡淡的微笑,朝我鞠躬並伸出手。

 

我戰戰兢兢地把手給他,然後努力回想剛剛記下的舞步。

 

糟……糟了,經過剛剛那一嚇,舞步都忘掉了!

 

我腦子一片空白地看著他,感覺到他握著我的手有點僵硬,果然他也覺得不太自在吧。

 

我偷偷給旁邊的柯爾一個「救命!」的眼神,他卻對我露出笑容,似乎感到有趣似地來回看著我和王子。

 

這傢伙!

 

等曲子開始時,我就知道完蛋了,因為王子不像柯爾那麼會帶舞。和隔壁跳得很流暢,簡直堪稱行雲流水的柯爾與大嬸相比,我和王子完全是個悲劇,不只對不上拍子,我還數次踩到他的腳,一支舞曲硬是跳得像在玩踩影子一樣。

 

真想把自己就地埋了!

 

我們和左右兩組人的距離都很近,所以我不難發現柯爾在旁邊一直偷笑,王子看著我的表情也越來越奇妙。

 

「對不起……」我小聲地向他道歉,然後在下個節拍時放開他的手。我挺有自知之明的,這種程度還是滾出去好了,以免待會換舞伴又去荼毒更多人。

 

「把這首跳完吧。」王子忽然這麼說,聲音聽起來也在忍笑。「剩兩個小節了,把手給我。」

 

我看著他,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居然真的把手給他,然後讓他帶著我轉了兩圈,一曲剛好結束。

 

好……至少我跳對最後兩小節了。

 

我在心底悲傷地安慰自己,然後實在各種尷尬地朝王子笑了笑。

 

可惡,他又在用那種意味不明的表情看我了!幸好這時旁邊的大嬸已經準備來卡我的位,我立刻相當識相地轉身,迅速往人最多的地方跑了。

 

在人群裡兜了一圈後,我又重新回到食物區。

 

剛進行了那麼勞心又勞力的活動,這下真的餓扁了!什麼東西看起來都好好吃!

 

我隨意挑了一些食物,又從木桶裡倒了一杯蘋果汁,暫時把剛才的事情拋到腦後,心滿意足地往廣場邊走去,很快就找到一個隱密的落腳處。

 

愜意地飽餐一頓之後,我發現身後有一道梯子可以通往屋頂,於是大起膽子爬了上去。

 

「哇──」

 

才看一眼,我就忍不住為良好的視野嘆了一口氣。

 

月光朗照,燈火輝煌,火焰將人們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遠處舞動的光與影,還有近處杯觥交錯的歡笑聲,將夜晚點綴得彷彿金色的夢境一樣。

 

好棒的祭典啊……

 

「小兔崽子躲在這裡幹嘛?」阿薩忽然從我背後出現,語氣有點驚訝。

 

我轉過頭,揚起笑容拍了拍身旁的位子,「阿薩快來,這裡視野很好喔!」

 

「不用妳說我也知道,本大爺每年都是在這裡觀禮好嗎!」阿薩一副我侮辱到他的語氣,憤憤地在我身旁坐下。「這裡可是本大爺的特等席,妳是從哪上來的?」

 

「下面啊,有一道樓梯不是嗎?」

 

「嘖!」

 

「話說你剛剛到哪去了?有遇見柯爾嗎?」

 

「那傢伙啊……」阿薩拉了長音。

 

「我怎麼了嗎?」又有一道帶著笑意的嗓音從背後響起。

 

「柯爾!」

 

「兔子真的很不喜歡跳舞呢。」柯爾一邊說一邊在我的另一邊坐下,然後遞給我和阿薩一人一個木杯,裡頭裝著顏色不同的飲料。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我抬頭瞪他,他則安撫地摸摸我的頭。

 

「阿薩的是鬼橡木酒,兔子的是冬青幽靈莓汁,這是一群剛從鬼影森林來的精靈帶來的,很稀有的飲料喔!」

 

「謝啦,好久沒喝到這個了。」阿薩說完,直接仰起頭一飲而盡,接著起身道:「酒桶在哪?」

 

柯爾伸手指了個方向,阿薩立刻離席去裝第二杯。

 

「阿薩很喜歡喝酒嗎?」我意外地問。

 

「是啊。」柯爾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微微一笑,「不過他永遠不會醉,所以喝多少都沒關係。」

 

原來他不會醉啊?這樣為什麼還要喝酒呢?酒不是比一般飲料還要貴嗎?

 

柯爾看出我的疑惑,輕聲說:「他只是藉由喝酒來懷念一些事而已。」

 

懷念?

 

我不甚理解地歪著頭,他則若有所思地沉默下來。

 

就這樣彼此安靜地坐著,聽著歌聲、樂曲聲和陣陣笑語,誰也沒說話,卻一點也不會不自在。

 

那杯名字很怪的果汁居然意外的好喝,我將喝完的空杯子放在身側,就聽柯爾忽然道:「很棒的祭典不是嗎?」

 

「……嗯!」

 

「梅悠相信世上有神明嗎?」

 

我點點頭。「你呢?」

 

「我不相信。」

 

咦?我有點驚訝地看著他,「所以你是無神論者?」

 

「差不多吧!總覺得神明並不存在。」

 

「為什麼呢?」我困惑地問,難道他曾經遇過什麼事嗎?

 

沒想到他只笑笑地聳肩,「只是直覺而已。」

 

這種理由……還真是隨性的人。

 

「不過我很喜歡這個祭典,它讓人們緊緊連繫起來了。」

 

柯爾看著下方的人群,火光和星屑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臉上,那雙藍色的眼睛閃閃發光。

 

「如果十年前沒有發生那些事,今晚站在那個位置的,就是因休了吧。」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見那張祭台上空著的王座,心底忽然閃過一絲閃光,難道說學長他是……

 

「不過歷史已成定局,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

 

柯爾的話瞬間將我的思緒拉回。

 

他將手中的木杯一飲而盡,然後轉動著木杯續道:「王座屬於別人是事實,但我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國家因為過於安逸富庶而毀滅,對吧!」

 

這個人又在說一些不像商人會說的話了。

 

「……革命份子。」我說。

 

「嘿,我們可沒打算推翻王喔!」柯爾笑著說,「只是想從最腐敗的地方開始改變這個國家而已。」

 

我沉默地看著他,心想柯爾真是難懂的人。

 

這時阿薩終於回來了,柯爾看也沒看他就說:「你把人家整桶酒都喝完了是吧?」

 

阿薩哼了一聲,「那群精靈說什麼鬼橡木酒一杯就可以撂倒十個壯漢,怎麼可能有人能喝下第二杯?本大爺就和他們打賭,要是能喝完三杯還能說出一句正常的話,那整桶就歸本大爺了!」

 

……這完全是詐欺吧?阿薩你根本不是正常人啊!

 

「所以你說出的那句『正常的話』是什麼?」柯爾忍著笑說。

 

「當然是『再來一杯』啊!」

 

柯爾哈哈大笑,阿薩則一口氣喝乾了手上的木杯。我來回看著他們兩個,跟著小聲地笑了。

 

「那麼,我差不多該走了。」柯爾說著,起身拍了拍褲子。

 

「咦?這麼快?」我說。

 

阿薩也抬起頭問:「不去跟因休和森打聲招呼?」

 

「他們應該已經回去了。剛剛有幾個祭司經過,我聽見他們說森的身體又出問題了。」

 

「啊?那傢伙又……」

 

「告訴因休大賽前最好注意一下森,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阿薩嚴肅地點頭說好。

 

「好了,兔子也下去找同學吧!你們明天早上有課嗎?」

 

我愣了一下,轉頭看阿薩。

 

「看本大爺幹嘛?自己課表沒有記啊?」

 

「……還、還沒記嘛。」

 

「嘖,開學第一天早上四堂都空堂啦!」

 

哇!第一天就這麼輕鬆?

 

「那妳今天可以在這裡玩通宵了!」柯爾笑著說,「祭典會一直到明天早上才結束,整晚火堆都不能熄滅,而且要持續有人在火邊跳舞喔!」

 

後來柯爾又朝我叮嚀了幾句,乖乖吃飯、好好唸書什麼的,這才躍下屋頂,消失在廣場上。

 

「看來那傢伙完全把妳當成小孩子了哪。」他走後,阿薩忽然語重心長地說。

 

我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之後我回到火堆邊,和同學們一起邊吃東西邊閒聊。

 

夏天的晚上非常涼爽,有了火焰的照耀,加上月光與星屑的氣氛加持下,在場的大二學長姊們紛紛說起了學校裡面流傳的鬼故事,像是哪座塔樓半夜會傳出歌聲,或者地牢裡有幽靈等等,把不少新生女孩嚇得尖叫連連。

 

後來不曉得是誰先起了頭,大家開始聊起學園裡各學院名人的八卦。

 

這下所有人都來勁了,一會紅心學院的祭司們爆料說白巡學長其實和副學生會長小苜學姊是一對,一會梅花學院的學者也透露迪倫學長和愛妮絲學姊最近走得很近。

 

黑桃學院的名人更多,不一會話題就轉到撒旦學長和小不點學長身上。

 

「聽說啊……上一屆選幹部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當時如果不是因休學長在,現在的王牌就不會是森學長了。」一個學長這麼說完,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這種事?」

 

「我怎麼不知道?」

 

不只學長姊陷入驚訝,新生們也全都豎起耳朵。

 

我往圓圈裡掃了一圈,發現洛方、王子、伊兒雪、菲碧還有好多同學都在場。喔,對,還有一眾親衛隊,他們的表情簡直像是看見獵物的豹子一樣。

 

那位學長搔了搔頭,說:「知道這件事的人大部分都已經畢業了,少數大四生也知道,但他們不太會講,我也是偶然知道的,你們聽聽就好,可別到處張揚啊!」

 

大家立刻點頭如搗蒜,學長這才繼續說道:「森學長入學時,攻擊白值測出一萬八,這件事你們都知道吧?」

 

在座一半以上的人都再度點頭。

 

「他那個成績到現在還是歷史最高紀錄,所以一入學就一直被視為下任王牌的第一把交椅,分班時也被同學選為光班的王。這樣一來,基本上等他升上大二之後,當上王牌的機率非常非常高。」

 

「但是那一年的情況比較特殊,當時現任的王牌已經大四了,必須趕在畢業之前把位子傳下去,所以開學後他就私下找了森學長幾次,希望他能大一就接下王牌,但無論他怎麼說服,森學長始終拒絕接任。」

 

「欸?為什麼?是怕自己剛上大一經驗不足嗎?」一個學姊問。

 

「不是,聽說是因為健康因素。」

 

「健康?」

 

「嗯,森學長的身體狀況不太好,你們紅心學院的祭司應該都知道吧?」他朝旁邊幾位穿著祭司長袍的學姊問道。

 

「是有聽白巡學長說過他偶爾會貧血、昏倒。」

 

「對啊,昨天才剛昏倒一次。」

 

「聽說他身上有封印,情況沒有很穩定?」

 

「剛剛好像才吃了一點東西就吐了,因休學長立刻把他送回去。」

 

聽學姊們七嘴八舌討論,我才知道小不點學長那樣子不是突發狀況,居然是常態性的!但學姊說的那個封印又是怎麼回事?

 

那位學長聽完,聳了聳肩,說:「這方面我是不太清楚,差不多就是這樣吧!所以他一開始就拒絕接王牌,弄得整個學生議會要重找人選,可是大二、大三根本沒有合適的人才,不然也不會一直後繼無人,早就交接出去啦!所以他們只能繼續往大一新生找,後來找到一位願意接任王牌的新生,基於各種理由,我就不說出他的名字了,總之現在是大四的。他的攻擊白值也很高,雖然比不上森學長,但是仍有資格擔任王牌,加上他本身也有意願接任,所以幹部找上他時,他立刻就答應了……原本事情到這裡就宣告結束,但是當時接下神盾之位的因休學長卻拒絕這位『準王牌』的搭檔邀請。」

 

「這件事鬧得有點僵,因為王牌配神盾一直以來都是不成文的規定,但是因休學長很堅持,說他的搭檔人選非森學長不可。幹部們對此不太高興,認為他區區一個護法沒有這種選擇權,尤其他又是神盾,成為王牌的搭檔是天經地義的。而那一位準王牌則覺得因休學長很不給他面子,加上他是那種極端看不起護法的人,完全不能理解因休學長有什麼立場說話,所以他煽動了一些人暗中到處抹黑因休學長,說他拿了森學長好處什麼的,聽說罵得非常難聽。」

 

「後來呢?」

 

「後來,聽說他們企圖強迫因休學長和準王牌簽契約,結果這個舉動不只惹到因休學長,連森學長也一起惹毛了。有一次森學長受不了,當場發飆……你們應該還沒有看過森學長發飆吧?不,商店街那次不算,那天他根本沒生氣,只是話說得比較重而已。但是三年前那次不一樣,他是真的動怒了,聽說那場面非常可怕啊……」

 

「所以後來,他直接去找了準王牌打了一場,說贏的人就能和因休學長成為搭檔。準王牌欣然接受這個條件,但被請來當見證人的現任王牌又突然追加了一個條件:『如果贏了,就必須成為南魔武下一任王牌』。森學長想了一下就答應了──結果當然是森學長贏了。」

 

學長說完後,見大家陷入不可置信的沉默,忍不住笑出來,「反正這些都是過去式了啦,當八卦聽聽就好,現在他們這樣的搭檔狀態挺好的不是嗎?」

 

「不能透露一下那個準王牌是誰嗎?」

 

「不行──」

 

「蛤,說嘛說嘛!」

 

我安靜地聽學長姊們討價還價,心想原來過去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嗎?

 

在這種情況下接下王牌之位的小不點學長,肯定很不輕鬆吧!尤其他們當時才大一,面對的是上頭無數學長姊和幹部的壓力,那種無形的壓迫一定很可怕。撒旦學長也是,居然在那樣的輿論之下還是堅持和小不點學長簽契約,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真的非常不容易啊……

 

此時我悄悄往王子的方向看去,發現他正若有所思地往我這邊看。我突然很好奇,不知道他聽完學長他們的故事之後,有什麼想法?學長他間接地以一位護法的身分決定了王牌的人選,而且,幾乎是直接駁斥了「攻法地位絕對大於護法」的想法。

 

王牌與神盾之間的關係……在他們眼中,不過就只是搭檔而已。

 

過了午夜以後,隔天早上有課的學生紛紛返回到學校,廣場上的人也逐漸散去。

 

我本來想通霄待到祭典結束,但撐到三點大腦就鈍得不行,眼皮也沉得快睜不開。

 

阿薩在廣場邊發現掙扎著保持清醒的我時,冷冷地說了句,「沒熬夜的習慣就不要熬了吧!小心明天開學爬不起來!」

 

我抵抗一會,最後還是被他拖回宿舍去了。

 

 

 

 

 

第六章 正式開學!

 

 

 

 

 

開學第一天,我一路睡到中午才醒來。

 

匆匆吃過早午餐後,我換上全新的制服,照著課表把星期一下午唯一的一門「基礎魔藥學」課本放進包包,這才興高采烈地跑向客廳。

 

「阿薩!」

 

然而阿薩並不在客廳,只留了一張紙條在桌上。

 

「本大爺去樓上看一下森,妳自己整理一下書包,課本和文具記得帶啊!

 

上課地點在黑桃學院三樓,忘記怎麼走就帶好指路針!

 

有問題用通訊球找我,路上小心。」

 

我笑了出來,從書包裡拿出一枝筆,在下面留言回答:「知道了!」

 

看了看,又補了一句,「阿薩,你好像媽媽喔!」

 

這才滿意地把紙條放回桌上,出門去了。

 

結果我完全沒有動用到指路針,也沒有迷路,因為一出宿舍我就遇上了洛方。

 

「早安啊梅悠!妳凌晨幾點回來的?」他笑笑地舉手打招呼。

 

「三點半!你呢?」

 

「通霄!快中午才回來,洗個澡就出來了。」

 

天啊!這傢伙怎麼還能這麼有精神?

 

「我常常熬夜啦,才通霄一天不算什麼。」

 

我奇怪地看著他,「你平常熬夜做什麼?」

 

「秘密!」他豎起食指笑著說。

 

「不會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吧?」

 

「妳說呢?」

 

一邊閒扯一邊往黑桃學院走,很快就抵達學院中庭。這個時間點,中庭裡到處都是各年級的學生,正在朝下一堂課的教室移動,或者坐在中庭裡吃午餐。

 

我們從建築旁的走道拐過幾個彎再爬上樓梯,抵達三樓時,忽然看見我們班的同學全擠在走廊上。

 

「這是怎麼了?」我好奇地問。

 

其中一個比較早到的女生回過頭來說:「好像是上一堂課還沒下課的樣子。」

 

「啊?上一堂課不是中午十二點就下課了嗎?現在已經一點了耶!」洛方說。

 

這時一個男生從我們背後的樓梯上來,懶懶散散地說:「老唐上課本來就很會拖啊。」

 

我們全都回過頭去,發現是個有點像不良少年的男生。他的制服看起來很破舊,臉看起來也很憔悴,頭髮是奶茶般的淡咖啡色,容貌怎麼看都不像是新生。

 

他用一雙沒什麼活力的灰色眼睛掃了我們一眼,就逕自往走廊的另一邊走了。

 

「怪人……」剛剛那個女生小聲地說。

 

又等了一會,直到下午第一堂課的上課鐘響起之後,裡面的教授才終於肯放人。

 

只見後門啪的一聲打開,光班同學們一個個眼神渙散地走了出來,彷彿剛被集體催眠過一樣。

 

菲碧走在人群裡,一看到我們站在門邊,立刻滿臉「你們加油」的表情說:「這個教授超催眠的,講話超級慢又不會注意時間,你們保重。」

 

聽起來好慘!

 

我和洛方默默向她道別,然後跟著大家進了教室。教室裡空間不大,而且一團混亂,到處都是箱子和櫃子,還有看不出來要幹嘛用的器材和各種植物標本。

 

桌椅圍著講台呈放射狀,看起來有點年代了,上面有著歷代學長姊留下來的雕刻遺跡。

 

「各位同學請隨意找位子坐。」講台上白髮蒼蒼、鬍子長長的老教授緩緩地說,那語氣平緩得簡直毫無起伏,低沉的聲音幾乎要被我們製造的噪音淹沒了。

 

前排座位這時幾乎已經坐滿了,所以我和洛方隨便挑了最後排靠門邊的位子坐定。

 

「首先歡迎大家來到魔藥學教室,我是這門課的教授唐納德。因為是第一堂課,所以我們先講解一下基礎魔藥學的課程規則。」

 

老教授說完,拿著一根細長的樹枝,指了指黑板,「這學期我們會有一次平時小考,考試內容是藥草辨認,佔學期成績15%。期中考和期末考各佔30%40%。平時成績就是出席率,佔學期成績15%,全勤的話,平時成績就是一百分,缺席一次扣十分,等等會傳簽名單下去,請大家簽名時字跡工整一點。無故缺席並找人代簽者,以及幫別人代簽者,一律死當。」

 

死當啊……聽起來真可怕。

 

我把目光移向其他同學,發現前面幾個挺認真的女孩子一直在振筆疾書,似乎正在努力把黑板上的規則抄到課本的第一頁。

 

我翻開學長給我的課本,發現學長早就抄好了,內容和黑板上一字不差,字跡無比工整端正。果然是撒旦學長啊……

 

而另一邊,洛方默默拿出了他的通訊球,對著黑板一按,喀擦一聲就把全部的板書都拍下來了,連抄都不用抄。

 

「接下來請各位翻開基礎魔藥學課本的序論,我們先簡單認識一下什麼是魔藥。」

 

就在這時,原本關上的後門忽然打開了,一抹光倏然照進陰暗的教室,很快又隨著門關上而暗了下來。

 

這下幾乎全部的同學都轉過頭來,想看看是哪個傢伙膽敢第一堂課就遲到。

 

結果,來者居然就是剛剛在樓梯口跟我們打過照面的那個男生!我猜他應該是學長吧?

 

只見他一臉漠然地走進來,然後一屁股坐在我旁邊空著的座位上,連課本都沒拿出來就直接趴下去睡了。

 

……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講台上的教授身上。

 

顯然唐納德教授完全沒發現有人遲到,還在唸著同一段課文。正如菲碧所說,他是個難以吸引學生注意力的教授,我恍惚了五分鐘再回神,他一行都還沒唸完,語速慢得非常驚人,讓我們自己看的話,都可以看三遍了!

 

上課開始不到二十分鐘,後面幾排同學就已經倒了一半。等第一節課好不容易結束時,整間教室幾乎全滅了,而課程進度只把序論唸完,通篇都是作者撰寫這本書的心得,完全看不出重點在哪。

 

下課時間洛方用力把課本闔上,笑著諷刺道:「好棒的一堂課喔!我學到了如何有系統地把兩萬筆魔藥資料完整收錄在八公分厚的課本裡,妳呢?」

 

我給他一個悲傷的笑容。老實說,我什麼都沒學到,但更悲傷的是,基礎魔藥學有三學分,而且是三連堂,意思是我們還有兩堂課要煎熬地度過。

 

大學好像跟我想的有點不太一樣啊!

 

第二堂課開始時,我毅然決定拋下教授,選擇自己看課文。

 

跳過沒有意義的序論以後,第一章講述的是「魔藥」的定義和範疇,全部唸完發現其實很容易懂,魔藥就是「由帶有特殊功效的動植礦物,經過炮製、精煉、混合熬煮以後產生的固體、液體甚至氣體的魔法藥物」,這些藥物可以拿來用在各種用途,後面的所有章節就是依照用途分類。

 

基礎魔藥學好像只有教認藥材的外觀和用途,實際熬製魔藥是進階魔藥學才會上到的。

 

我往後翻了幾頁,看見章節的標題寫著「治癒」、「傷害」、「幻覺」、「特殊狀態」、「時間效果」……等等,全書共有二十幾章,有些用途聽起來有點不妙,像是傷害裡面有一頁畫著一株開著小黃花的可愛植物,上面的使用後果寫著「禿頭」,而學長用黑筆在旁邊註記:不可逆。

 

就這樣一邊自習一邊度過了兩堂課,當下課鐘響時,大部分同學開始蠢蠢欲動,但唐納德教授好像完全沒聽到鐘聲似的,兀自地繼續往下教。

 

這時,我旁邊的學長終於醒了,他從桌上爬起來,看了一眼傳到他桌上的簽名單,轉頭向我借了一枝筆。

 

我剛剛才簽完名,所以直接把手上的筆拿給他。只見他相當瀟灑地在紙上簽了一團鬼畫符後,把筆還給我,然後高高舉起手。

 

「教授,下課了!」

 

他的聲音非常洪亮,整個教室震了一震,所有人全都回過頭,連教授也看了過來。

 

「啊,鐘響了是嗎?好,好,大家下課吧!簽名單傳回來給我。」

 

就這樣,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學長把簽名單往前一傳,率先開門走出教室。

 

所以說,只是為了來簽名而已嗎?

 

「他肯定是大一基礎魔藥學被當,所以回來重修的。」洛方一邊把課本扔進書包裡一邊說。

 

看起來確實很有可能。

 

這時,幾個同學突然往我們走來,笑著說:「你們要不要一起去學生餐廳吃飯?」

 

我驚訝地停下手邊的動作,心想這幾位不都是親衛隊的成員嗎?

 

再往他們身後看一看,發現其他親衛隊成員和王子已經等在門口了。

 

為什麼親衛隊會忽然來找我們去吃飯?

 

我還在困惑當中,洛方就輕輕鬆鬆地回答:「好啊!反正也沒什麼事,梅悠也一起去吧?」

 

說完,他轉頭朝我眨了眨眼睛,像在說「只是吃個飯嘛,去看看他們想搞什麼鬼也沒差」。

 

於是我也跟著點點頭,把書包往肩上一背,和他們一起去了。

 

 

            

 

 

學生餐廳離黑桃學院有段距離,要往中央湖的方向走一段路。

 

途中大家有說有笑,聊著剛剛課堂有多無聊,還有昨天祭典發生的趣聞等等,氣氛很活絡。

 

這校園不愧是舊王城改建的,廣大無比,我們順著路標拐進一條從未走過的下坡道,然後踏著青石板經過一條小河。河裡有幾艘木頭雕成的小船,正載著五、六名學生緩緩漂入一棟建築底下的拱形船道。

 

「好棒啊!」

 

我們見狀,全圍到石欄杆旁朝他們揮手,船裡的同學看見了,也歡快地揮手答覆。

 

「那是通往學者學院的航道吧!」有個男同學這麼說。

 

我們順著河邊小徑又往下走了一段路,眼前豁然開闊起來,居然是一片隱藏在建築之間的廣場!

 

抬起頭便是舉行資助人晚會的宴會廳外牆,因為剛剛我們一路都是下坡,所以這兒算是低處。

 

「在舊王朝時代,這廣場可是王城中的市集喔!」一個女孩說著,指向一座橫過小河的拱橋,「從那裡過去就是舊王城的商店街了!我小時候曾和父親一起到那裡的打鐵鋪買過劍呢!」

 

「我也有來過!以前這裡可熱鬧了,偶爾還能在市集上看見王族!」

 

「我記得這條河和中央湖是連通的,以前每年祭典都會放水燈吶!」

 

「沒錯!水燈會一路沿著河往外漂向護城河,然後流到中央噴水池廣場,據說如果到了那裡燈還沒熄滅,願望就會成真喔!」

 

聽他們興高采烈地說著過去的景象,我有點著迷的想像著,那時的王城一定很美吧!

 

如今的學園依然很美,只是歷經戰火之後,部分建築有被烈火灼燒的痕跡,隱藏在碧綠色植物底下的殘瓦也依稀可見,使校園在宏偉壯麗之外又多了一分滄桑的美感。

 

「話說回來,說什麼學生餐廳,這根本是美食街吧?」

 

洛方一說,大家都笑了起來。

 

沒錯,昔日的市集如今被無數販售著各種食物的攤販和小店取代,滿滿一整條街道都是吃的,確實比較適合稱之為美食街。

 

能大到在校園裡容納一整條美食街,果然是大學啊!

 

「我和霍恩去佔位子,你們先去買吃的吧!」依耶塔說完,就拉著霍恩往美食街盡頭的座位區走了。

 

其他人也各自散開,快活地消失在逐漸熱鬧起來的人潮裡。

 

「還好我們第八節沒課,等五點放學後,這裡八成會大爆滿吧!」洛方說,「趁現在趕快去買吃的吧!」

 

我跟著他在攤販中繞了一圈,發現這裡的食物和宿舍裡的不同,比較……異國風?大部分都是我沒見過的食材和做法,不會有什麼三明治之類的東西出現,反而比較像昨天祭典上各路旅人帶來的佳餚。

 

走著走著,我被一陣香氣吸引,在一攤聞起來很好吃、看起來也很好吃的攤販前站定,看著老闆將蘋果、某種堅果大小的紫色種子以及檸檬黃色的蕨類,用薄薄的餅皮包起,裹上墨綠的葉片,放到由魔法石燃起的火焰上用鐵黑色石頭壓著烤。

 

好奇妙的食物啊……

 

「這是南方山脈精靈部族的傳統食物,叫做『拉爾拉』,意思是龍的食物。」

 

我轉過身去,發現洛方不見了,說出這段話的人居然是王子!

 

這傢伙什麼時候站在我旁邊的?

 

我驚訝地盯著他,他卻看也沒看我,簡單幾句話就向老闆買下剛烤好的拉爾拉。

 

只見老闆迅速用褐色樹果剖半做成的容器裝好拉爾拉,說著「謝謝惠顧」並雙手交給王子。

 

而王子接過之後,居然直接轉頭將拉爾拉遞給我!

 

「喏。」

 

「咦?給我的?」

 

他微微一挑眉,理所當然地問:「妳不是想吃嗎?」

 

我感到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我只是看看,沒有說我要吃啊……而且,就算想吃我也會自己買啊!這世界的女孩會覺得這舉動很體貼嗎?還是像我一樣不知所措?

 

猶豫好一會,我才把拉爾拉接過來,道了謝,然後回頭往書包裡翻找,想立刻還他錢,卻發現我什麼都帶了,就是沒帶錢包。

 

……太好了阿薩,你好像也忘了這回事對吧?

 

於是我只好再度抬起頭,有點悲傷地說:「不好意思,我明天再還你錢吧。」

 

他卻擺了擺手說:「不用還,請妳的。」

 

請我的?

 

等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和他應該沒有好到這種程度啊!難道說這裡的風土民情這麼做很正常嗎?

 

總覺得,這個時候再拒絕好像有點不太禮貌,所以我萬般困惑地又道了一次謝,然後藉口說要去找洛方,簡單說了待會見就先跑了。

 

不太想承認,但這已經是第二次從他身旁逃走了啊。

 

 

            

 

 

「妳跑哪去了?」

 

一到座位區,就看見洛方獨自一人坐在一張長桌旁,面前堆滿食物。

 

「我才要問你呢!走到一半你就不見了!」

 

「噢,那肯定是妳在什麼攤位前逗留太久,所以才沒跟上,對吧?」

 

看他笑容滿面的樣子,我完全不想承認他猜對了。

 

「你跟依耶塔和霍恩換班啦?」我岔開話題,邊說邊在他旁邊坐下。

 

「對啊,我叫他們趕快去買,換我來顧位子。剛剛敲了五點的下課鐘,等一下人潮一來,鐵定每攤都要排很久。」

 

他邊說邊好奇地把我放在桌上的樹果蓋子打開,看了一眼,忽然驚叫:「居然買了拉爾拉!這很貴耶!」

 

我滿臉震驚地問:「很貴嗎?」

 

「……妳怎麼了?就算很貴,妳不是應該很有錢嗎?五千萬的資助額耶!」

 

我眨眨眼才反應過來,他在說的是我有柯爾這個金主吧。

 

「呃,那五千萬是給學校的,我目前一毛錢也沒拿喔。」我立刻澄清,「而且這個拉爾拉也不是我買的。」

 

說到這裡,我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這才把剛剛發生的事迅速說了一遍,說完正色問道:「你覺得,一般這麼做是正常的嗎?」

 

洛方一臉詭譎地看著我,「不正常。但以王子來說的話,好像不太意外。」

 

「什麼意思?拜託說清楚一點啦!」我焦慮地道。

 

「我猜他是在獻殷勤吧?只是這方式完全是『王子式』的,所以沒有感染到『王子好帥!』這種病的妳才會覺得彆扭吧。」

 

他笑著說完,又補了一句,「而且他顯然很少對女生這麼做,我光聽就覺得失誤百出了。」

 

「失誤?」

 

他撐著頭,娓娓分析道:「妳想想,他光是看見妳站在攤位前,就主觀認定妳想要吃拉爾拉,這是第一個失誤。接著,他主動買下來給妳,並且認為妳會感激地收下,又是一個失誤。最大的失誤是他認為這麼做,妳對他的好感度就會上升。可惜妳不是普通貴族女孩,反而被他的舉動嚇到了,真是失誤中的失誤啊。絕對自信、目中無人、唯我獨尊,看我說得多準?」

 

「……」

 

「不過,或許換成其他女孩們,好感度確實會上升吧。應該說,這招對王城裡所有女孩都管用,只是對妳來說,完全反效果。」

 

他說完,一臉嘆息的表情搖了搖頭。

 

「就算是這樣……但他要我的好感度幹什麼?」

 

我一臉莫名,洛方則深深的、深深的看著我一會。

 

「有沒有人說過妳反應很遲鈍?」

 

我心底一驚,「難、難道說……」

 

「不,我確定他不是喜歡上妳,至少現在不是。」洛方立刻否定我的想法,然後恨鐵不成鋼地說:「是王牌跟神盾的事啦!那天學長講八卦時,妳不是也在場嗎?王子在為未來鋪路,怕妳到時不選他啦!」

 

經他一講,我頓時恍然大悟。

 

「真的很遲頓耶妳……」

 

我呵呵一笑,「傻人有傻福嘛。」

 

不過這樣一來,感覺我之後麻煩大了,難道在確定搭檔前都要面對這些麻煩事嗎?

 

「妳啊,如果沒有很想和他搭檔,之後他給妳東西最好不要收比較好。」

 

我點點頭,「再也不敢收了。」

 

洛方笑了起來,「他們八成就是想撮合妳和王子,才約我們出來吃飯的吧。」

 

「那我們趕快吃一吃走人可好?」我立刻問。

 

「好!」

 

於是,我在洛方的幫助下拆開拉爾拉,然後像吃飯糰那樣小心捧起它,咬了一口。

 

拉爾拉外邊的餅皮非常鬆脆,包著甜甜的蘋果、口感像栗子的紫色種子,以及味道意外清爽的蕨類。植物清甜的味道和不知名的調味料混合在一起,有一種奇異的協調感,就跟它看起來和聞起來的感覺一樣好吃。

 

洛方看我沒買飲料,於是把他買來的飲料推過來給我。那是一杯用帶有藍色花苞的樹枝沖泡而成的花茶,味道很淡,但喝下去之後非常止渴,還有種淡淡的花香在口中散開。

 

這時親衛隊們終於陸續歸來,每人手上都捧滿食物。

 

他們一看到我,立刻爭相餵食。

 

「梅悠妳吃好少!要不要吃一點這個?」

 

「這個也很好吃喔!」

 

「還有這個,也拿一點去吧!」

 

……要不是洛方剛剛幫我分析了一下王子和親衛隊的心態,現在我鐵定又陷入一頭霧水。

 

「謝謝,不好意思,我真的吃不下了!」我苦笑著說,光一個拉爾拉就差點吃不完,所以這完全是實話。

 

洛方倒是食量驚人,三、四份東西吃得既快又優雅,完全沒有讓貴族形象破滅。

 

當王子和霍恩及依耶塔穿越人群朝桌子走來時,我和洛方剛好吃完,收拾完畢。

 

「你們慢慢吃,我跟梅悠先去對面商店街繞繞!」洛方率先揚起笑容,朝大家揮揮手,起身背起書包。

 

我也跟著起身,歉然地朝試圖慰留我們的大家笑了笑,然後跟著洛方一起快速離開那張長桌。

 

 

 

 

 

第七章 魔法石占卜

 

 

 

 

 

我們越過了剛剛看見的那座橋,這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下面的小船開始在船首掛起了油燈。

 

拱橋過去之後,昔日舊王城的商店街風華仍在,但如今店鋪似乎交由學生們接管,一間間小舖子販售的都是各學院製作出來的商品,像是方塊學院做的各種魔藥水和武器防具、學者學院的特殊典籍,還有紅心學院的祝福道具等等。

 

我們一路逛過去,什麼都沒買,倒是遇見不少上次在校外商店街遇過的學長姊。

 

神奇的是,上回撒旦學長明明只匆匆介紹過一次,他們現在卻還記得我。於是,我又再次收到了無數新奇的小玩意,連帶洛方也拿了不少。

 

「跟著妳真的處處有便宜可以撿耶!」他有點驚奇地說。

 

「錯了,是跟著學長他們才有甜頭可以吃。」我笑著糾正他,因為我也只是沾了撒旦學長的光而已。

 

這時候,前面有個攤子似乎擠了不少人,我好奇地拉著洛方過去,發現是一個占卜攤。攤位上,幾位身穿長袍的學長姊正有模有樣地幫顧客占卜,但我注意到的是攤位後方,有個挺眼熟的學長正在和另一位同樣面熟的學姊說話。

 

「哇,神之七人的迪倫學長?」洛方喊出那位學長的名字。

 

我則笑著說:「還有愛妮絲學姊!」

 

「哎呀,這不是因休學長的小學妹嗎!」愛妮絲學姊遠遠聽見了,立刻中斷對話,從攤位後方跑出來。

 

「喂!」迪倫學長翻了個白眼,跟著出了攤位,「一看見學妹就跑,妳現在是怎樣?」

 

學姊裝作沒聽到,非常開心地跑過來抓住我的手說:「兔子穿上制服更可愛了!還帶了學弟過來呢!是要來占卜的嗎?」

 

「沒有,我們只是來看看……」

 

「別客氣啦,叫迪倫幫妳們兩個占卜一下吧。迪倫!」

 

迪倫學長冷冷地說:「妳倒是挺會反客為主的嘛,這到底是我的攤子還是妳的攤子,嗯?」

 

「有什麼關係嘛!看在學弟妹這麼可愛的份上──」

 

迪倫學長又翻了個白眼,然後把我們通通招呼到攤位後方,開了一扇門讓我們進去店裡。

 

裡面有點陰暗,學長點亮了一盞燈,這才照出釘滿牆面的櫃子和其上無數雜物。

 

「……那就做個簡單的占卜吧。」

 

迪倫學長一邊說,一邊從其中一個櫃子上取下一只木頭盒子。

 

「五分鐘就夠了,這次特別優待,不跟你們收費。」

 

「哇!謝謝學長!」我和洛方異口同聲地笑著說。

 

學長往盒子吹了口氣讓灰塵散開,這才打開蓋子,露出裡頭滿滿一盒魔法石。

 

「哎呀,要做魔法石占卜嗎?」愛妮絲學姊興奮地說。

 

「對,妳小聲點,我平常不隨便幫人占卜這個的。」

 

學姊笑著朝我們小聲道:「你們賺到了,迪倫的魔法石占卜很準哦!」

 

「來,學弟先吧。閉上眼睛然後挑出感應最強的一顆。」

 

洛方閉眼拿起一顆金黃色的魔法石,學長說了句「虎眼石」,然後隨手把石頭拿走,丟進不知何時備在一旁的水缽裡。

 

水缽響起噹的一聲,泛起一圈圈漣漪,然後緩緩地冒起一縷白煙。

 

「好了,睜開眼睛吧。」學長邊說邊在紙上寫了幾個看不懂的文字,然後說:「你的魔力很穩,出來的煙很乾淨,基本上無論學業、感情,各方面都會過得很順遂,但要小心,太過鋒芒畢露有時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洛方輕輕笑了笑,說了聲「謝謝學長」。

 

「還有,」學長忽然又說,「你的過去和未來之間存在著一道鴻溝。要小心,不要讓它吞噬不該吞噬的東西。」

 

聞言,洛方的神情忽然一斂,過一會才說:「我會小心,謝謝提點。」

 

之後輪到我了。同樣先閉上眼,然後挑出感應最強的魔法石。

 

這個動作不難,就像魔法石測驗那時一樣,盒子中只有一顆特別鮮明,我拿起它,聽見學長說:「天青石。」

 

接著耳邊響起噹的一聲。我睜開眼睛,看見白煙從水缽中裊裊升起。

 

然而,和洛方單純的一縷白煙不同,我的煙必須用「一陣」來形容,白色的煙紋一層疊過一層,一路往上冒。我往學長看去,發現他專注地盯著煙,目光瞬也不瞬。

 

煙尚未散去,他就提筆飛快地在紙上畫了一個圓,然後在上邊添上好幾個同樣完全看不懂的字。

 

「再閉上眼挑一顆魔法石。」

 

咦?我滿腹疑惑,還是依言又拿了感應第二強的石頭。

 

「海藍石?」

 

學長說完,噹的一聲,又是一陣水煙。

 

他皺眉看了一會,再度要求我挑出第三顆石頭。

 

就這樣幾次循環,我把橄欖石、翡翠和碧玉都挑出來了,學長紙上的圓已經寫滿了字,他這才用一種難以捉摸的表情說:「學妹,妳是來自哪個家族?」

 

我滿臉困惑地說:「梅家。」

 

「梅家?」

 

一旁的愛妮絲學姊說:「啊!梅悠是來自異界的學生嘛,說起來……和白巡應該是同鄉吧!」

 

「哦,這樣的話就好解釋了。」學長笑了笑,說:「妳的過去和未來像一張網,錯綜複雜,牽連了非常多人的命運,通常橫越異界的人都有這樣的特徵。但是妳的網有終點,這又和大部分的異界人不一樣。這個終點會是妳未來非常親近的人,他是妳的終點,反之妳亦是他的終點。」

 

我懵懵懂懂地點頭。

 

「收網的時候,你們都將得到心中最想要的東西。」

 

這樣聽起來,應該是會有好結果吧?

 

學長又盯著手中那個圓看了一下,說:「不過妳的煙太亂,很多東西看不出來,基本上學業、感情應該是不用擔心,但最近恐怕會有血光之災,要小心。」

 

「我說迪倫,你的占卜是不是退步了?」愛妮絲學姊問,「這次的結果都好隱晦啊!」

 

「這可不是我的問題喔。」迪倫學長說,「他們兩個一個煙太簡單,一個太複雜,能看出來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啊。」

 

他邊說邊把手中的紙燒了,將灰燼落入水缽當中,然後把魔法石收回盒子裡。

 

收拾完之後,我們一起回到外面的攤位。

 

天空這時已經全黑了,街道上點起橙黃色的燈,對面美食街的人潮開始往這邊的商店街湧過來。

 

「啊!學餐要打烊啦!」愛妮絲學姊望著河的對岸,大吃一驚。

 

迪倫學長跟著驚訝地道:「妳還沒吃啊?」

 

「剛剛趕著要來找你就忘了吃啦!快陪我去買!」

 

「……是誰剛才一直慫恿我占卜的,妳這笨蛋!」

 

罵歸罵,學長最後還是陪著學姊去了。

 

我和洛方向他們道謝加道別之後,目送兩人往拱橋離去的背影,這才邊走邊討論占卜的內容一起返回宿舍。

 

 

            

 

 

回到房間時,阿薩依然不在家,但早上的紙條還在。

 

我把紙條拿起來看了看,確定阿薩有回來過,因為我開玩笑說他是媽媽的那一句留言被他框了起來,然後用很醜的字跡在下面回覆:「小兔崽子妳完蛋了!」

 

我邊笑邊把紙條收起來,然後進臥房用水晶球打給學長,問阿薩有沒有在他那邊。

 

但學長說沒有,中午之後阿薩就從他跟小不點學長那邊離開了。

 

奇怪了,這傢伙又跑哪去了啊?

 

我本來想告訴他王子的事,還有迪倫學長占卜的結果,不過想想這好像也沒有很急,等他回來再跟他說吧!

 

於是我先去洗了澡,稍微唸了一下魔藥學,之後又把隔天要帶的世界史和魔物學課本收進書包裡。

 

直到熄燈前,阿薩都沒有回來。

 

一直到隔天早上,我才看見他,但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跟他講話,因為早上八點第一堂就有課。

 

「阿薩!你昨天跑去哪裡了?」我邊吃早餐邊匆忙地問。

 

阿薩正動手把身上的斗篷拆下來,不太專心地回道:「本大爺回圖書館辦了點事,幹嘛?」

 

我有超級多話要和他說,但看了一眼時鐘,發現再不出發就要遲到了。

 

「發生一些事,回來再跟你說!」

 

「好啊,本大爺好像還有一筆帳還沒跟妳算。」

 

哇,他還在記恨那張紙條啊?

 

我囫圇吞下最後一口早餐,匆匆抓起書包要往門外跑,卻發現阿薩脫完斗篷後,居然開始解外衣的扣繩!

 

第一次看到他斗篷底下的衣服,那樣子……貌似是軍裝?我的手搭在門把上,忍不住多問一句,「你在幹嘛?」

 

阿薩理所當然地說:「準備洗澡啊,浴室借我一下。」

 

我萬分驚奇地看著他,他則停下動作,惡狠狠地轉過頭說:「妳該不會以為書魔不用洗澡吧?」

 

我一瞬間輸給了他的氣勢,立刻說:「我錯了,對不起。」

 

「快滾,世界史遲到了會扣分的啊。」

 

欸?真的假的?

 

我立刻拋下一句「我走了」,然後奪門而出。

 

但等我一路奔到教室,才發現根本沒有扣分這回事,我被阿薩騙了。

 

……可惡的傢伙!

 

「梅悠,妳怎麼了?臉色好差啊!」菲碧關心地問。

 

「我沒事,只是有點想砍了阿薩。」

 

「欸?」

 

我把早上的事說了,結果洛方跟菲碧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問:「那妳有沒有看到他拿下面具?」

 

「沒有啊,他一下子就把我趕出來了。」

 

「好可惜!」菲碧說。

 

「對啊,好可惜!『魔族』會戴面具的不多,真想看看阿薩的樣子啊!」

 

居然連洛方都這麼說,看來不只我對他的廬山真面目感到好奇嘛。

 

不過機會錯過只能等下一次了,我嘆了口氣,然後問道:「原來書魔算是魔族嗎?」

 

「嗯!魔族包含很多種,書魔是其中之一。」

 

這個時候,世界史的教授剛好走進教室,我們立刻中斷話題,乖乖回位子上坐好。

 

這一堂課是光班和影班一起合班上課,教室是階梯式的,座位足以容納一百位新生。老師是位看起來精明幹練的女教授,一踏上講台,高跟鞋就發出響亮的聲音。

 

「歡迎大家加入本學期世界史課程的行列,我是安教授。」

 

簡單開場之後,教授環顧教室一圈。

 

「現在,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世界上一共有幾座大陸?」

 

隔了幾秒,遠處一個男生舉手回答:「四座!」

 

教授揚起嘴角,問:「你確定嗎?」

 

「呃。」他猶豫了一會才回答:「確定!」

 

教授仍保持微笑地看著眾人一會,突然一彈指,身後出現一張足以覆蓋整面黑板的世界地圖。定眼一看,這張地圖和當初新生冰會時撒旦學長拿給我看的那張一模一樣。

 

「很好,正確答案確實是四座。這是現在的世界地圖,所謂的四大陸分別是東方、南方、西方、北方這四座。」

 

我認真地看著教授一一指出各大陸,發現四座大陸都呈現不規則形狀,而且沒有很準確地落在四個方位上,北方大陸和東方大陸甚至是相連的,其他島嶼和小一點的陸塊則分散在周圍。

 

「最底下這一塊就是我們的南方大陸,有沒有人能夠把南魔武的位置指給我看?」

 

很快有個女生舉起手,跑上台用紅筆在南方大陸的中央偏北處畫了一個圈。

 

「正確。」教授朝她一笑,讓她回座。

 

「南魔武的位置就是舊王城的所在地,而我們的新王城在……這裡。」教授在紅圈北方不遠處畫上一個藍十字,「我們可以看見新王城比較接近北海,也是整座大陸最繁榮的海運與經濟樞紐。」

 

接著教授在其他三座大陸分別標出另外三大魔武學園的位置。

 

「好了,現在四大魔武都在地圖上了。有沒有人能告訴我,本校和哪一所魔武學園是姊妹校?」

 

「教授我知道!是西魔武!」

 

「沒錯,正是西魔武。」

 

教授將西魔武特別圈起來,然後用藍筆在旁邊畫了一個十字,「這是西方大陸的王都,可以看出西魔武就位在他們的王都附近。這一百年以來,南方大陸和西方大陸的政治情況是最相近的,因為兩邊都有穩定的王權制度,並且由王族、貴族統治大部分的人民,社會較為富庶安定。而且南魔武與西魔武皆和王都的王公貴族關係密切,由此可見兩校的風氣最為接近,這也是我們和西魔武的關係一直很和睦的主因。」

 

「反觀東北大陸──」教授指向地圖東北方的陸地,「東方從五百年前的內戰後,便分裂成十三個小國,從此未曾統一過,直到近年仍戰亂不斷。東魔武位於險峻的高山上,獨立於所有勢力之外,不依附任何一個小國,因此校風和我們南魔武差異很大。」

 

「北方從一百年前王族崩落之後,再也沒有出現繼任的新王,真王的血脈也從此下落不明。現在各部族分散在森林裡,難以團結。北魔武同樣獨立於各方部族之外,情勢上和東魔武較類似,所以兩者也在前年締結為姊妹校。」

 

台下的同學們聽了,不住點頭。

 

「了解完四大魔武的情勢之後,我們來聊聊四校大賽吧!大家都知道今年由我們學校負責舉辦大賽吧?但是你們知道四校大賽分成一輪和二輪賽嗎?」

 

面對這問題,有些同學點點頭,有些則陷入困惑。

 

經教授一提,我才隱約想起,商店街事件時,小不點學長好像曾說過東魔武去年第一輪就被刷出去之類的話。

 

「新生可能對賽制還很陌生,沒關係,事實上四校大賽一直都是採二輪賽制,第一輪在冬季舉行,第二輪則在隔年的春季。在第一輪比賽當中,會由四校的舊生──也就是大二到大四的學生,在各項比賽項目中爭取高分,積分最高的三校才有資格晉級到二輪賽。」

 

「而在第二輪比賽當中,會變成大四禁止參賽,只有大一到大三的學生才能下場出賽。」

 

「從某個方面來說,這算是一種傳承的方式。在第一輪競賽中由學長姊爭取晉級的資格,然後由學弟妹接下棒子,在第二輪比賽中爭取最後的冠亞季軍頭銜。」

 

「說到這裡,有沒有人發現一個不太合理的地方?」

 

教授拋出這個問題後,一時之間整間教室鴉雀無聲。

 

過了一會,坐在前排的伊兒雪忽然舉起手,說道:「大賽中只有四所學校參賽,但是第一輪賽制卻只刷掉一校,讓三校晉級到第二輪,感覺有點多此一舉。」

 

她一說完,所有同學立刻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對耶……要嘛刷掉兩校,要嘛直接比一輪就好了,為什麼要分成二輪賽制啊?」菲碧喃喃地說。

 

我和菲碧抱著相同的疑問。

 

只見教授讚賞地對伊兒雪笑了笑,「這位同學答得很好,妳看見事情的癥結點了。」

 

「之所以會有兩輪賽,其實是歷史下的產物。事實上,一百年前,這個大賽並不叫四校大賽,而是『七校大賽』。」

 

說著,教授再次打了響指,黑板上的地圖倏然換成另一張,不只紙質看起來更老更舊,而且上面的板塊數目也不太一樣……比剛才更多、更大。

 

「這是一百年前的世界地圖,大家可以清楚看出它跟剛剛『現行版』世界地圖的差異。」教授邊說邊拿起一枝黑筆,在地圖中間畫出一個長方形的範圍。

 

看清楚之後,新生全體都倒吸了一口氣。

 

她框起來的範圍,就是上一張地圖繪製的範圍,也就是說,這個框以外的區域都不存在於現今的世界地圖上?

 

「發現了嗎?我們的世界縮小。」

 

教授在地圖上為板塊標出數字,不多不少,剛好七塊。

 

「還記得我剛上課時問的問題嗎?『這個世界上有幾座大陸?』正確答案是四座沒錯,但是在一百年前,我們的世界一共有七座大陸,也有七座魔武學園。」

 

「所以我們所謂的二輪賽制,其實第一輪應該要刷掉四校,然後再由第二輪決定最終三強的名次。」

 

說到這裡,教授稍微停了一下讓我們思考,這才拋出下一個問題。

 

「那麼,是什麼導致世界縮小呢?」

 

「是魔物!」

 

這題的答案幾乎有一半的同學同時答了出來,其中包含了洛方與菲碧。

 

「沒錯,正是魔物。魔物由世界的盡頭而生,緩慢地向中心侵蝕,導致大陸凋零,不適合人們居住,於是邊境的居民開始往世界中央的四座大陸遷居,而被魔物佔據的邊域大陸則長出各種劇毒植物與走獸,再也無法靠近或居住。」

 

說完,教授將地圖全部撤掉,留下乾淨的黑板。

 

「簡單認識完大陸之後,我們接著來熟悉世界上的種族吧!」她邊說邊拿起粉筆,「好了,現在誰能告訴我,我們所稱的『三大種族』是哪三大?」

 

「人類、精靈和魔族!」全班幾乎異口同聲地回答。

 

「很好。」教授在黑板上畫了三個圓,分別寫上人、精靈、魔族。

 

「人類在四座大陸上至今仍是優勢種族,人口最多且掌握最多的資源。精靈自古以來便與自然共存,因為他們是由動物、植物等等『活物』所凝聚而成的意志,因此多半居住在原生的森林當中。魔族則是由無生命的『死物』所產生的意識,像是各位手中的新生手冊所凝聚而成的書魔,就是最常見的一支魔族,其它像是劍魔、盾魔還有各種器物所凝聚而成的意志皆稱為魔族。」

 

「關於這三個種族的戰爭歷史,以及各大陸的文化演變與勢力消長,就是接下來這學期世界史的授課重點了。希望各位回去先預習完第一章,從下一堂課開始正式上課。本學期不會有小考,但需要各位交幾份報告,報告內容之後會另外公布。有任何問題嗎?」

 

教授這麼說完,環顧四周一圈,「沒問題的話,這堂課就到這裡,下課!」

 

 

 

 

 

第八章 魔物與聖物

 

 

 

 

 

「天啊,我快要變成安教授的粉絲了!」洛方邊走出教室邊這麼說,「原本以為世界史會很無聊,沒想到挺有趣的嘛!」

 

「其實你只是喜歡熟女吧?」菲碧冷漠地回道。

 

「……菲碧,我跟妳認識這麼久,妳覺得我是這麼膚淺的人嗎?」

 

菲碧優雅地朝他微微一笑,然後反問:「是啊,難道不是嗎?」

 

洛方高深莫測地看著她,「那妳就太不了解我了。」

 

下一堂魔物學同樣是光影兩班合班上課,但教室不在黑桃學院裡。我們跟著其他新生一起穿越中庭,然後照著新生手冊上的地圖和沿途的路標,找到隱藏在一座石像後方的迴旋樓梯。

 

「這裡該不會是……」

 

「嗯,應該是舊王城的地牢入口。」

 

菲碧和洛方收起玩笑的神情,安靜地和其他新生一起步下階梯。陰暗的空間裡,只有牆上三、兩把火炬提供光明,當我們抵達樓梯底端時,可以感覺周圍溫度驟然降低。

 

「請同學盡量離開陰影。」一個看起來有點邋遢的矮小男人提著一盞燈出現在眾人面前,然後豎起食指示意大家安靜。

 

「我是魔物學教授戈吉,歡迎各位加入本學期的基礎魔物學。現在我們所在之處就是昔日王城的地牢,過去為了防止越獄和外人隨意闖入,所以王族從很久以前就在這裡飼養了魔物。」

 

一聽到這裡有魔物,新生立刻騷動起來。

 

戈吉教授抬手讓大家保持安靜,用沙啞的聲音安撫道:「各位不用擔心,這些只是低階魔物,他們畏懼光亮,尤其是『這個』的光芒。」他舉起手中的提燈晃了晃,「相信各位都知道這盞燈裡面裝了什麼。我現在將它發下去,請大家每人拿一個。」

 

說完,他打開提燈的蓋子,然後把一些發著微光的小球發下來。

 

當我拿到的時候,發現小球是透明的玻璃做成的,大小和高爾夫球差不多,裡頭有一些金色的光點飄浮著,散發一明一滅的光芒。

 

「哇,是星屑球!」

 

「星屑球耶!」

 

「好漂亮,第一次看到這麼大顆的!」

 

大家拿到後都很興奮,吱吱喳喳地討論著。

 

菲碧轉著手裡的星屑球,說:「學校好大的手筆,這個不是普通的星屑球呢!」

 

「這位同學說的沒錯,這些和平常在魔法商店販售的祈福星屑球不一樣,是皇家魔法師要進入魔物森林時必須隨身佩帶的戰鬥用星屑球,對於普通的低階魔物有顯著的威嚇效果。」教授邊說邊蓋上提燈的蓋子。

 

「各位應該都知道,星屑是南方大陸的守護聖物吧?」

 

在場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點點頭。

 

「很好。所謂的聖物,就是神明賜予各大陸居民用來抵禦魔物的神聖之物。每座大陸的聖物都不同,但對付魔物的效果都是相當的。」

 

欸?我意外地看著手中的星屑,原來這東西有著這麼大的來頭嗎?感覺聖物聽起來應該是很神聖、很珍貴的東西才對,但怎麼好像到處都看得到?

 

洛方看見我滿臉疑惑,小聲說道:「我可以體會妳的感受。星屑在南方大陸的其他地方其實都很稀有珍貴,但在學園和王城這裡卻隨處可見,甚至還多到可以拿來當商店街的照明。也難怪其他學校都笑我們南魔武奢侈浪費了,哪個學校會拿聖物這麼用啊?真的活該被笑。」

 

我忍不住莞爾,就算我們身處魔物四伏的地牢,他還是一如往常地一針見血啊。

 

這時教授再度開口,「這門基礎魔物學的宗旨就是讓大家認識各種型態的魔物,以及了解他們的弱點與對抗方法。所以我們先利用第一堂課的時間帶大家參觀一下這座潛伏著魔物的地牢,順便讓各位了解聖物的力量與用途。請各位拿好手中的星屑球,跟著我走。」

 

語畢,教授提著燈轉過身去,領著我們一大票新生走入黑暗。

 

脫離入口之後,地牢裡的走道完全沒有設置火炬,所以星屑的光芒很快就成為唯一的光源。越往下走,四周的黑暗越濃,深暗之處開始出現不祥的騷動。突然間,一大群黑影彷彿受驚擾的蝙蝠一般快速竄過我們四周,有的甚至直接朝我們衝過來,大家立刻驚慌失措地撞成一團。

 

「不要怕,你們把星屑球舉高一點。」教授大喊道。

 

我們立刻照著教授的話做,果然黑影明顯畏懼著星屑的光芒,迅速縮回陰影中,在光影交界處蠢蠢欲動。

 

「那些黑影就是最低階的魔物,它們沒有固定的形體,只能呈現煙霧狀潛伏在黑暗中,而且極度害怕聖物。」

 

教授一邊解說一邊帶我們拐過一個彎,然後往前走了很長一段路。原本走廊兩側只是石牆,現在卻換成一間一間豎著鐵欄杆的牢房,空氣變得稀薄而混濁,周圍的魔物也越來越濃密,連星屑的光芒都顯得黯淡下來。

 

走到走廊盡頭時,眼前出現了三岔路,每條岔路都設有一扇鐵門,上頭刻著奇異的符號,並且落上大鎖。

 

教授在路口停下了腳步,說:「這座地牢越往深處魔物越多,即使帶了最好的星屑球,光芒也會被魔物帶來的黑暗吞噬。所以為了大家的安全,學校已將出入口全數封上,請各位千萬不要因為好奇心而嘗試闖入,否則後果自負。」

 

之後教授帶我們折回地牢的起點,然後打開剛剛那座階梯後方的一扇門。

 

「這間就是往後我們的魔物學教室,從下週開始我們就在這裡上課。現在請大家把星屑球繳回來。」

 

「咦?要繳回去啊?」

 

「還以為會送我們呢!」

 

「好可惜啊!」

 

「交回來之後就能自由下課了。」教授說。

 

同學們聽了,只好一邊小聲抗議一邊依依不捨地把球交回去。

 

菲碧盯著手中的球,怎麼也不肯放,洛方好說歹說才把它從菲碧手中拿走。

 

跟著大家爬上階梯離開地牢時,洛方疑惑地問:「妳這麼喜歡那個啊?不是有很多條裝著星屑的項墜了嗎?」

 

「那不一樣啊,項墜只有指甲那麼大耶!」

 

「是大小的問題嗎?」

 

「越大量的星屑越貴啊,因為量多它們才能再生,像項墜那種的,大概一、兩年就會熄滅了。」

 

洛方一臉無奈,「妳真的這麼喜歡這東西啊?我記得魔法商店有在賣一整瓶的星屑,明年生日時我再送妳一瓶好了。」

 

「才不要!」

 

「……為什麼?」

 

「你們男生很遲鈍耶!瓶裝的星屑當然要由心上人來送才有意義啊!」

 

這下不只洛方,連我都一臉茫然。

 

「心上人?」

 

「星屑瓶只能送給自己喜歡的人啦!」菲碧紅著臉氣呼呼說完,就率先快步走了。

 

洛方在原地沉默一會,困惑地轉頭問道:「她是在暗示她不喜歡我嗎?」

 

「我怎麼覺得聽起來像是相反?」我同樣困惑地說。

 

「我應該追上去嗎?」

 

「嗯,最好再帶一瓶星屑去吧。」

 

洛方一臉「這種時候我要去哪裡生那種東西」的表情,我憐憫地看著他說:「去昨天我們去過的校內商店街找找看吧?」

 

「好主意,謝了!」他感激地說完,立刻快步離開。

 

我目送洛方走遠,然後默默地拍了拍有點發燙的臉頰,感覺心裡升起前所未有的異樣感。

 

菲碧那番話除了擊中洛方以外,也擊中我了。

 

原來星屑瓶只能送給喜歡的人嗎?

 

我想起此時放在我床頭上的瓶子,想起那天柯爾把星屑給我時,阿薩和學長們知道後的反應。

 

可是,柯爾真的喜歡我嗎?冷靜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那天我們才第一次見面,而且從他的態度完全感覺不出來。

 

還是說其實他和洛方一樣,不知道瓶裝星屑代表的意義呢?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比較大,我搖了搖頭,決定先返回宿舍,說不定阿薩會知道柯爾是怎麼想的。

 

 

            

 

 

可惜,我太高估阿薩了。

 

打開房間,裡頭再次空無一人,而且這次連紙條也沒有留下,他到底在忙什麼?

 

我坐在床邊,一個人吃掉了出現在桌子上的晚餐,然後盯著空盤發了一會呆,直到一串清脆的滴滴聲把我拉回現實。

 

這聲音是……那顆通訊球!

 

我從書包底層把它撈出來,手忙腳亂地按了接通鈕,遲疑地道:「喂?」

 

「哈囉。」

 

「柯、柯爾?」我認出他的聲音,大驚失色,聲音不自覺揚起。

 

通訊球裡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柯爾邊笑邊說:「為什麼這麼驚訝?」

 

我抿了抿嘴唇,往床頭的星屑瓶子看了一眼,然後開口說:「嗯……阿薩把這顆通訊球送給我了,所以要找阿薩的話要打給別顆通訊球喔。」

 

「我知道,阿薩有說他送給妳了。」柯爾溫和地說,「但我開啟通訊時原本就是想要找妳,所以我沒有打錯。」

 

「咦?找我的?為什麼?」

 

柯爾清了清喉嚨,然後鄭重地說:「我覺得身為妳的資助人,我有責任關心一下妳的生活情況。」

 

他那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讓我笑了出來,感覺沒那麼緊張了。

 

他接著問:「今天是開學第二天吧,上課情形如何?」

 

「嗯,目前應該算還不錯?」我不太確定地說。

 

「還不錯是指一切順利的意思?」

 

「這個,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順利呢……」我小聲地說。

 

「目前為止,我還沒辦法像其他同學一樣輕鬆地回答教授的問題,而且和大家相比似乎嚴重缺乏常識。那些課本對我來說就像奇幻小說一樣……我的意思是,看起來很有趣,但感覺不太真實。」

 

「妳能覺得大學課本很有趣的話,我想是好事吧。」柯爾低聲笑著說,「對這個世界有新的認識了嗎?」

 

「嗯!你們有四座大陸,三種種族,還有一種叫作魔物的生物,已經把三座大陸吃了。」

 

「很好,妳已經掌握到精髓了。」

 

我幾乎可以想像柯爾在通訊球另一端露出微笑,說出這句話的樣子。

 

「課堂以外呢?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嗎?」他問。

 

特別的事情?我驀然想起昨晚原本想要告訴阿薩,但還沒有機會說的「那些事」,像是王子殿下送給我的拉爾拉,熱情到有點可怕的親衛隊們,還有迪倫學長的魔法石占卜。

 

「是有幾件事……」我遲疑且略帶保留地說,不太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想知道。

 

但柯爾卻輕輕笑著說:「說吧!我今天剛完成一大筆交易,正需要點新鮮的故事。」

 

「故事很長喔!」

 

「沒關係。我手邊剛巧有一杯麥酒、一張舒適的沙發和一整個晚上的時間可以聽妳說。」

 

他的聲音沙啞而慵懶,我腦中輕易浮現出他斜靠在柔軟的沙發椅中,啜飲著麥酒露出笑容的模樣。

 

回頭看了看自己周圍,我暫時放下通訊球,迅速用枕頭和棉被造出一個柔軟的被窩,然後舒服地窩了進去。

 

「我要說囉!」我蓄勢待發地說。

 

柯爾則柔和地回答:「嗯,我在聽。」

 

於是我微微閉上眼,將昨晚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說給他聽。

 

除了我弟以外,我從未像這樣把生活瑣事分享給別人,所以說得亂七八糟,敘述時總是會遺漏某些細節,或者花太多時間描述另一些細節。但柯爾是個好聽眾,他偶爾會給予回應,卻從不多言,大部分時間都安靜地聽著,或者發出低低的笑聲。

 

當我說完以後,柯爾才說:「聽起來妳的學園生活很精彩。」

 

「嗯。」我翻了個身,用額頭貼著棉被悶悶地笑著說。

 

「而且妳身邊似乎有不錯的朋友和學長姊在支持妳,作為妳的資助人,我深表欣慰。」

 

我笑著心想:這個人又在說什麼了啊?

 

「柯爾,老實說,你今年幾歲?」

 

「二十三。」

 

我沉默了幾秒,用手指計算年紀,結果發現他不過比我大了五歲,只比撒旦學長大一歲。

 

「……有人說過你有時候很老成嗎?」我問。

 

「啊,阿薩似乎說過類似的話。」柯爾又笑了,「我猜這是因為我每天往來的人年齡起碼都是我的兩倍吧。」

 

「你是說,其他商人嗎?」

 

「嗯,還有貴族們和一些朋友。」

 

聽他一說,我突然很想看看他平時是怎麼生活的。二十三歲也不過是大學剛畢業的年齡吧,但他卻活像已經在社會上打滾數十年的模樣。

 

「說到貴族……」我遲疑了一下,伸手拿起那瓶閃閃發亮的星屑,用困惑的語氣問:「有個貴族女孩告訴我,瓶裝的星屑只能送給喜歡的人。你知道這件事嗎?」

 

說出口的下一秒,我就開始感到不安,懷疑我的試探是不是太明顯了?

 

但柯爾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似地笑了出來。

 

「我當然知道,因為那句廣告詞就是我想出來的啊。」

 

廣……廣告詞?我詫異地看著通訊球,就聽柯爾笑著解釋道:「我除了販售魔法石以外,還經營很多種貨品的買賣,其中一種就是星屑。目前王城裡九成以上的星屑都是由我這裡賣出去的,目標客群主要是追求浪漫的年輕貴族們,所以加上特定的廣告詞能夠讓商品更搶手。結果也顯示這樣的銷售方法是成功的,王城中的星屑比其他地方還要好賣很多。」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這個人果然是個商人!

 

「不過即使是商品,星屑仍是貨真價實的聖物,所以確實有著『希望能守護對方平安』的意涵在。」

 

所以……這才是他送給我星屑的真正含意嗎?我鬆開握在手中的瓶子,放在掌心看著。為了守護我平安?

 

突然覺得心裡很溫暖。比起「喜歡」之類的意涵,「守護」的意義似乎更深刻也更溫柔。

 

「謝謝你。老實說鬆了一口氣呢……」我微笑地說,「當時一聽到你把星屑送給我,學長他們的反應非常厲害,加上又聽到那樣的傳聞,我還以為……」

 

「沒關係,妳算是反應最溫和的。他們那天晚上一回宿舍,立刻一人發了一封信來責問我到底想做什麼。」

 

想到那樣的情景,我忍不住笑出來。

 

「總之,謝謝你。」我誠心地說。

 

「其實妳大可以多要求一些。」他說,「妳對我這個資助人太客氣了。」

 

我愣了一下才說:「是這樣嗎?」

 

柯爾嗯了一聲,說:「等妳課程都上軌道之後,我帶妳到附近的城市走一走吧。」

 

「咦?可以嗎?」

 

「當然可以,有些東西我想妳會想看一看。」

 

從祭典之後,我確實對學校以外的世界充滿了好奇。

 

於是互相約定了之後,柯爾要我早點休息,就這樣互道晚安之後結束了通話。

 

 

            

 

 

隔天是一整天的通識課,從早上十點開始是兩堂「飛行學」,然後下午兩堂「精靈語」再接兩堂「世界禮儀」。

 

這是整個星期裡課最滿的一天,但卻也是感覺最輕鬆的一天,因為大部分時間都不太需要動腦。

 

比如說飛行學──

 

教授一進教室,就愉快地說:「歡迎大家選修飛行學!接下來的一學期裡,你們會需要一把穩固的練習掃帚,以及一個方向正確的指北針,請大家這週回去備齊這兩樣東西,我們下次上課再來教各位如何飛行……什麼?課本?傻孩子,我們飛行學不用課本的。當然,也沒有期中、期末考,只要大家學期結束前能夠飛越中央湖,這學期成績就九十分起跳。還有問題嗎?沒有的話,這堂課就先下課囉!」

 

於是上課不到十分鐘,我們就歡樂地從教室出來了。

 

「真的是爽課耶!」洛方嘆為觀止地說。

 

「現在是十點十分。下一節課要一點才開始耶,這段期間要做什麼?」我問。

 

洛方和菲碧交換了曖昧的一眼,我立刻說:「當我沒問,我先回宿舍了,兩位掰。」

 

洛方抬手給了我一個「謝了」的暗示,菲碧則害羞地朝我揮手。看他們這樣,昨天的星屑作戰應該很順利吧?

 

回到宿舍後,我往客廳的桌子望去。出門前我刻意在桌上留了紙條,上面寫著:「阿薩你到底在忙什麼?」

 

可惜阿薩似乎還沒有回來過,字條尚未得到回覆。

 

該怎麼說呢?感覺有點孤單啊……

 

一個人在房裡唸了點世界史,順便吃了午餐後,下午準時出發去上精靈語通識。結果這堂也和早上差不多情況,教授把課本發下來,叮囑我們回去先把基本單字表背完,最後點個名就放人了。

 

結果世界禮儀是整天唯一有上到課的。

 

教授一進門就讓我們兩兩找好組員,因為接下來一整個學期的各種禮儀課程都需要兩人一起練習。而基於之後會學到交際舞的考量,最好是一個男生搭一個女生。

 

通識課程是四大學院的所有學生一起選的,也就是說,這班裡面混合了黑桃、紅心、方塊和梅花的學生,而且一到四年級都有。

 

我放眼望去,沒看見半張熟面孔,所以當旁邊一個男同學問我要不要同一組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現在請各位參照『禮儀手冊』第一章第一條『自我介紹』裡的內容,向你的組員介紹你自己。」禮儀老師說完,用細框眼鏡後的銳利雙目掃過我們一眼,「現在!開始!限時十分鐘!」

 

台下立刻響起翻開手冊的聲音,我的組員迅速閱讀完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以後,徵詢地看了我一眼,「由我先開始好嗎?」

 

連一行都還沒看完的我當然說好。

 

他隨即露出笑容,從座位上起身行了一個男性的禮,莊重地說:「尊貴的小姐,初次見面,我是來自紅心學院的三年級生沃蒙,請多指教。」

 

我跟著笨拙地站了起來,作勢拉開裙襬,照著手冊的指示,右腳尖輕輕向後點地,盡可能恭敬地回了一禮,「尊貴的閣下晚安,我是來自黑桃學院的一年級生梅悠,請多指教。」

 

「原來妳是黑桃學院的新生啊?那妳之後應該會常常看到我。」沃蒙學長說。

 

「咦?為什麼?」

 

「因為我們紅心學院大二和大三的祭司要輪流去你們黑桃學院的訓練場站崗,如果你們上課或是練習時受傷,才能立刻幫忙放治療術。」

 

他邊說邊從書包裡抽出一張紙,攤開來給我看,上頭是一份表格狀的排班表。

 

「我站崗的時間是星期五上午,剛好是你們大一魔武課的上課時間。」

 

意思是,接下來整學期的魔武課,沃蒙學長都會在場邊看我們上課?哇!

 

我立刻再度行了一禮,「學長請多指教!」

 

沃蒙學長擺擺手,說:「不要叫我學長啦,我的綽號叫『繃帶』。」

 

我沒機會問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奇特的綽號,因為嚴厲的禮儀老師正好經過我們這一桌,同時指派了下一個練習項目。

 

 

            

 

 

晚上回到宿舍以後,我滿腦子充斥各種禮儀辭令和客套話,還有繁瑣到爆炸的「淑女式行禮」。

 

深深覺得這世界的貴族活得真辛苦,對菲碧、洛方還有柯爾他們肅然起敬。

 

吃過晚餐之後,阿薩仍然不見蹤影,但他下午有回來過,桌上的紙條寫著簡單的回覆:「在圖書館查資料,幹嘛?」

 

我把紙條拿在手上,好奇他在查什麼的資料,為什麼這麼耗時又這麼神秘?雖然很想知道,但我隱約覺得應該是很要緊的事,這時候暫時不要煩他應該比較好。所以我收起紙條,獨自把精靈語的單字表拿出來背了一遍,就直接洗洗睡了。

 

隔天的課是黑桃學院大一的重科──「魔法石導論」和「魔法學」。

 

我起了個大早,然後跟其他我們班的女生們一起走到教室,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撒旦學長站在講台邊。

 

「學長!」我驚訝地走向他。

 

他則抬起頭,朝我微微一笑,「早安。」

 

他身上穿著黑色的長袍,袖子為了工作而挽起至手肘,右手腕上繞著一條串滿黑曜石的鏈子,正把幾個箱子從講桌底下搬出來。

 

「哇!是因休學長耶!」

 

「學長你怎麼會在這裡?」

 

「學長你在做什麼?」

 

其他同學見了,也紛紛圍向他,好奇地看著他一個個打開箱子。

 

這時一道有點熟悉的女聲從我們背後響起,輕快地說:「同學們借過一下喔!」

 

大家立刻迅速讓開,就見一位橙色短髮的學姊搬著一個木箱子進來,從我們讓出的道路走上講台,然後把箱子放在學長身旁,問:「是這一箱對吧,學長?」

 

學長看了一眼,點點頭說:「謝了小苜,把它們發下去吧。」

 

小苜學姊立刻笑著說了聲「遵命」,動手把箱子打開,拿出一大堆小盒子。

 

「學姊?」這時我們班的一個男同學剛進教室,驚叫一聲湊了過來,「學姊妳怎麼來了?」

 

「喔,凱爾!」小苜學姊燦爛地笑著說,「因為我跟因休學長是這門課的助教啊,要提早來準備器材!」

 

原來他們是助教啊!

 

我記得凱爾是小苜學姊的直屬學弟,他隨手把書包往台下的桌上一放,就回學姊那邊說:「我來幫忙吧!」

 

「好喔,這些盒子每一桌發一個。小心拿,很重喔!」

 

接下來提早到的新生也開始加入發放器材的行列,十分鐘以後,等教授進來,大家已經把所有器材就定位了。

 

教授一看非常高興,笑著說:「不錯不錯,你們這班很團結,全班平時成績加五分!」

 

這位教授叫作夏格,看起來只有三十幾歲。棕髮棕眼,微微下垂的眼尾讓他看起來很溫和,但似乎是個很厲害的人,因為我們的「魔法石導論」、「魔法學」和隔天的「魔武學」,都是由他授課。

 

「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歡理論的部分,所以我盡量讓你們邊上課邊動手做。希望大家都能合作一點,如果提早上完進度的話,今天就帶你們去訓練場觀摩。」

 

教授說完,全班立刻眼睛一亮。

 

「那麼在上課之前,先跟各位介紹一下我的兩位助教。這位相信大家都認識了,他是大四影班的因休,負責的是『魔法學』的部分。這一位是大二光班的苜蓿,負責『魔法石導論』。同學假如有任何課堂相關的問題,都可以在下課之後去找他們,注意,是『課堂相關』的問題喔!」

 

台下傳來一陣小小的笑聲,教授則是笑咪咪地繼續說:「如果各位回去有認真看過課表的話,就會知道你們這學期有三門課一共六學分掌握在我手中,而且一星期中有兩天不得不見到我。不過各位不用太慌張,我不會隨便當人,但我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人,所以下列幾條規則還請各位務必遵守,這樣對你我都好。」

 

說著,他清了清喉嚨,往黑板敲了兩下,上頭立刻浮現一串上課公約。

 

「首先,不准詢問教授的年齡(台下響起一陣笑聲)。其次,不准在上課吃東西(又是一陣笑聲)。不要笑,你們的學長姊真的常常做這種事,上個魔武課搞得像在野餐一樣。鄭重警告各位,別這麼幹啊!不然你們的學期成績可能會很可怕。第三點,我可以容許你們遲到、早退、翹課,以上通通不用特別找我報備,而我上課也不會點名。在座的各位都是大學生了,我相信大家已經有能力判斷這堂課值不值得你出席,如果你覺得台上這個傢伙很囉唆,你自己自修的學習效果比來這裡坐在台下聽課還要好,那我絕對贊成你翹課,只要你記得來參加期中、期末考,而且能及格就好。」

 

「以上三點請各位嚴格遵守,沒問題的話,我們開始正式上課囉。」

 

 

            

 

 

接下來的四堂課中,我們清楚了解到為什麼學校會讓夏格老師一個人負責我們所有的魔法相關課程了。

 

他的課就像他本人一樣有趣,而且他把魔法石導論、魔法學和魔武學全部融合在一起,整個課程的教學觀念是非常連貫的。

 

課堂一開始他就要求我們把課本收起來,說:「課本這種東西你們回去自己唸就好了,來上課就是要學些光靠自己難以搞懂的觀念。」

 

說完,他讓整間教室的燈火熄滅,只留下講台上的一盞燭臺。

 

「早上助教們已經在這間教室裡秘密布置了十五種魔法石的原石,現在我想請各位運用你們自身的魔法,將這些魔法石依序點亮。我們先從『紅玉髓』開始吧,對紅玉髓有共鳴的新生請試著感應周遭,找出原石的位置,並試著讓它亮起。」

 

同學們在黑暗中小小騷動了一下,然後突然間,教室的左前方有一抹紅光閃了閃。

 

夏格教授讚許道:「沒錯,就是這樣!試著再用力一點,感應紅玉髓的存在,試著用你的意念去碰觸原石的核心。可以感受到它蘊藏的力量嗎?有點溫暖、有點明亮的力量,請各位試著輕輕推動它,讓它的力量釋放出來──對,再來一點,慢慢加強你們的念力……很好。」

 

在教授的引導下,同學們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紅玉髓上。慢慢的,紅光越來越強,開始能清楚看見藏在講台後方的原石輪廓,最後光芒明亮到可以照出整間教室每張寫滿驚奇的臉。

 

台下響起一片興奮的低語和掌聲,教授笑著說:「做得很好!接下來換『芙蓉石』,能夠共鳴的同學請一起將意念集中在教室裡的芙蓉石上!」

 

柔和的粉紅色光芒這次從上方亮起,光逐漸增強,顯現出懸掛在天花板上的晶瑩原石。

 

下一個是散發卵黃色光芒的黃玉,接著是金黃的虎眼石、鮮紅的石榴石、銀灰色的電氣石、深紫色的蘇吉來石、淺紫色的紫水晶、黑色的黑曜石、銀白中透著藍光的月光石。

 

當輪到藍與綠色系魔法石時,我將注意力探向周圍,即使在黑暗中完全看不見,卻能感應到它們的位置、大小,甚至重量,還有蘊藏在原石核心,充滿生命力的力量。

 

我幾乎是本能地凝聚意識朝原石核心探去,就像動手打開悶煮的鍋蓋一樣,力量隨即如熱煙般迅速釋放出來,原石也在黑暗中散發出魔魅一般的光芒。

 

和大家一起努力集中心神,同心協力地讓天青石、海藍石、橄欖石、翡翠、碧玉依序亮起,有種說不出的感動和震撼。原來這就是魔法石的力量……這個體悟真的難以言傳,除非自己親身體驗,否則看課本一百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十五種魔法石都輪過一遍,夏格教授說:「很好,你們這屆兩班程度都很高,第一次就能達成我的要求!」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穩重而充滿信心。

 

「現在,請各位試著將思緒分散開來,每個人都專注在自己能共鳴的所有魔法石上,大家合力將十五種魔法石同時點亮。我知道對初學者來說不太容易,但是請大家在否定自己前先試試看。定下心,感應周圍所有能夠共鳴的原石──慢慢地一個個釋放它們的力量。」

 

這個挑戰花了我們一些時間,因為一心多用真的很難,當我專注於點亮天青石和海藍石,就會漏掉橄欖石、翡翠和碧玉。

 

但試了幾次之後,我們慢慢開始抓到訣竅,教室裡的原石也隨著大家的努力一點一滴亮起,最後十五顆魔法石全都大放光明,把黑暗的教室照得恍若白晝。

 

「非常好!你們班花了比光班還少的時間就完成了任務,請各位給自己最熱烈的掌聲!」

 

教授臉上滿是笑意,帶頭鼓起掌,同時教室的燈火重新亮起。

 

大家這才紛紛從原石上收回心神,頓時整間教室響起極為響亮的笑聲、掌聲和歡呼聲。

 

我和身旁的幾位同學彼此笑著擊掌,這種感覺是不言而喻的。所有人必須團結一心才有辦法達成這項任務,所以此刻盈滿心中的,不只是第一次使用魔法的興奮,更是一種合作達成任務之後才有的驕傲與歸宿感。

 

課堂剩餘的時間,夏格教授開始教我們一些魔法石的相關知識。

 

「魔法石對一般人來說只是普通的寶石,但是對魔法師來說卻是不可或缺的武器。世界上最大的魔法石礦脈位在東方大陸,至今依然是魔法石的主要出產地。通常魔法石出土以後,會先交由工匠進行雕琢、加工,製作成首飾,以方便魔法師攜帶,常見的首飾形態有項鏈、手鏈、腕鏈、手環、額冠或髮飾等等。」

 

「魔法師身上配戴越多魔法石,戰鬥力就越高。而魔法石本身的品質也會決定它的魔力強弱,純度越高的魔法石力量越強,相對也越昂貴。」

 

「各位都還是初學者,所以這學期的魔武課,我會先將基本的練習用魔法石發給各位。等大家學會如何使用魔法之後,我再帶你們到方塊學院去,請大三以上的工匠們為你們量身打造專屬的魔法石首飾。」

 

大家一聽到可以拿到專屬裝備,全露出興奮的表情。

 

「現在,我先教各位如何判斷魔法石的純度與價值,之後大家如果想自己到外面的商店購買魔法石的話,就能自行分辨好壞真偽了。」

 

說著,教授讓我們打開小苜學姊發給各桌的盒子,裡面裝了無數顆大大小小、形狀詭異的魔法石碎塊。

 

教授說這些都是從方塊學院收集來的,因為工匠們製作完首飾總會剩下一些殘塊,剛好拿來讓我們做實驗。雖然形狀奇怪,但石頭本身的品質和蘊藏的力量都是頂級的。

 

當然,這裡頭不只有這些好的魔法石,教授特地混入一些經過染色的普通石頭,以及從黑心商人那裡得到的劣質品。

 

「倘若要判斷魔法石的真偽,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透過共鳴。」教授說。

 

「但如果要鑑定品質的話,光靠共鳴就太過主觀且不夠精確,而且一個人也不太可能對每一種魔法石都能共鳴,所以工匠們有一套完整的鑑定儀器和操作流程。不過各位是魔法師,基本上不需要學那麼細,所以我只教你們幾個平常就能派上用場的快速鑑定法。」

 

這些鑑定法包括觀察魔法石的透明度、光澤質地、硬度,還有使用簡單的器材測量石頭裡蘊藏的魔力數值。

 

一直到課堂結束時,我們已經能夠分辨魔法石的好壞,毫無阻礙地背出十五種魔法石的名字,並對於不同等級的魔法石價格有了初步了解。

 

見狀,夏格教授滿意地道:「很好,你們班的進度很快啊!現在距離下課還有半小時,各位先將器材交回去講台給助教,我帶你們去訓練場觀摩吧!」

 

全班聽了,立刻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第九章 最強的搭檔

 

 

 

 

 

訓練場就在黑桃學院後方,大家跟著教授走出教室,下了樓梯,再繞過中庭,很快就抵達訓練場外。

 

「我們學校一共有二十座小型練習場,一次可以容納十人下場,這是提供學生自主練習用的,你們之後可以來申請使用。另外五座大型的訓練場是供上課和正式練習用,目前有四座正在使用中,我帶你們去看最後一座。」

 

夏格教授說完,帶我們走過小徑,踏入第五座訓練場。

 

記得新生訓練時,學長也曾帶我們進訓練場過,但當時我們是在看台上看,現在則是實地踏入場內。訓練場裡非常廣大,幾乎像一座棒球場,地面是光潔的大理石平面,潔白無瑕,完全沒有任何痕跡,而在場邊設有柵欄,柵欄以外是休息區,有幾道階梯可以通往樓上的看台。

 

這時,我們發現休息區那邊有個白色的人影。他似乎也注意到我們一群人吵吵鬧鬧地擠在入口邊,從原本坐著的板凳上站起身跑向我們。

 

「阿格老師!」他用我非常熟悉的嗓音邊喊邊衝到我們面前,白色長袍的帽簷下露出金色的瀏海和稚氣的臉龐,一雙碧綠的眼睛閃閃發亮,笑容燦爛地道:「老師你怎麼來了?還帶了新生?你們待會要在這邊上課嗎?」

 

「原來是你啊,森!」夏格教授笑著摸摸他的頭,「你要在這邊練習嗎?」

 

「嗯!本來想說下午沒課就來練一下,我以為這個時段這裡沒人使用呢!你們要用的話,我就去小練習場!」

 

「不,我只是帶他們來參觀訓練場,方便的話,可以讓我們看看你練習的情形嗎?」

 

小不點學長笑著說:「可以啊!」

 

這時因休學長和小苜學姊也收拾好教室的器材,晚一步進了訓練場,夏格老師立刻朝他們招手,「剛好,因休你就跟森搭檔一場讓新生觀摩吧!苜蓿妳幫忙調整訓練場模式好嗎?」

 

小苜學姊立刻回答:「好喔!」

 

然後她步伐輕快地從柵欄邊的門出去休息區,消失在階梯後方。

 

撒旦學長則往小不點學長走去,問:「沒課為什麼不在宿舍休息?」

 

「我已經休息三天啦!再不活動一下,手感八成又要跑了。」小不點學長笑笑地說完,推了撒旦學長一把,「別說了,你趕快換袍啦!」

 

「你要打什麼模式?」

 

「十八魔。」

 

學長動作停了下來,給了他一個冰冷的眼神,但小不點學長對此老早就免疫了,還是笑得很燦爛,「要打給新生看嘛,當然是打最高階啊!」

 

夏格教授放著他們兩個自己去商量,轉過來向一頭霧水的我們說明道:「練習場和訓練場除了可以提供同學彼此練習對戰之外,也可以設定成『魔物模式』。隨著難度的差異,場內會出現不同階級的模擬魔物,讓學生可以練習與魔物對戰。模式的難易度從最初階的『初魔』到最困難的『十八魔』,一共有十八種可以選擇。」

 

這樣的話,小不點學長不就是指名要打最困難的那一種?

 

難怪撒旦學長會瞪他了,他不是前幾天才昏倒過嗎……

 

他們兩個僵持了一下,結果撒旦學長好像又再次妥協。

 

「……你啊。」撒旦學長嘆了口氣。

 

小不點學長則笑著催促道:「你們都過度擔心了啦!快點換袍!換袍換袍換袍!記得要穿重裝喔!」

 

「打十八魔怎麼可能不穿重裝?」

 

撒旦學長說完,皺著眉頭打了個響指,瞬間換上一襲新的黑色長袍,之後又一彈指,開始從半空中取出各種黑曜石首飾一一配戴到身上。

 

教授見了,立刻說明道:「一般魔法師在戰鬥時的袍裝又分為『輕裝』和『重裝』兩種。輕裝就是因休剛才上課時穿的那樣,一件基礎長袍搭配單件魔法石首飾。重裝則是在基礎長袍上額外裝飾魔法石,成為戰力更強的戰鬥用長袍,同時再配戴一件以上的魔法石首飾,首飾的總量沒有限制。」

 

撒旦學長穿完之後,一邊調整手套,一邊以助教的身份講解道:「雖然總量沒有限制,但是魔法石本身的重量不輕,所以可以依個人負重狀況調整數量,另外配戴的首飾也以不會妨礙活動為主要考量,樣式可以依個人喜好和習慣做選擇,像我比較常用腕鏈,而森習慣用手環。」

 

小不點學長這時也舉起手讓我們看他手上的手環,笑著說:「我戴的是純度最高的海藍石,所以不需要戴太多個就有很充足的戰鬥力。另外還有額冠、項鍊、腰帶……全身的魔法石數量差不多是三十顆左右,都是五號大小。」

 

「五號是魔法石中最大顆的,大概是鴿子蛋的大小。一號的魔法石則最小,差不多是小指指甲那麼大。」撒旦學長接著說。

 

這時小苜學姊的聲音透過廣播系統響徹整座訓練場,「我這邊準備好囉,你們要哪個模式?」

 

「麻煩幫我們調十八魔!謝謝!」小不點學長大聲回喊。

 

「收到!注意五分鐘以後開場喔!」

 

學長他們開始往場中移動,夏格教授則帶我們爬上通往看台的樓梯。

 

大家上去之後,立刻在護欄邊站成一排,興奮地看著下方的學長們。

 

當開場時間進入倒數三分鐘時,場內的白色大理石地面開始微微發光,接著向上張起透明的結界,直達訓練場的穹頂。

 

學長們這時已經在定點準備好了,兩人皆面朝同一個方向,小不點學長站在前方,而撒旦學長則以相距三公尺的距離站在他的後方。

 

「你們稍微注意一下森和因休的站位。」教授說。

 

「攻法在前,護法在後,這是一般最基本的站位。現在兩人都面向北方,也就是等一下第一波魔物會出現的方位。之後魔物會順時鐘逐次從東、南、西方出現,這樣一個循環大概是十分鐘。」

 

我邊聽邊把目光放在撒旦學長身上。

 

學長此時正一邊調整耳上的通訊耳環,一邊朝小不點學長說了句什麼。前方的小不點學長聽了,轉過身,笑笑地回答了幾句,接著笑容滿面地抬頭朝看台上的我們揮了揮手。

 

「倒數一分鐘!」小苜學姊在廣播中宣布道,同時場地上方一面看板亮起了秒數,從60開始往下倒數。

 

小不點學長倏然收起笑容,重新轉回去面朝北方,深深吸了一口氣。

 

「開場倒數三十秒,請準備。」小苜學姊道,隔了一會:「進入倒數十秒!九,八……三,二,一!」

 

讀秒一結束,北方立刻出現一大群魔物。

 

這些魔物和我們在學校地牢看見的完全不同,地牢的魔物沒有固定形體,只能呈黑色煙霧狀,但此時出現在場中的魔物,不只有形體,還很醜!那模樣難以形容,有點像是遠古時代的恐龍,但渾身都是黑色的,漆黑的外表到處都是突刺,四爪尖銳,刨抓著地面,留下深刻的爪痕。

 

牠們的動作非常敏捷,而且破壞力驚人,高高躍起再落地時,潔白的大理石地面就像被巨石砸中一樣,產生凹陷和裂痕。

 

學長他們站在原地一步未動,看著魔物像黑色浪潮一樣湧向他們。

 

先有動作的是撒旦學長。他抬起掛著腕鏈的手,優雅地在空中揮出幾個動作,一道光立時從他的手掌發送出去,在小不點學長身前張起膜一般的護盾。接著又是一連數道光,光芒一碰觸到魔物,突然像按下慢動作按鈕一樣,魔物逼近的速度瞬間大幅削減。

 

「防禦術和緩速咒,這是護法在戰鬥中最常使用的魔法。」教授說。

 

這時,小不點學長似乎看準了時機,突然抬起掛著手環的右手臂,手腕高舉到額頭的高度,然後倏然揮下。

 

隨著他的動作,一波水藍色的魔法瞬時如落雷般往魔物當頭砸落,發出碰的巨響,那威力就像砸了一顆上噸的隕石下來,底下的魔物瞬間全滅,地面也被砸出一個大洞。

 

訓練場上方的看板亮了起來,顯現出一排數字:1,580,000

 

「那是這一波魔法的傷害值,數值破十萬算是重擊,破百萬就是爆擊。」

 

教授說完,指向場內,「你們注意看森的右手。第一個抬手的動作稱為『起手』,是蓄積魔力的準備動作;當手腕落下的瞬間,魔力會隨之發動出去,我們稱為『腕落』。」

 

「森的『起手勢』非常漂亮,完全不拖泥帶水,而且第一個腕落就能上到爆擊,擁有這種爆發力的魔法師非常少見,其他校的王牌也不一定做得到。」

 

在教授解說的期間,北方不斷湧出更多魔物,速度之快、數量之多,短短幾秒,半個訓練場就全部黑鴉鴉一片!

 

小不點學長的眼睛卻眨也不眨,沉著冷靜地直視前方,手腕靈活抬起又迅速落下,時機精準地一連砸下數個爆擊,看板上的數字轉眼已經刷到快一千萬,場上的魔物也以極快的速度消失。

 

然而,正當他專注於處理逼近眼前的魔物群時,突然有兩隻魔物踩著同伴的軀體一躍而起,自上空猛然撲向他。

 

看台上響起一片驚呼,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後方的撒旦學長及時出手,用一道銀白色的魔法把牠們彈開,接著一個腕落砸下去,魔物立刻哀嚎著消失在場上。

 

「當攻法專注於攻擊時,保護並協助攻法就是護法的工作。你們看因休的動作,他一邊留意森的動向,一邊用魔法把魔物集中到森的攻擊範圍裡,同時放了最高等級的防禦術,就在森現在的右前方。有沒有看到?像膜一樣薄薄一層,可以擋下魔物輕度到中度的撞擊。」

 

現在第一輪魔物清得差不多了,滿目瘡痍的場內有幾秒陷入寂靜。

 

學長們趁這個機會稍微調整好狀態和站位,站法和剛才相同,但這次兩人都面向東方。

 

「剛剛那是暖身,現在要來真的囉。」夏格教授笑著說。

 

當東方開始冒出下一波魔物時,小不點學長倏然離開原地,毫不猶豫地往魔物最集中的地方衝過去。

 

小小的白色身影在黑色魔物間敏捷地跳躍穿梭,碧綠的雙眼閃耀著認真與銳利的光芒,一旦看準時機,右手立刻一個腕落出去。

 

同時間,我注意到他的左手也開始有了動作。相較於右手一起一落的手勢,左手卻繁複得多,看起來像在輔助右手。

 

教授見狀,解釋道:「一般魔法師會用左手做起手和腕落之類的大動作,而右手則做比較精密的微調和加強,但是森是左撇子,所以他的狀況反過來。像因休那樣用右手操控細節、左手發動攻擊是比較常見的。」

 

我邊聽邊望向撒旦學長。

 

他仍站在一開始佇足的地方,遠離整個主要戰區,腳步絲毫未動,但卻相當精確地控制著場面。只見他用右手不斷為來回移動的小不點學長設置膜一般的防護罩,一邊分神將魔物導向某個方向,偶爾用左手追加幾個腕落打爆偏離方向的魔物,雖不及小不點學長,但打出的傷害值也全是破百萬的爆擊。

 

「有注意到嗎?他們兩個的默契非常好,不用交談就能流暢地戰鬥,能夠打十八魔打得這麼從容不迫,全校也只有他們兩個了。」

 

我們讚嘆地聽著,望向學長他們的眼神更加崇拜。

 

「他們這樣一前一後的打法是最好的,攻法負責主要的攻擊輸出,護法則遠端輔助加防禦。但這樣的打法難度很高,不是人人都做得來,比如有的攻法攻擊力不足,無法完全鎮住場面,導致魔物容易往護法的方向暴衝,這時護法就不可能定點施咒,而一旦護法被迫離開原本的站位,他就很難一邊幫攻法放防禦一邊戰鬥,最後往往會變成各打各的,失去組成搭檔的意義。」

 

說到這裡,夏格教授轉向我們,目光掃過所有人,「話說到這裡,我希望各位要有個概念,攻法與護法本來就是各司其職,沒有孰優孰劣。」

 

「你們看森。」

 

我們依言看向小不點學長迅速移動的小小身影。

 

他輕盈地在魔物間穿梭自如,甚至踏著魔物的背脊躍上空中,由上空砸下爆擊。

 

「身為攻法,他必須身處戰鬥最前線,面對的是瞬息萬變的情勢。反觀因休──」

 

大家的目光投向撒旦學長。他的手一刻也沒有停過,冰冷的視線追隨著四處移動的小不點學長,適時擋開所有傷害,在他身上放下防禦術,並且注意他身旁的魔物動向。於此同時,撒旦學長仍分神留意著遠處的其他魔物,視情況給予誘導、緩速和各種負面狀態,或直接用腕落解決掉。

 

教授看見我們驚訝的臉,微笑道:「發現了嗎?雖然主要攻擊者是森,但真正掌握全局的,卻是遠在大後方的護法喔!」

 

 

            

 

 

當小苜學姊在廣播中宣布一場結束之後,我們全都興高采烈地衝下看台,跑向位在休息區的學長他們。

 

「學長你們太帥了!果然是神之搭檔!」

 

「好強啊,我看到都起雞皮疙瘩了!」

 

「王牌配神盾的組合果真名不虛傳啊!」

 

小不點學長拉下帽兜,笑容滿面地向我們揮揮手,然後朝教授喊道:「阿格老師!我們表現得怎麼樣?」

 

「當然是可圈可點。」夏格教授笑著說,「森你真的不考慮來當我魔武學的助教嗎?」

 

「不考慮!」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正在卸除魔法石的撒旦學長也抬起頭,冷淡地說:「教授,森已經夠忙了,你從他大一問到現在差不多也該放棄了吧。」

 

「我這人有個優點,就是從不知道放棄兩個字怎麼寫。」教授笑咪咪地說。

 

我看著學長他們並肩站在一起,穿著一黑一白的長袍與華麗璀璨的魔法石,和教授一來一往鬥嘴的模樣,突然深刻地覺得,搭檔就該是這樣的。

 

之前關於他們的各種名號雖然聽起來很強,但一直到親眼看見他們一起戰鬥後,才第一次感覺到所謂的「最強搭檔」原來是這麼回事……

 

「不過,果然有點生疏了。」小不點學長偏著頭回憶道:「有幾個腕落歪掉沒打到點,起手也有點不順。身體好像也比以前重了,抓不太到戰鬥的節奏。」

 

「那是因為你這幾天都在休養的關係。」撒旦學長說,「要是讓祭司團知道你剛康復就跑來打十八魔的話,鐵定又會被唸一頓。」

 

小不點學長做了一個鬼臉,然後朝我們一指,「聽到沒有,今天的觀摩絕對要保密喔!」

 

我們當然點頭如搗蒜,他這才笑開,「很好很好,聽說你們班程度比光班還好?繼續保持喔!」

 

這時小苜學姊也走向我們,說:「教授,我把場地復原了。」

 

我往場內一看,果然剛剛被魔物和魔法摧殘過的痕跡已全數消失,地面恢復光潔無瑕。

 

夏格教授微笑地點點頭,轉身朝我們宣布道:「好了,各位同學,今天的觀摩就到這裡為止囉!明天早上八點的魔武課,請各位準時到這裡集合!沒問題的話就下課囉,謝謝大家!」

 

「謝謝夏格教授──」我們和學長姊異口同聲地說。

 

下課後,同學們紛紛往門口移動,教授和學長姊則留下來繼續說話。

 

洛方在人群中找到我,笑著說:「一起走吧!」

 

我微笑說好,接著忽然感覺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困惑地回過頭,就發現是王子走在我們後面,正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怎麼了嗎,殿下?」我主動向他問道。

 

王子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揚起不知何意的笑容,接著快步超越我和洛方,走了出去。

 

親衛隊已經等在訓練場外了,我看著他們一群人鬧哄哄地走遠,沉默一會,用力搖搖頭甩掉心裡的不安。

 

無論其他人怎麼說,無論未來誰會當上王牌,我都想自己決定搭檔的人選……我一定、一定也能像學長一樣,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人。

 

抱著這樣篤定的心情,我和洛方並肩一起踏出了訓練場。

 

 

            

 

 

等我和洛方吃完飯回到宿舍,時間已經很晚了。

 

我覺得有點睏,洗完澡原本打算直接去睡,忽然聽見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兔崽子!出來開門!」

 

是阿薩!阿薩回來了!

 

我難掩興奮地從床上跳下來,赤腳跑過客廳,霍然打開門,撲面而來的卻是數十本飛在半空中的書。

 

見狀,我有點傻眼,趕緊往旁邊一閃,書本立刻一本本地飛進房裡,漂亮的一個迴轉,通通落在客廳的矮桌上,堆成好高一疊。

 

「阿薩你打算把整座圖書館搬回來嗎?」

 

我一邊抱怨一邊往門外看,卻發現走進來的是個不認識的人。

 

他的手上抱著一大疊書,容貌半掩在斗篷的帽兜底下,一束綁成辮子的金色長髮從頸邊垂落,銳利的金色眼睛看了我一眼,語氣不善地道:「怎麼可能?才這麼一點書,妳太小看我們學校的圖書館了吧?」

 

這聲音……

 

「你是阿薩?」我大驚失色。

 

「不然是誰?拿掉面具就認不出本大爺啦?」

 

我盯著他充滿挑釁卻帥氣十足的臉,心裡咆哮道:「認得出來才有鬼啦!」

 

阿薩沒理會石化在門邊的我,逕自走過去把手中的書放到桌上,然後動手拉開斗篷的兜帽,隨意地把斗篷脫下來扔到一旁的沙發上,然後疲憊地坐下。

 

「發什麼呆啊?還不快關門!」

 

我呆呆地關上門,這才注意到阿薩此時只簡單穿了一件黑色襯衫、黑長褲和軍靴,就連從不離身的黑色手套也不翼而飛。我盯著他裸露出來的手腕和頸部,發現阿薩皮膚其實很白,嗯……長年都穿著斗篷,全身包緊緊,也難怪皮膚白了。

 

拿掉面具和斗篷以後,阿薩的臉毫無遮掩。他的五官帥氣中透著一股狂氣和淡淡的輕蔑,再配上金髮和金色眼睛,給人一種華麗、高傲的感覺。

 

我之前一直很難想像阿薩到底長什麼樣子,實際見到之後,雖然有種衝擊感,但等我稍微緩過來之後,就有一種「啊,沒錯,阿薩就是長這樣」的感覺。

 

書魔界的美男子,果然名不虛傳啊……

 

「幹嘛一直盯著本大爺?」阿薩沒好氣地說。

 

「阿薩你……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刺激?為什麼今天忽然把面具拿下來了?」

 

我盡可能問得委婉,但他給我的回答卻很直接。

 

「因為面具破了。」

 

「破了?」我大吃一驚,「你做了什麼?」

 

他橫了我一眼,冷冷地說:「本大爺在圖書館摔了一跤,行了吧?」

 

我看著他毫髮無傷的臉和手,心想最好可以只摔破面具卻連個擦傷或瘀青也沒有,我看起來有這麼好騙嗎?

 

但他完全不打算多加解釋,只默默朝我招了招手。

 

我不疑有他地走過去,在他的示意下乖乖在旁邊坐下,結果下一秒額頭立刻慘遭攻擊。

 

「啊!」我迅速摀住額頭,含淚怒瞪他,「你幹什麼!」

 

「下次再亂留紙條試試看啊!」

 

你是貓嗎!這件事都過幾天了還在記仇!

 

「本大爺不在的這幾天過得還好吧?」他得逞後,心情似乎變好了,一邊把一個小包裹扔給我,一邊問。

 

「還好。這是什麼?」

 

「護身符,柯爾說要給妳的。」

 

咦?柯爾為什麼要給我護身符?

 

我困惑地動手拆開包裹,發現裡面是一條精緻的項鍊,上頭掛著一片銀白色的金屬薄片和一顆天青石。

 

「好漂亮!」

 

我凝視著那閃耀著光芒的項墜,忽然瞥見包裹底層有一張小卡。

 

取出來後,發現上頭是柯爾的親筆字跡──「給兔子,抵擋血光之災。」

 

「啊!」我倏然明白了,是因為迪倫學長的那個預言。

 

沒想到那天晚上柯爾聽我說完之後,居然一直放在心上嗎?

 

阿薩看著我恍然大悟後迅速動手將項鍊戴上,然後把墜子藏進衣服裡的動作,懷疑道:「本大爺不在的這幾天,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嗎?」

 

我傻了幾秒,搖搖頭說:「沒有啊。」

 

「那妳臉紅什麼?」

 

我……我才沒有臉紅!

 

「只是、只是通過一次電話而已!」我按住開始發燙的耳朵說。

 

「哦?那你們說了什麼?」

 

阿薩的語氣聽起來半戲謔半好奇,我鼓起臉頰瞪了他一會,才簡單把我那天告訴柯爾的事情說了一遍,但理所當然跳過了星屑的事情。

 

阿薩聽完後,沒有特別的反應,只是單手撐著頭陷入沉思。

 

「所以說,你這幾天到底在忙什麼?」我岔開話題問道。

 

「在圖書館查資料啊。」阿薩坦然往桌上的書堆指了指。

 

查到連面具都摔破了,是有沒有這麼激烈啊?

 

我伸手取了一本書過來,認真看著封面一會,發現上頭全是我看不懂的文字。

 

「不用看了,這是魔族語,妳還沒學到。」

 

「是關於什麼的資料呢?」我好奇地翻開,不只文字,連裡面的圖片都非常深奧的樣子。

 

「關於魔力耗盡的書魔會如何『寂滅』的資料。」

 

「寂滅?」

 

「書魔的寂滅,差不多就是妳們人類的『死亡』吧。」

 

他的語氣和平常一模一樣,說出死亡兩個字時,口吻簡直像在談論晚餐。

 

我的表情鐵定很精彩,因為阿薩看著我笑了出來。

 

「啊,對人類來說死亡大概是很悲傷的事情吧?但是對魔族來說並不是。你們已經學到魔族是什麼了嗎?」

 

「嗯……魔族是由死物凝聚而成的意識。」我回想世界史的上課內容,如此回答。

 

「沒錯。原本就是沒有生命的東西,魔力耗盡之後也只是回歸寂靜而已。」

 

就算這麼說,聽起來還是很悲傷啊!

 

「為什麼忽然要去查這種資料呢?」我壓住心裡不祥的猜測,問道。

 

「沒有為什麼,就只是想知道而已。」

 

我沉默地看著他,有點驚訝地心想:難道我看起來就真的這麼好騙嗎?

 

他明明花了整整四天待在圖書館不是嗎?以我對阿薩的了解,只是想知道一件事怎麼可能會這麼執著?

 

我用委屈的語氣說:「是不是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

 

「不要用這種表情說這種話!想死嗎,小兔崽子?」

 

「阿薩快要寂滅了嗎?」

 

阿薩一時語塞,我則安靜地看著他的眼睛。

 

過了大約十秒之後,阿薩嘆了一口氣,移開目光道:「不是不能告訴妳,只是不知道怎麼講。」

 

說著,阿薩從桌上拿起一本書,輕輕地放在我手中。

 

那是一本精裝書,很小、很輕,封面是純白的,上面有銀色的紋路勾勒出漂亮的邊框。書本似乎很舊了,封面有點黯淡和磨損,內頁也發黃斑駁,似乎快要散開,連文字都難以辨認。

 

「這是我的一位朋友。」阿薩說。

 

我用指尖輕輕拂過那些銀色的花紋,問:「這本書也是新生手冊嗎?」

 

「不,這是一本繪本。」

 

繪本?

 

我輕輕翻了幾頁,果然看見幾幅模糊的插圖,畫的是雪地裡的一座城堡,森林將城堡團團包圍,針葉的樹梢被大雪和月光覆蓋。

 

我看不懂裡面的文字,所以問:「是什麼樣的故事啊?」

 

「不知道,這本繪本後半段完全糊成一片,或許因此書魔的力量才會消失。」

 

我抬起頭看著阿薩,發現阿薩的表情依然沒有什麼悲傷的樣子,反而比較像是思考著什麼。

 

「這位書魔是一位什麼樣的人呢?」

 

「就像這本繪本一樣吧。白色的、小小的,像雪一樣隨時都會崩毀的女孩。」

 

咦?居然是個女孩嗎?

 

「可惜她的魔力已經走到盡頭,初夏時還能現形但說不了話,現在則是已經無法現形了。」

 

「也就是說……她已經寂滅了嗎?」

 

「不,她還在這本書裡,還沒有真正消失。」

 

我偏著頭思考一會,「書魔的魔力耗盡之後就無法恢復了嗎?」

 

「這就是我想查資料的原因。魔力耗盡之後,書魔到底會如何走向寂滅?又該如何阻止寂滅?」

 

阿薩的聲音低緩了下來,我察覺到這一位即將消逝的書魔或許是對阿薩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我能幫什麼忙嗎?」我問。

 

「給我幾張紙和筆,還有把客廳借我一個晚上。」阿薩說,「等一下琴恩和皮皮會過來幫忙整理資料,順便把之前欠本大爺的人情還一還。」

 

「好。」

 

不久之後,菲碧和洛方的書魔們果然來了,我把阿薩要求的東西交給他,然後問說繪本可不可以借我一下。

 

阿薩從書堆中回答道:「可以,但那本書現在很脆弱,翻閱的時候要小心!」

 

「沒問題。」

 

我把繪本帶回臥房之後,躺在床上一邊思考阿薩的話,一邊小心翻閱。

 

裡面的圖畫非常精緻,看開頭似乎是個溫暖的童話故事,但後半部真的像阿薩說的一樣,無論是文字或是圖畫,全都糊掉了。

 

我反覆翻了幾次,最後停在一頁。這頁的圖是最清楚也最漂亮的,圖中畫著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兩人都戴著小小的王冠,在繁星點綴的夜空下,手牽手站在森林的雪地上,面前是一座湖,裡面有幾隻銀白色的天鵝。

 

看著看著,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半夜時阿薩似乎來過,隱約感覺有人幫我蓋上棉被。

 

後來在清晨時,我做了一個夢,卻在醒的時候什麼都忘了,只記得有一個人在夢裡緊緊地抱著我,很溫柔很溫柔的那種擁抱。

 

 

            

 

 

起床後,我發現琴恩和皮皮已經離開了。

 

阿薩獨自在客廳,手邊是亂成一團的書堆跟寫滿文字的紙張。

 

由於今天八點就有魔武課,沒時間摸魚了。我用最快的速度吃掉了早餐,動手換上制服,接著從衣櫃裡取出貓學姊幫我挑選的長袍,拿到床上努力塞進書包裡。

 

這時,我忽然注意到那本擱在床邊的繪本,於是隨手把它拿起來──這瞬間發生了一件神奇的事情。

 

我居然看見一個半透明的女孩子蜷曲在床的邊緣!

 

她全身都是白色的,穿著看似非常溫暖的雪白絨毛斗篷,皮膚白皙到幾乎沒有血色,身上唯一的色彩是米色的頭髮,微捲的瀏海蓋住了額頭,底下是平靜的睡顏。

 

我倒吸了一口氣,轉身衝去客廳把阿薩拉進來。

 

阿薩進房時,剛好看見那個女孩在晨光中消失的瞬間。

 

「她……她就是那個書魔嗎?」我問。

 

阿薩嗯了一聲,盯著她消失的地方淡淡地說:「她叫雪花。」

 

啊,這名字似乎很適合渾身雪白的她。

 

「為什麼她會突然現形呢?這表示她的魔力恢復了嗎?」

 

「我不知道。」阿薩語氣平和地這麼說。

 

我抬頭看他,發現他的神情看起來混雜著安心與疲倦。

 

「妳昨天讀了那本繪本吧?」

 

「嗯。」

 

「有些書魔能透過被『特定對象』閱讀而獲得魔力,說不定是因為妳閱讀過,她才能再度現形。」

 

「是這樣嗎?」

 

「至少那堆資料裡是這麼記載。」

 

我懷疑地把抱在懷裡的繪本翻開,發現原本模糊的文字和圖畫似乎比昨晚還要清晰了一些。

 

「這幾天妳再抽空讀一下吧,說不定真的能讓她的魔力恢復到足以保持現形。」

 

我點點頭,看見阿薩疲憊地揉了揉眼睛。

 

「阿薩你要不要先去睡一下?」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

 

時間不早了,我於是背起書包,說:「那我先去上魔武課囉!」

 

「好,路上小心。」

 

離開房間前,我看見阿薩在我的床邊坐下,靜靜伸出手碰觸雪花剛剛睡著的地方。

 

 

 

 

 

第十章魔武課的意外

 

 

 

 

 

當我快步踏入訓練場時,有點被裡頭的人數嚇到,過一會才想起魔武學也是光影兩班合班上課。

 

由於夏格教授有提前警告過,所以雖然這是早八的課,卻完全沒有人帶早餐來吃,大家也都提早來了。

 

我環視一圈,看見身穿祭司長袍的繃帶學長正在跟其他紅心學院的學長姊說話。

 

這時夏格教授剛好進來,後面跟著兩位穿著輕裝的學長姊。

 

「來,同學們集合!」教授拍了拍手吸引我們的注意,說:「請光班的同學站到我左手這邊,影班到右手這邊。」

 

我們迅速按照指示行動,自動列隊排好。

 

「感謝同學們今早準時來上課,現在先介紹這門課的助教給大家認識吧!」

 

教授說完,往站在他右側的學姊示意,「這一位是負責影班魔武學的助教。」

 

學姊有著一頭火紅色的鬈髮,此時編成花樣繁複的辮子,再用絲帶盤在頭上,只留下耳際兩縷波浪狀的長髮一路垂至腰際。她的眼睛是水藍色的,長得很漂亮,是那種會讓人眼睛一亮的美女。

 

「大家好,我是大四影班的班代──也就是黑王,歐珈耶珀爾。」她朝我們揮揮手,笑著說。

 

「因為我是創校以來第一位當上影王的女生,所以大家都直接喊我『女王』,你們也可以這樣叫我沒關係!接下來一學期請多指教囉!」

 

「請多指教!」我們影班異口同聲地說。

 

之後換介紹光班的助教學長,我這才發現他就是魔藥學坐我旁邊,不只遲到還睡整節的學長!

 

他看起來還是毫無活力的樣子,一頭奶茶色的頭髮亂糟糟的,灰色的眼睛掃了光班的新生一眼,冷冷淡淡地說:「我是大三光班的旭左。」

 

過了三秒大家才面面相覷……就這樣?介紹完了?

 

女王學姊看我們一臉錯愕,忍不住笑出來,代替旭左學長補充道:「別看他這樣廢廢的,他可是森的直屬學弟喔!總排行非常前面!」

 

哇賽,真的假的?小不點學長的直屬?

 

新生之間立刻掀起一陣不小的騷動,果然人不可貌相嗎?

 

「囉嗦,這種事有什麼好講的。」旭左學長不悅地說。

 

「另外他還有個綽號叫作『奶茶』,大家可以這樣喊他沒關係。」

 

他瞇起眼,看著學姊的表情像要殺人似的,顯然很討厭這個可愛到有點過頭的綽號。但學姊完全不痛不癢,笑容依然燦爛如花。

 

「好了、好了,大家認識完助教之後,這邊有幾位紅心學院來的祭司,這學期也會陪大家一起上課,你們自我介紹一下吧!」

 

在教授的示意下,繃帶學長他們很快地依序報出自己的名字。

 

「我們祭司就不跟大家說什麼『多多指教』了,每次這樣講那學期就一定超多人受傷,每試必驗!」一個學姊笑著說,「所以拜託大家上課盡量小心,不然繃帶小王子會忙死。」

 

「欸,我可以接受別人喊我繃帶,但小王子就免了。」繃帶學長一臉厭惡地說。

 

「請問……」光班有個女生怯怯地舉起手,「為什麼學長的綽號叫繃帶呢?」

 

繃帶學長一挑眉,旁邊一個祭司學長立刻搶話,「因為他是個繃帶沒纏好就會非常煩躁,非要纏到好不可的偏執狂。」

 

「……真是謝謝你的說明喔。」繃帶學長皮笑肉不笑地說。

 

夏格教授看我們彼此都有了認識了,於是再度要求我們安靜。

 

「開始上課前,我先教各位如何換袍吧!」他笑咪咪地說,「想必各位的直屬都有帶你們去購買練習用長袍了,今天都有帶來嗎?」

 

見大家都點頭,教授開始說明。

 

「新生買的長袍是最基本的款式,無法裝備魔法石,也就是無法成為重裝。必須等你們獨當一面,能夠擁有自己的魔法石首飾後,學園才會為大家舉行一場授袍儀式,屆時會授予每個人一件獨一無二的戰鬥用長袍。」

 

「但是,無論是基礎長袍或是戰鬥長袍,都有一個很方便的功能──可以自動換裝。」

 

教授說著,簡單一彈指,身上的西裝頓時換成一件褐色的戰鬥長袍。

 

「這是因為長袍在製造時已經被施予了魔法,只要持有者在心底默想『換袍』並彈一下手指就會自動更衣。大家現在試試看。」

 

我半信半疑地照著做,結果瞬間放在書包裡的長袍就穿在身上了!我被這轉換的速度嚇了一跳,過程中完全沒有任何穿脫衣服的感覺!

 

「無論你們把長袍放在哪裡,這招都能見效。但要注意,如果你擁有一件以上的長袍,換上的就會是當下離你最近的那一件。換袍後,你原本的衣物會直接歸到長袍所在之處,等你再度下令換袍時就能換回來了。」

 

打開書包一看,果然剛剛穿著的制服已經整整齊齊地收在裡面了。

 

教授等了一會,確認所有人都換上長袍後,才讓助教先把我們兩班各自帶開。光班跟著奶茶學長往訓練場北面走,影班則跟著女王學姊往南面移動。

 

「好啦!咱們就來好好體會魔法的威力吧!」女王開心地把繡著每個同學名字的小布袋發給我們,「裡面裝的是你們各自對應的魔法石!拿到後先檢查一下有沒有拿錯喔!」

 

我的布袋裡裝著各種藍色和綠色的魔法石,大約有一包乖乖那麼多個。每一顆上面都穿了一條線,尾端打了個死結,形成像是髮束那樣簡單的環狀。

 

「因為是課堂練習用的魔法石,所以不像工匠做的首飾那樣講究,大家將就一下吧。但別看它只是穿了一條線啊!你們班五十人份的魔法石可是花了我整整一週的時間才穿完哪!現在給大家五分鐘的時間取十顆魔法石戴到身上,看你要全部戴在手腕上、綁在頭髮上、串起來掛在腰上……隨便你們,只要記得妥善固定,練習時不要一直讓我看到你們在撿魔法石就好。」

 

女王學姊講話的語速偏快,顯得精明幹練卻不失幽默,我們一邊笑一邊快速開始動作。

 

「長頭髮的女生們最好拿一條把頭髮綁起來喔!這樣等一下練習比較不會造成干擾。」

 

在學姊的提醒下,我挑了一顆海藍石將頭髮紮成馬尾,然後把其他九條戴到兩手的手腕上。學姊使用的是有伸縮能力的繩子,戴起來一點也不會不舒服。

 

站在我旁邊的洛方則低著頭,像小時候拿橡皮筋做成跳繩那樣,把十顆魔法石通通編成長長一條繩子,纏在腰上打了個結。

 

「你在幹嘛啊!」我邊看邊笑出來。

 

「這樣比較好活動啊,妳那樣不覺得手很重嗎?」

 

「可是你看起來好好笑……」

 

他露出「妳不懂啦」的表情,道貌岸然地說:「我這人不膚淺,注重實用遠大於美觀。」

 

結果等女王學姊晃過來檢查大家弄好沒,一看到洛方就開始笑,笑到一發不可收拾。

 

「天啊,學弟你還真的串起來掛在腰上!太有才了!」

 

洛方朝她行了一個男士貴族禮聊表謝意,然後給了我一個充滿優越感的深沉笑容。

 

天啊,真是夠了這傢伙!

 

學姊好不容易笑完,轉向我時,眼神忽然帶著詫異。

 

「哎呀,妳不就是因休的直屬學妹嗎?」

 

我點點頭,忽然想到學姊是大四影班,好像剛好跟學長同班?

 

果然她立刻說:「因休是我們班的臣喔,算是我的得力副手!看在我們四年的老交情上,之後妳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問我喔!」

 

「謝、謝謝學姊!」

 

她露出美麗的笑容摸摸我的頭,就往下一排巡視去了。

 

等確認大家都穿戴完成之後,學姊回到了隊伍前方。

 

「聽說你們班看過森跟因休打十八魔了?那應該知道起手跟腕落是怎麼回事了吧?」

 

見大家點頭,她繼續道:「基本上起手和腕落都不難,只要你手勢有做對,十之八九都能成功打出攻擊。但攻擊要打得精準有力卻很不容易,這道理就像唱歌一樣,你只要有嘴巴有聲帶都能唱出聲音,但要唱得好聽絕對需要天分和練習。」

 

「所以,這個早上一共四堂的魔武課,第一堂我會先教各位最簡單的起手勢和腕落,之後兩堂會讓各位練習,最後一堂課再讓各位打一場初魔,讓你們體驗看看和魔物對打的感覺,順便驗收一下這個早上的練習成果。」

 

一聽到可以打初魔,大家立刻眼睛一亮。

 

「真的可以嗎?」

 

學姊坦然地點點頭,「可以啊,魔武課是夏格教授任課的話,第一週上課都會讓新生打打看初魔……放心,初魔的等級絕對是你們應付得來的,到時候助教和祭司都會一起在場內,絕對安全。」

 

「那我們現在就先從最簡單的起手勢開始吧!」

 

說著,學姊很隨意地向著沒人的地方手掌向上一抬,「這是『正起手』。」然後迅速翻手讓掌心向下用力揮落,「這是腕落。」

 

一瞬間,她的魔法在三十公尺外的地方砸出一個大坑,新生們不約而同抬頭看向安裝在訓練場南面的看板,上頭寫著「1,070,000」。

 

好強!跟小不點學長一樣,第一個起手就是爆擊!

 

「腕落沒在分什麼正反的,一定都是手心向下揮,但起手就分正、反和側三種。剛剛手心向上的起手是正起手,反之如果手背向上就是反起手。」

 

她邊說邊示範了一次反起手,一樣輕輕鬆鬆上到爆擊。

 

「至於側起手是最常見的起手,簡單說就是手臂不是垂直向上舉的都叫側起手。側起手比較隨意,你的手可以有點角度地這樣斜切上來,或者在半空畫個弧度,總之看你愛怎樣舉起來都可以,手腕高度一樣差不多到額頭這邊,最後再用力砸腕落下去。」

 

說完,她的手臂先是優雅地畫出一個半弧,彷彿跳舞一般輕輕舉至額頭,然後揮落。

 

隨著這動作,遠處又一個結結實實的爆擊落地。

 

全班現在幾乎是崇拜地看著她了。

 

「攻擊的部分差不多就這樣。」她露出微笑,「看起來很簡單對吧?大家先自己試試看,我再一個一個下去看你們的動作。」

 

說著,她指向靠牆處突然豎立起的一大排木頭人。

 

「你們就對著這些木頭人練習吧!一人挑一隻,攻擊數值會顯示在木頭人身上。」學姊說。

 

「另外,我先給大家一個心理準備,你們新生訓練都有測過白值嘛!請各位瞭解,那個數字只是參考用,並不代表你在場中能發揮的實力。」

 

「裝備魔法石之後,你的『魔法攻擊數值』或是『魔法防禦數值』都會隨著你配戴的石頭多寡而有所差異,同時每個人對於魔法石的運用率也不同,有人能夠輕輕鬆鬆完整釋放魔法石的能量,但有人就是怎樣也無法有效率地使用魔法石。這些跟你天生的資質有關,也跟熟練度、精神專注度甚至運氣有關──無論如何,請大家看到數字不要太氣餒或太自滿,因為現在打出來的數字也只是參考用,之後真的上場又是另一種情況了。」

 

說完後,她朝所有人露出燦爛的笑容,宣布大家散開開始練習。

 

 

            

 

 

幾分鐘以後,我瞪著眼前的木頭人,有種時空瞬間回到白值測驗場的感覺。

 

只是,現在的我身穿練習長袍與魔法石,恍然有種「好歹也開始像個魔法師了」的錯覺,同時我也不再是那個對一切感到手足無措的外來者了。

 

我知道眼下這只是練習而已,打不好並不會怎樣,多打幾次就行了。少了測驗那時的壓力和擔心,也不再需要顧慮若是分數太低丟了學長的臉怎麼辦,現在我要丟也是丟我自己的臉了。

 

於是我心情平靜地閉上眼,回想夏格教授讓我們點亮魔法石時,那種將思緒探向石頭核心,釋放能量的感覺。

 

感覺手腕上的魔法石開始綻放光芒,我睜開眼睛凝視十公尺外的木頭人,一個正起手,腕落。

 

有別於白值測驗的寧靜,這次我明確感覺到自己送出的攻擊劈開空氣,穩穩砸在木頭人上。木頭人沒有受到絲毫損害,而是將我的魔法完全吸收,接著將威力轉化成數值出現在胸前的顯示板上。

 

13,600。」

 

我維持著將腕落打出去的姿勢,原地傻了幾秒,直到旁邊的洛方吹了一聲口哨。

 

「一萬三耶!比王子殿下的攻擊白值一萬二還高啦!」

 

「欸?是嗎?」我偏著頭想了想,「但我現在有戴魔法石,而王子那是白值,不能這樣比吧?」

 

「是不能。」洛方笑了,「但白值本來就是測個大概的基礎能力,好讓學校能把新生依序排名,在資助人晚會上有個數據讓資助人參考而已,真正重要的是現在打出的數值。聽說白值高的人『通常』戴上魔法石的魔攻值也會高,雖然偶爾也有例外啦。」

 

在我們談話的當下,遠處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系統音,「恭喜您成功擊出『重擊』!」

 

接著那邊的同學開始騷動起來,遠遠地聽見霍恩大喊一聲,「殿下打出重擊啦!十萬兩千七啊啊啊!」

 

接著是親衛隊們的歡呼、鼓譟、恭喜聲,原本站成一排練習的同學們也有一半的人丟下木頭人集體簇擁過去。

 

這場面實在太熟悉了,所以我們動也沒動,只是彼此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十萬啊……」

 

總覺得,這個數值並不是那麼遙遠。

 

我轉過身,重新將注意力放在木頭人上,接著一次點燃手腕上所有魔法石。

 

我能夠打到什麼程度呢?

 

抱著這個疑問,我屏氣凝神地注意著與魔法石間的共鳴,將手臂輕輕抬起,在空中畫出弧線。

 

以側起手的方式緩緩舉至額頂後,我清楚感覺到魔力隨著我的動作蓄積在手掌處。

 

還不夠,魔力還沒全部上來……

 

我讓手掌在額處稍作停留,輕輕轉動手腕等候魔力蓄積到一定程度。

 

等等,再等等──就是現在!

 

我猛然將手腕揮落,落下的魔法倏然帶起強風,將我的瀏海吹起,束起的馬尾也微微飄動。

 

我瞇起眼避開沙石,過幾秒才定眼看向那排數字。

 

……十萬一千八!

 

「恭喜您成功擊出『重擊』!」木頭人沉聲宣布道。

 

我揚起笑容轉向洛方,卻發現除了他露出驚訝的表情外,一半以上的人,包括王子與親衛隊們,全朝我們這邊看過來了。

 

之後的練習時間,我和王子就被女王學姊抓去充當助手,分頭下去教導其他同學。

 

直到第三堂課下課前,已經有另外兩位同學能打出重擊了,其他大部分同學也都能突破四、五萬,最不濟也有一萬出頭的成果。

 

女王學姊跑去北面的光班那邊探聽,回來時愉快地宣布,他們只有一個女生打出重擊,而且奶茶學長基本上都在放牛吃草。

 

奶茶學長啊……該說不意外嗎?開始慶幸我們班是給女王學姊帶了。

 

「那個打出重擊的女生是伊兒雪嗎?」我小聲地猜測。

 

洛方點頭道:「八成是吧。」

 

這時,學姊似乎收到教授的指示,只見她按著耳上的通訊耳環,接連回答「嗯」、「好的」、「沒問題」。

 

通話結束之後,她驀然轉向我們,笑著宣布道:「夏格教授說十分鐘以後讓光影兩班各打一場初魔!」

 

我們全班立即發出熱烈的歡呼,學姊卻用手勢示意我們稍安勿躁。

 

「來,大家先安靜聽我講一下。待會的初魔雖然只是練習,但以往兩班都會互相比賽看誰打出的總成績比較高,贏的那班助教會很有面子。說起來奶茶算是學弟,我這個做學姊的可不能輸啊!趁光班還在練習,我先教你們幾個戰術吧!」

 

她神祕兮兮地要大家站近一點,然後笑容滿面地拿了一顆魔法石,當作粉筆開始在大理石地面畫出訓練場的輪廓,並標上東南西北。

 

「初魔和十八魔一樣,待會第一波魔物會從北方出現,接著是東方、南方和西方,四次出現的魔物都是最低階的,只是數量會一波比一波還要多。」

 

「低階魔物沒有固定形體,就像影子或黑煙那樣,你們應該也在地牢見識過了對吧?被它們碰到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會有擦傷或灼傷的痕跡,這還滿痛的喔!所以最好是在它們一出現就立刻打掉,不要讓它們靠太近,但是你們人這麼多,一定會有重覆瞄準同一群魔物的情形,所以這時全班五十人的站位配置和分工就是最大的決勝點。」

 

她邊說邊在剛剛畫出的訓練場內標上幾個點,告訴我們攻擊最強的人應該站在哪幾個點,由這幾人負責第一波的清理任務,其他同學則以這幾人為頂點站成四個倒字形,各自負責正前方的魔物,一方面劃清負責區域,減少重覆瞄準的問題,另一方面這樣的站法能確保所有同學前方都沒有人,避免我們初學者腕落沒瞄準好,反而去打到其他同學。

 

等夏格教授宣布大家集合時,我們已經在學姊的指導下分配好所有人的站位和各自的工作了。

 

 

            

 

 

「剛才的練習各位表現都很好!果然這一屆新生很優秀啊!」

 

教授邊說邊朝我們露出溫和的笑容。

 

「待會我會讓你們兩班各打一場初魔,相信助教都有向各位說明過打法和規則了。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旭左、歐珈和所有祭司都會在場內確保大家的安全無虞。」

 

之後他把光影兩班的王叫出去,讓他們猜拳決定哪班先上場,結果伊兒雪以三戰兩勝猜贏了王子。

 

「光班想要先還是後?」教授問她。

 

她傾著頭眨了眨眼睛,問:「先打完可以提早下課嗎?」

 

「可以。」教授微笑。

 

「那就先吧。」

 

咦──?

 

光班立刻有幾個同學哀嚎著說:「後啦!先看影班怎麼打啊!」

 

「提早下課沒用呀!等一下還不是得留下來看影班的分數!」

 

伊兒雪聽了,抬頭問教授,「我可以改嗎?」

 

教授給了否定的答案,於是她柔和地朝光班不滿的那群人說:「真遺憾。下次有機會再選後吧。」

 

我有點驚訝地看著她走回隊伍中,發現站在旁邊的狐狸不悅地皺眉看著她,但她毫無知覺。

 

「她應該先問一下再決定吧?」我身後一個女孩小聲地說,「難怪聽說光班對她這個白王有點不滿。」

 

「我也聽說狄飛的人氣比較高。」

 

我轉頭看向站在我身旁的洛方,他則不予置評地微微挑眉。

 

既然光班先打,我們影班當然先被趕上去看台觀戰。

 

女王學姊在樓下的休息區和教授說話,奶茶學長則和祭司們一起陪光班站在場內。

 

場中很快張起結界,進入倒數,而光班的五十位同學則分散地站在場內,毫無戰略可言。

 

等到倒數結束,魔物立刻從北邊湧出,如鬼魅般的黑影迅速席捲而來。光班的同學很快開始發動攻擊,上頭的記分板開始累計所有人打出的攻擊總額。

 

「超亂的!天啊!是在打什麼啊?」親衛隊的一員笑著說。

 

「一堆人都在重覆瞄準,他們輸定啦!」

 

從北方冒出的魔物還沒完全清完,東方就開始產生新的魔物,而且數量更多,湧出的速度也更快。

 

他們邊打邊退,開始往場中央集中,雖然看起來有點危急,但我發現他們的表情在笑,看起來非常開心。

 

啊啊──突然發現我們兩班的差異了。

 

光班其實沒把這個當一回事。就算是比賽,但其實這個不算在學期成績裡,所以他們一點也不在意輸贏。

 

沒有事先擬定任何策略,也沒有任何求勝心,就只是下去體驗打魔物的感覺而已。

 

一場結束時,還有一大堆魔物沒有打完,還好初魔的魔物不會瘋狂追人,所以完全沒人受傷,魔物也在時間結束時全數消失,留下滿臉笑容的光班同學在場內彼此歡呼擊掌。

 

「打這個超好玩的!」

 

「對啊!剛剛我打了好多隻喔!手好痠!」

 

「有沒有看到?伊兒雪她超強的,剛剛魔物差點撞到我,她一個腕落就把它們通通打死了!」

 

當我們走下場內和光班交換時,他們還在七嘴八舌地熱烈討論,一邊笑一邊跟我們說加油,然後由奶茶學長帶上去看台觀戰。

 

我們班的大家彼此交換充滿信心的眼神,很快地按照剛剛的戰術站成四個倒V字,期間我聽見有人低聲說:「哼,他們五十人打了十分鐘才打出一千多萬,我們贏定了!」

 

別這麼自滿,驕者必敗啊兄弟!

 

我有點不安地站在其中一個V字的頂點,左邊V字的頂點是殿下,右邊則是小苜學姊的直屬凱爾,再過去是另一名男同學。

 

殿下轉頭看到我時,微微一笑道:「加油。」

 

我回給他一個笑容,用力點頭。

 

等倒數結束,魔物現身時,我們四個頂點率先擊出腕落,接著後方其他同學紛紛跟進,非常有效率地清理眼前的魔物。多虧剛剛的練習,這時完全可以看出我們班的魔法輸出速度和威力都比光班還要好,當北方魔物停止出現時,我們花了幾秒就把場內所有魔物都打完了。

 

「變換隊形!」王子一聲令下,四個倒V字立刻迅速轉向東方,我們腳步剛站定,第二波魔物就出現了。

 

起手,腕落。我一邊留意魔法石的共鳴,一邊將攻擊砸在前方魔物最密集處,我沒砸到的魔物會由我後方的其他人補上攻擊,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

 

但是……魔物產出的速度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可惡!好快!」

 

即使加快腕落的速度,魔物還是漸漸靠近我們。我想起光班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往後退向場中央的。

 

不只我這個V字,旁邊三位的防線也逐漸倒退中,再這樣下去,魔物碰觸到我們是遲早的事……

 

「殿下!」我試著分神喊他,「要不要往後退一點?」

 

他一面砸出腕落一面回答:「不,先維持隊形。」

 

還要維持隊形?魔物已經逼到十公尺內了!

 

「梅悠小心!」

 

洛方的警告自身後響起,我回過神,感覺手臂一熱,接著洛方的腕落將暴衝到我面前的魔物當場擊斃。

 

「沒事嗎?」

 

「沒事,謝謝!」我摀住灼痛的傷處匆匆說道,接著發出一個攻擊,及時擋住一隻衝到我們身旁的魔物。

 

東方已經不再出現新的魔物,但場內還有大約十分之一尚未清完,而且已經迫在眼前了!

 

「撤退吧殿下!不要管什麼隊形了!」我朝他喊,但他仍然堅持不肯後退,硬要維持V字打完為止。

 

南方這時開始出現新一波魔物了,我們卻還僵持在東邊。

 

到底在堅持什麼啊?要不是現在忙著打魔物,我真想衝過去賞他一拳!

 

「不行,他太想贏了。」洛方說。

 

何止是想贏,他是太在意面子了!撤退又沒什麼大不了,戰略這種東西如果不能隨著現場情勢改變,那算什麼戰略啊?

 

但我又不能帶頭往後退,因為我一退表示我們這一區負責的魔物會大幅逼近過來,其他三個V字沒動絕對會遭到波及!

 

我簡直怒到把氣出在魔物上頭了,這時候東方殘存的魔物終於見底,但不幸的是南方新生的一大堆魔物也逼過來了!

 

不用殿下發號施令,這次大家自動轉向,迅速開始轟向南方,V字形無形中也被大家捨棄了,因為魔物逼得太近、速度太快,根本沒人有空再去理什麼隊形。

 

感覺大家現在明顯慌掉了,那份胸有成竹的感覺蕩然無存。或許因為一開始太過順利,以致於現在反而更加不知所措,就像瞬間抽掉樂譜就不知道如何演奏的樂團,而這樂團還有一個固執己見,眼中只有勝敗的指揮。

 

為什麼就這麼在乎輸贏呢?

 

手臂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但我沒理它,一肚子火打算一下場就找殿下吵架,管他是王子殿下還是國王陛下!

 

最後西方的魔物和南方殘存的魔物一起把我們逼到場中央,但我左手邊的同學退得太慢,為了保護他們,殿後的王子用腕落撐著最後一道防線,卻冷不防被幾隻爆衝的魔物纏上。

 

看見他一瞬間被黑影掩蓋,一旁的女孩們立刻驚聲尖叫。我第一時間想出手救他,但一個起手上去卻遲遲不敢落下,因為距離太遠,我怕控制不好去打到王子。

 

沒有足夠的時間思考了!

 

「讓開!」我惱火地往那群只會尖叫卻不處理問題的女生吼道,火速衝到王子身邊接連砸了兩個腕落。

 

倉皇間,我看見他的臉頰有一大片灼傷的痕跡,方才被魔物纏上的手臂更是布滿血淋淋的擦傷。我們的目光只來得及交會一秒,接著同時轉向迫在眉睫的魔物。

 

只見剛剛被我的腕落清出的空地沒幾秒就被魔物占滿了,密密麻麻如黑色海嘯般極其快速地向我們包圍過來!

 

不過才一眨眼的時間,我們和其他同學就被黑色潮水隔開。

 

身旁的王子很鎮定,像是早就料到會這樣一般,持續以腕落砸向不斷靠近我們的魔物。我自己也以最大的速度發動攻擊,但我們所在的空間仍越來越小,最後變成我們兩個必須背靠著背,各自面對眼前魔物的局面。

 

「嘿,你們兩個──需要幫忙嗎?」

 

女王學姊的聲音此時從四面的廣播中傳來,我倏然想起場內還有助教和祭司們在,正揚起笑容打算求救,殿下卻早一步朗聲回答:「不用!」

 

「……!」

 

我簡直要飆出髒話了,這個人!到底要驕傲到什麼程度!

 

氣憤地一咬牙,我邊用力砸下腕落邊低聲道:「殿下!這只是練習,而且你已經受傷了!」

 

我不用看他也知道他正強忍著痛,背靠背的狀態讓我清楚感覺到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紊亂,但他卻回答我說:「不要放棄,我們可以靠自己做到。」

 

我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詫異地想釐清話中的意涵,突然看見幾個腕落直直落在近身處。

 

驚覺到什麼,我猛然一轉頭,頓時看見遠處的同學們重新站成了V字形。

 

沒有任何人下令,但那個隊形是那麼完美。每個人臉上都是專注的神情,俐落地起手、腕落,毫不遲疑地釋出一個又一個攻擊,企圖幫助我們脫困。

 

大家……

 

我忽然明白了,對我們班來說,這已經不是練習或比賽的問題,也不是贏或輸的問題,而是大家想要盡力一起完成這件事。不想靠任何人的幫助,而是相信著彼此的力量──相信我們做得到。

 

不可思議,殿下他難道是因為注意到這點,所以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嗎?

 

有了同學們的支援,周圍的魔物數量逐漸減少,黑影不再濃烈如潮水。我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做,同時分神擊出腕落,偏偏這時有一隻魔物暴衝到我眼前,我嚇了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用意念往旁一迴避。

 

這個瞬間,魔物忽然被彈開了。

 

我感到一陣強烈的熟悉感,是測防禦白值時的那種感覺!就是這個!

 

回頭望向同學們所在的地方,目測大約有二十幾公尺的距離,這之間的魔物比剛才還要稀薄很多了……或許可以突破重圍!

 

計畫在腦中迅速成形,我飛快地朝身後的人說道:「殿下,待會我來開路,麻煩你用腕落斷後!」

 

他很快給了我同意的答覆,於是我拉起他的右手,開始往場中央大家所在的位置跑。感覺到他在我身後持續用左手放出攻擊,我則在前頭用腕落搭配防禦白值,生生闢出一條血路來。

 

等到我們衝入人群的同時,宣布一場結束的系統聲也從廣播器中響起。

 

我頓時脫力地放開王子,一瞬間有點頭暈,還好旁邊的同學接住了差點倒下的我。

 

感覺每個人都在搶著說話,但我實在聽不太清楚。

 

掙扎著回頭去看王子,看見他的臉色很蒼白,深色的魔法長袍上面沾染了血跡,但他卻對包圍著他的每一張擔心的臉露出微笑。

 

「你們做得很好。」

 

我聽見他這麼說,用王者一般的口吻。不是那種霸道的王,而是和人民站在一起的君王……

 

我發現我對他有一點改觀了。

 

如果剛才我們撤退得太快,軍心潰散便是遲早的事情;而如果在學姊向我們伸出援手時接受幫助,那即使最終我們贏了,這份勝利也不屬於我們。

 

但王子沒讓那樣的事情發生。作為黑王,他做了正確的決定。

 

我看見祭司們分開圍繞在他身旁的同學,蹲下身幫他察看傷勢,然後看著他被臉色凝重的祭司們帶走。

 

他沒再跟我說到話,但眼神短暫交會了片刻,那時他的表情就像在說:「我就說我們班做得到吧!」

 

 

            

 

 

等我再回過神來時,我已經坐在場外休息區的長椅上,眼前是表情超級專注的繃帶學長,正在幫我受傷的手臂纏上一圈又一圈的繃帶。

 

我盯著木乃伊般的雙手。

 

果然,專業的就是不一樣……

 

「學妹妳真的很敢耶!」繃帶學長邊纏邊說,「看妳禮儀課都乖乖的,沒想到那種時候還敢衝上去,我們其他祭司在旁邊看到都快嚇死了。」

 

呃……老實說我自己也快嚇死了。

 

「王子殿下呢?他還好嗎?」我問。

 

「他傷得比較重,被其他祭司帶回去紅心學院治療,但基本上應該沒有大礙。」他說,「夏格教授和助教們也都去了,妳們班有些人跟過去,其他人則留下來說要等妳,所以我讓他們先去門口等,不然裡面要清場了。」

 

我望向此時空無一人的訓練場,大理石地面果然已恢復原狀。

 

「我們班贏了嗎?」

 

「贏了。打到將近兩千萬吧。」

 

太好了!我露出開心的笑容。

 

「妳們班的王感覺不錯,那個隊形是他想出來的嗎?」

 

我搖搖頭,「是女王學姊教我們的。」

 

繃帶學長的表情一瞬間有種瞭然,低聲說:「難怪了。」

 

「怎麼了嗎?」

 

「女王她啊……該不會對你們說最好要贏,不然她輸奶茶會沒面子之類的話吧?」

 

我點點頭,笑道:「因為她是大四,奶茶學長是大三吧?」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罷了。主因是奶茶是森的直屬……女王不想輸的人其實是森。」

 

咦?居然是這樣嗎?

 

我錯愕地眨眨眼,突然想起小不點學長能第一個起手就上到爆擊,女王也可以。這兩個人都很強……原來他們是競爭關係嗎?

 

我暗自思索著,沒注意到洛方從門口走進來,直到他朝我們喊了句,「好了嗎?」

 

我回頭給他一個笑容,繃帶學長則低著頭說:「差不多了,再讓我打個結。」

 

「學長你慢慢來沒關係啦!」洛方說著,過來坐在我旁邊,盯著我纏滿繃帶的手,「至少妳熬過『血光之災』了。」

 

我給他一個苦笑。

 

繃帶學長卻忽然抬頭問:「什麼血光之災?」

 

我和洛方互看一眼,一起把迪倫學長占卜的事說了一遍,卻見繃帶學長一臉凝重。

 

「如果是迪倫特別提醒的話,絕對是會危及生命的那種,不可能像這樣只有擦傷。」

 

我有點驚訝地說:「危及生命?」

 

「嗯,學妹妳最近最好小心,不要再像今天這樣硬衝了,知道嗎?」繃帶學長一邊蓋上醫療箱一邊說。

 

最後他滿意地看著纏滿我兩手的傑作,這才放我們出去。

 

直到走出訓練場,我還有點驚魂未定,心裡一直想著繃帶學長的叮嚀。

 

但是看見等在門口的影班同學們瞬間往我包圍過來,忽然心裡就平靜下來了。

 

「梅悠妳還好嗎?會不會很痛?」

 

「剛剛妳真的超勇敢的!居然直接衝出去,嚇死我了!」

 

「還好有妳在,不然看見殿下被魔物纏住,我們都束手無策!謝謝妳!」

 

我朝大家露出笑容,「我才要謝謝你們!我沒事啦!只是這樣包紮完看起來有點誇張。」我舉起手臂機械式地揮了揮,「這幾天洗澡大概超難洗的吧。」

 

「不錯嘛,已經開始擔心洗澡的事啦?看來是真的沒事了。」

 

洛方這麼說完,大家都笑了。

 

「聽說殿下也沒事了,我們一起去吃飯再去探望他吧!」

 

「好啊!」我笑著說。

 

和大家邊聊天邊往前走,忽然覺得,能分進這一班真好。

 

從剛剛的戰鬥可以明顯看出我們班比光班還要積極、還要團結。所有人能夠一起討論出一套策略,然後全體竭盡全力地去完成它。

 

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沒有誰捨棄任何人,直到最後一刻都盡力戰鬥著。

 

小不點學長說過,我們每個人在班級中都扮演著獨一無二的角色,大家團結一心才能成就一個班級。

 

一點也沒錯呢……

 

就這樣,開學第一週的課程在魔武課這天宣告結束了,但我們的大學生活才剛開始而已。

 

有點興奮,也有點期待。

 

我比初到這間學園時還要更認識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能力,而且明確感覺自己正朝向目標前進著。

 

雖然仍有點不安,但身處這樣強大的班級,身旁又多了這麼多朋友……一定沒問題的!

 

抱著這樣的心情,我露出笑容,與大家並肩走入夏末的陽光當中。

 

【第二集完】

 

 

 

 

 

番外 南國之火

 

 

 

 

 

「因休、因休!我們快走嘛!」

 

換好祭典服的森站在房門口,頻頻往房裡催促道。

 

「快點快點,祭典要開始了啦!」

 

「儀式傍晚才開始,沒那麼快。」因休一邊收拾文件一邊淡淡地說。

 

「欸?」森的語氣裡頓時染上一絲驚訝與不安,「你不會想要傍晚才去吧?」

 

因休聞言,抬頭靜靜地看他一眼。

 

站在門邊的森一臉「不是說好要去祭典的嗎?我們現在就走!」的表情。

 

……這傢伙有多期待祭典,因休比誰都清楚。

 

就是因為太清楚,所以不忍心拒絕他的要求,即使他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在這時間外出。

 

但這傢伙對自己的健康狀況根本一點也不上心,這是因休目前感到最棘手的事。

 

放下文件,因休回頭朝森道:「那你答應我,絕對不逞強,身體不舒服就立刻回來,可以嗎?」

 

對於因休提出的條件,森當然滿口答應。

 

因休微微挑眉,顯然不相信森,但僵持不到一分鐘,因休還是數不盡第幾次地對森提出的要求妥協了。

 

 

            

 

 

抵達校門口時,由大二學生們領軍的祭典團早就出發不知道多久了,集合地點空無一人。

 

但這一點也不礙事,因為通往廣場的道路對森和因休來說都很熟悉。

 

過去學園還是舊王城時,每逢祭典,年幼的兩人就會跟著遊行的隊伍一起從舊王城出發,步行到祭典廣場上觀禮。

 

當時這條路總會被王族與貴族的馬車擠得水洩不通,所以因休每次參加祭典都很擔心森會走丟。還好今日這條路十分通暢,通暢到森可以從這一頭跑到對街,再興高采烈地跑回來,完全不會被馬車撞到。

 

「好懷念啊!你看,旗幟都掛出來了!」

 

森邊跑邊發出暢快的歡呼,小小跳了起來。

 

「不要用跑的。」因休在後頭無奈地說。

 

但森充耳不聞,一下子就跑得老遠。

 

由學園舉辦的祭典雖不如兩人記憶中那樣華麗盛大,卻仍可看出慶典的歡樂色彩。

 

因休在後頭慢慢走著,森則興奮地跑在前頭,用一如往常充滿活力的聲音和笑容和人打招呼。

 

那歡樂的模樣,絕對沒人看得出他昨天才剛昏倒過一次。

 

「這傢伙……」

 

完全無法對他放心啊。

 

抵達廣場時,那裡已經聚集了各學院的學生,大家都埋頭努力工作著。

 

作為王牌與神盾,森和因休沒有下去前線幫忙,而是找到白巡之後,分頭擔起指揮大任……說是這麼說,但基本上是因休在負責指揮,森完全是來玩耍的。

 

就這樣一路忙到傍晚,等火堆、祭壇、食物和一切典禮動線全數安排妥當後,天色也逐漸染上黃昏的色彩。

 

「要開始囉!」

 

四大學院的學生快速就定位,然後在紅心學院的祭司領導下揭開祭典序幕。

 

廣場中央升起了象徵生命的火焰,同時南方大陸的聖物「星屑」也飄向空中。

 

「好漂亮!今年的火焰燒得很旺呀,鐵定是好的一年!」森回頭朝因休笑道,然後不由分說拉著他鑽入人群,「走吧!一起去跳舞!」

 

「你啊,跑慢一點。」

 

「沒關係啦!我沒問題的!」

 

衝入人群的森開懷大笑著,不知何時放開了因休的手,迅速加入學生們和旅人的行列,一圈又一圈圍繞著火堆跳起舞,在閃動的光與影中,笑容滿面地歡聲歌唱。

 

因休緩緩停下了腳步,沒有加入跳舞的行列,而是站在外圈安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活潑歡樂,總是燦爛地笑著,彷彿祭典的火焰般,直到把全身力氣都燃燒殆盡才甘心似的,無論過了多少年都一模一樣。

 

 

            

 

 

等森終於跳累了回到廣場邊休息,因休將一盤食物默默遞給森,上頭全是他最喜歡吃的東西。

 

「哇,謝謝!」森驚訝地接過,揚起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因休蹙眉看著仍有點喘的森,平靜地道:「稍微休息一下吧。」

 

「嗯!我們到屋頂上吃吧!」

 

屋頂是他們多年前最喜歡的觀禮場所,既隱密又安靜,而且能將廣場的一切盡收眼底。

 

森望著在夜空下閃閃發亮的廣場,邊吃邊感嘆地說:「說不定這是最後一次參加祭典了吶!」

 

「明年一樣可以來參加。」因休如此回答。

 

「或許可以,但我們明年就畢業了,應該不容易吧。」

 

森笑著這麼說,然後嘆了一口氣。

 

「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們會在哪裡呢?」

 

這問題誰也回答不出來。

 

但森本來就不期待有答案。

 

一直以來,他習慣將所有事情都看作是人生中的最後一次,所以每次都格外努力、格外全力以赴,總是以百分之百的精力和喜悅在體驗所有事。

 

因休深刻明白這一點,也明白森不顧一切的理由,因此大部分時間都由著他去。但當森把油門踩到底,往前衝刺到幾乎快毀了自己的身體時,因休會負責幫忙踩住剎車,過去、現在和未來都是如此。

 

「如果那場戰爭沒有爆發,你和柯爾今晚都會站上那個祭壇吧!」森忽然若有所思地這麼說。

 

因休轉頭看他,發現森露出非常滿足的笑容。

 

「還好戰爭爆發了!真高興你們現在是自由的,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吶……永遠不要畢業,永遠待在這裡。」

 

森閉上眼,聽著遠處悠揚的樂曲,因休則沉默地摸摸他的頭。

 

 

            

 

 

當兩人返回地面時,森再度恢復充滿活力的姿態。

 

但他畢竟還沒完全康復,數小時的劇烈活動下,身體似乎終於不堪負荷,才剛要回去火堆邊跳舞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因休經驗豐富地看出異狀,迅速將他帶離人群,往附近的旅店奔去,沒多久森就將才剛吃下肚不久的食物全數吐了出來。

 

很快地,數名祭司就聚集過來,兩人的祭典行也被迫宣告提早結束。

 

──這傢伙的身體狀況,或許比他自己以為的還要糟。

 

因休察覺到這點,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把森抓回宿舍,然後逼他乖乖上床休息。

 

那個封印至今已過了將近十年,幾乎要到臨界點了。

 

明年的現在……你會變得如何呢?

 

因休驀然想起森在祭典上說的,或許這會是兩人最後一次並肩參加祭典也說不定。

 

「你啊……」

 

稍微留意一下自己的狀況啊。

 

因休無奈地拍拍已然入睡的森,然後靜靜關上燈。

 

遠方的祭典仍在持續進行,必須通宵達旦才會完全落幕。

 

即使少了國王與神官,大家仍誠心祭祀著神明,衷心祈求接下來一年的平安。

 

因休收回眺望窗外的目光,輕輕碰觸陷入熟睡的森的額頭,低聲祈禱。

 

願神明賜予你平安──

 

願南國之火終年不熄。

 

【完】

 

 

 

 

 

番外 北國之書

 

 

 

 

 

當阿薩的目光偶然瞥見那本雪白的繪本時,毫無預警地在熙來攘往的黑市中停下了腳步。

 

此舉害得後方幾個人撞上他的背部。

 

會到黑市廝混的,大多不是什麼善類,當下只見他們罵罵咧咧摀著鼻子打算找阿薩理論,卻在看清阿薩那一身黑斗篷的裝束以及怪異的白色面具後,立刻閉上嘴,安靜地快步走入人群。

 

阿薩瞥了他們一眼,然後再次將目光牢牢鎖定在那本繪本上。

 

在一大片非法走私的器物當中,繪本被隨意放置在幾頂生鏽的王冠之間,上頭還壓著一個舊燭臺。一眼望去其實很難發現它,但吸引阿薩的是一股隱隱從繪本中透出的魔力。非常強大,也非常古老……幾乎和他一樣古老。

 

他用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將繪本從雜物中撿出來,隨意翻開幾頁,看見略顯模糊的魔族語和幾幅精緻圖畫。內容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繪本,關於北國的雪、城堡、湖泊和天真童稚的故事……但普通的繪本不可能蘊藏這麼明顯的魔力。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本書能夠召喚出書魔。

 

「喂!」他粗聲向攤位後方喚道:「這本書是打哪來的?」

 

過了一會,一個蓄著大鬍子的矮人出現在攤位後方,用混濁的黃眼睛打量阿薩。

 

「北方大陸,某個當地有名的情報販子。」他啞著嗓子回答,無意識地搓著一雙纏滿繃帶,沾滿泥土和血跡的手。

 

「上百年的古書了,聽說可以召喚出一個小女孩哪。客人您有興趣的話,五十銀如何?」

 

五十銀……對於能夠召喚出書魔的古書而言,幾乎可說是賤價。

 

阿薩感覺其中有異,因此沉默地將書本放回攤位,轉身就走。

 

然而,這時突然有誰從背後拉住他的斗篷──

 

阿薩回過頭,看見一個身穿白色絨毛斗篷的女孩正仰著頭看他。

 

她的皮膚雪白到幾乎沒有血色,有著米色的鬈髮和淺褐色的眼睛,正以纖細的手腕輕輕拉住他的斗篷。

 

他一眼就辨認出這女孩的身分是書魔,而且是非常強大的書魔。

 

她的表情看起來惶然無措,以魔族語輕聲但快速地說:「幫我,帶我走!」

 

聲音幾乎被黑市嘈雜的人聲所掩蓋,但阿薩清楚聽見了。

 

他轉頭看向鬼祟地盯著他們的矮人小販,後者攤手朝他嘻嘻一笑,「瞧!老子說的沒錯吧!」

 

女孩有點畏懼小販的樣子,躲在阿薩身後,緊緊拉著他的斗篷。

 

理智告訴阿薩,現在應該甩開她並且快速離開,以免捲入不必要的麻煩,但他最終卻選擇將裝滿銀幣的小袋扔向小販,然後在生出任何麻煩之前將繪本迅速納入斗篷下,拉著雪白的女孩快步離去。

 

 

            

 

 

他將她帶回南魔武的圖書館。

 

那裡是書本的收納所,也是書魔生活的地方。在圖書館的頂層有個隱密的空間,分割成無數像蜂巢一樣小小的、密密麻麻的書魔居所,阿薩擁有其中一間的使用權,裡頭有著簡單的傢俱和一切書魔需要的生活用品。

 

他將那女孩安置在那裡。

 

「本大爺是阿薩萊克巴斯多,妳的名字?」

 

女孩坐在唯一一張沙發上,收回打量房間的目光,仰頭看著阿薩,然後搖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不知道?不記得?」

 

女孩只是繼續搖頭。

 

阿薩知道有些魔力較弱的書魔無法開口言語,有些甚至無法任意現形,但這女孩顯然不是這兩者之一。

 

他不明白現在她保持沉默的原因,於是不快地大聲說:「喂!妳明明能開口說話,給本大爺說清楚,否則就把妳扔回黑市去!」

 

她被他吼得微微一縮,露出有點困惑、有點害怕的表情。

 

搞什麼?這傢伙在裝弱?明明魔力那麼強不是嗎?

 

阿薩感到一陣煩躁,隱隱的就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但那女孩看起來過於溫馴無害,而他自己又是強大到不知畏懼為何物,所以當下並未顧慮太多。他只是不悅地取出那本封面雪白的繪本,然後一手朝她扔去。

 

「不回答的話,就叫妳雪花了!」

 

女孩接住繪本,頓了幾秒,忽然露出柔柔的笑容,毫無異議地接受了這個名字。

 

 

            

 

 

那天之後,雪花再也沒說過話,她的睡眠時間比正常書魔還要長很多,而且偶爾會忽然消失。

 

但阿薩起先沒有留意這些。

 

那陣子的他並沒有帶新生,所以大半時間都待在圖書館底層翻閱藏書,或者外出為柯爾辦事。

 

當他在忙時,雪花就安靜地在房裡看書或睡覺。

 

為什麼不把她趕出去?阿薩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只是自然而然地住下來,然後自然而然地成為他的室友。

 

雖然說不上有任何用處,但她完全不會妨礙到他。有時候雪花過於安靜,他甚至會忘記房裡還有另一個人。不過真要說零互動的話,也不盡然如此……比如當雪花窩在沙發上看書看到睡著時,他會幫她蓋上毯子,偶爾視線接觸時,她也會對他露出柔和的笑容。

 

無形中他接受了這樣一個安靜的室友,漸漸習慣每次回到房裡會有另一位書魔對他微笑。

 

直到他某天回來,才隱隱感到不對勁。

 

雪花的魔力變弱了。

 

一夕之間居然弱到他幾乎無法靠魔力感應到她的存在!

 

「妳做了什麼?」他像當初質問她名字時一樣,朝蜷曲在地毯上的雪花不快地問道。

 

但雪花已經不怕他了。

 

她只是蜷縮著身體躺在那裡,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看起來非常虛弱,但卻非常開心,從來沒有看過她那麼開心……

 

阿薩蹲下身,隔著手套輕輕碰觸雪花的額頭。

 

「妳到底想要什麼?」

 

雪花輕輕伸出雙手覆上他的手,閉上眼讓他的手掌停留在她額頭上一段時間,然後頭一次,她在他眼前消失了。

 

 

            

 

 

從那日之後,雪花的意識開始陷入十分不穩定的狀態。

 

她會不時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少數現形的時間裡卻總是半夢半醒。魔力越來越弱的同時,那本繪本上的字跡與圖畫也越來越淡。

 

阿薩看著她迅速衰弱下去,試過各種方法卻無法讓她的魔力恢復。

 

她一定是將魔力大量使用在某個地方,但不論他多凶、多溫和或多有耐心地問她,她總是以笑容迴避他提出的任何問題,就像早已有所覺悟,誰也無法改變她一樣。

 

直到某天,她在沙發上現形時,忽然伸出手拉住阿薩的斗篷。

 

「我終於要見到那個人了……」

 

阿薩回過頭看著她,發現她此刻異常地清醒。一掃平日如夢一般縹緲的神情,這時的雪花更接近他初見她的那個時候,以魔族語說出的這句話音量微弱但卻清晰無比。

 

她似乎非常努力地想讓意識凝聚起來,試著讓自己能穩定地在他面前現形,與他說話。

 

阿薩從她釋放出來的魔力感受到了這份努力,於是他蹲下身,讓視線與她齊高後,輕聲問道:「見到誰?」

 

「我的主人。」

 

「……妳是說,這本繪本的持有者?」

 

「是的。」

 

雪花微微垂眸,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他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是我絕對無法抵達的地方……所以我用我的魔力召喚了他,希望能夠再見他一面。」

 

書魔的持有者能透過書本召喚書魔,而書魔也能以自己的魔力召喚主人,這是阿薩早就知道的事。

 

但雪花這番話卻讓他心裡湧起不快,語氣跟著嚴厲起來。

 

「就為了見一個把妳拋下,害妳流落到黑市的主人一面?為了這種傢伙把妳數百年來累積的魔力全數耗盡,值得嗎?」

 

「嗯。」雪花毫不遲疑地點點頭,「值得喔!因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呀!」

 

阿薩一瞬間啞口無言。

 

「阿薩也有主人不是嗎?應該能夠明白這種心情吧。」

 

他沒有立刻答話,而是想起了他「曾經」侍奉的主人。

 

對書魔來說,主人的存在勝於一切。他能明白那種為了對方什麼都願意做的心情,就是因為太明白了,所以才感到悲哀。

 

「……妳可得好好活到那個時候啊。」最後阿薩對著魔力所剩無幾的她這麼說。

 

而雪花像是終於將自己的想法傳達完畢一樣,露出鬆懈的笑容,好不容易維持的現形也隨之中斷。

 

阿薩盯著她消失的沙發良久,才緩緩站起身,走出房間。

 

 

            

 

 

當夏天來臨時,阿薩終於再度接到新生。

 

那是一名來自異界的女孩,嚴重缺乏常識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為了安頓她,阿薩不再每天待在圖書館,開始跟在她身邊安排大小事項,輔助她融入這所學園的生活。

 

等一切上了軌道,他才終於有空返回圖書館,卻發現雪花消失了。

 

不是之前那樣暫時的消失,而是真的……永久地消失了。

 

阿薩看著那本完全失去魔力的繪本靜靜躺在桌上,突然一拳砸向桌面,瞬間發出的重擊聲在空無一人的房裡迴盪開來,格外響亮刺耳。

 

她明明還沒有見到她口中的那個人。

 

她為了那個人耗盡了魔力,卻早一步因此消失。同為書魔,阿薩為她感到十分不值,胸口像被打了一記悶拳一樣疼痛,同時也怒不可遏。

 

當然她不是他的誰,她也幾乎不曾跟他說過多少話,直到最後一刻,連她的真名也不曾告訴他。

 

但他卻感到異常動搖,突然很想知道,魔力耗盡的書魔會如何?有沒有方法能讓雪花恢復魔力?

 

因為,她是他發現的。

 

她曾經和他一樣強大、一樣古老,一樣曾經追隨著某個人,即使為對方耗盡魔力也在所不惜──

 

她或許是他長久以來第一個遇見的同類,他幾乎從她身上看見了自己的結局。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是那麼多年以來,第一個對他露出那種微笑的人。

 

於是他果斷地旋踵走出房間,接下來整整四天,幾乎一步不離地待在圖書館裡查資料,只留下一張紙條告訴兔子有問題再用通訊球找他。

 

 

            

 

 

他們說,魔族是由死物凝聚而成的意志。

 

他們說,魔族的魔力耗盡時便會寂滅。

 

他們說,那形同死亡。

 

但他們沒有說死亡之後會如何。

 

沒有人知道,當死物成為活物,而活物又耗盡魔力成為死物之後,有沒有再活過來的那一天。

 

抱持著疑問與深刻的遺憾,阿薩選擇將自己埋入書堆中。

 

因為他深信其中必有答案。

 

【完】

 

 

 

 

【番外I 南國之火】

<收錄於《學園02》實體書中的隱藏番外篇>

 

  在一年一度的祭典上,因休與森度過了難忘的一個夜晚。

 

  歡樂的舞蹈、熊熊燃燒的火焰。

 

  衝入人群的森開懷大笑著,不知何時放開了因休的手,迅速加入學生們和旅人的行列,一圈又一圈圍繞著火堆跳起舞,在閃動的光與影中,笑容滿面地歡聲歌唱。

 

  因休緩緩停下了腳步,站在外圍安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活潑歡樂,總是燦爛地笑著,彷彿祭典的火焰般,直到把全身力氣都燃燒殆盡才甘心似的,無論過了多少年都一模一樣。

 

 

  --「如果那場戰爭沒有爆發,你和柯爾今晚都會站上那個祭壇吧。」

 

  隱藏重大的秘密的番外篇,歡迎翻開書本一窺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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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II 北國之書】

<第一屆人氣角色票選 阿薩個人番外篇>

 

描述阿薩與雪花的相遇。漆黑與雪白的兩人,卻有著意外相似之處--

 

  故事中隱藏著重要的訊息,不要錯過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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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堂《學園02》: http://goo.gl/1UP9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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